被放下来的余斯衍，忙跑到闫绾脚边，抱住她的腿道：“奶奶，刚刚是不是有只飞蛾进来了？”闫绾接到信号，继续夸大奇谈道：“是啊，我现在有些不舒服，你给你爸打电话说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嘉佑，到时候我和你爸就不过去了，过几天得去你小敏姐家一趟，你别忘了。”

余嘉佑刚坐下，便抬头看向闫绾，道：“我知道了，妈，你还生气呢？”

不料听到这话的闫绾直接“哼”一声，快步下楼，坐在余嘉佑对面，翘起二郎腿，语气生硬道：“余嘉佑，你来都不知道关心一下你娘，你现在说这话，几个意思啊？”还没等余嘉佑回答 ，她心虚道：“虽然我现在还没什么症状，但你不能假装关心一下你受伤的妈妈吗？”

余嘉佑料想到他妈妈会这样说，他只淡淡道：“余斯衍，你是不是又和奶奶闹着玩啊？”

余斯衍低下头，乖乖地站在那里，低声道：“爸爸，你为什么不问奶奶啊？”余嘉佑道：“你俩每次都这样，不腻吗？”余嘉佑知道他们刚刚那出戏是演给他看的，他妈妈不喜欢带翅膀的动物连邻居都知道的事情，糯糯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觉得戏也看了，便把想问的问了，也料想到他们会这样互推责任。

闫绾往后靠在沙发背上，姿势懒散，别提有多舒服，她道：“我也没生气，这不是每次来总得找点话说吧。”又道：“你那室友怎么样？听你爸说是做警察的。”

余嘉佑回道：“现在做管理员，人挺好，妈，你这不是有话可聊吗？下次别拿身体开玩笑。”

闫绾腹诽道：“你是不是...嗯，你懂吧？”余嘉佑不看他妈妈挤眉弄眼的表情，只听语气便知道她话里的意思，道：“随缘，不强求。”

闫绾一听这话，放下翘起的腿，问道：“那，作为你的母亲，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下你等的人的...对吧？”

余嘉佑看着坐在身边玩玩具的余斯衍，问道：“糯糯，你想要妈妈吗？”余斯衍头也不抬，想起刚才奶奶说的话，大声道：“爸爸爱我，那爸爸要找一个爱爸爸的妈妈！”

余嘉佑转头看向闫绾，道：“妈，你和糯糯说这些？”闫绾毫不避讳道：“怎么了吗？他有我们爱，你也得找一个陪你的，你都知道，别在这时候装迷糊。”她说完便拿出手机，低头玩起来。

余嘉佑见闫绾玩手机，放下的腿再次翘起来，一边敲屏幕一边小声呢喃，他又低头看向余斯衍，小手扒拉着玩具小车，拆开又重新拼起来，反复数次，拆卸与拼接速度越来越快。

他看一眼时间，起身对玩手机的闫绾轻声道：“妈，我该走了，如果能找到有缘人，会领回家让你看一眼的。”

闫绾没抬头，继续敲手机，大声道：“嗯，我不送了，你们开车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他转身牵起余斯衍的手，另一只手里拿着积木玩具，一大一小的身影，一高一低的影子消失在门前的绿植里。

似是应证了闫绾刚刚的话，彼时正值晌午，天空迫人的明亮渐渐被灰色吞没，紧接着吹起的风中飘着细细的雨线，这又是一场专属于汐云市的去暑雨，在与邻市形成一道独特的雨幕交界线。一辆白色轿车驶出雨幕，向北海市方向驶去。

此时，柳夜烟等人正站在余嘉佑家门前，易安原本蹲在一边，感觉到有些腿麻，便起身走到柳夜烟身侧，烦操地揉揉头，问道：“夜烟姐，这小子出门怎么不在群里说一声？”

柳夜烟抱胸站在那里，阳光照下来，像给她镀了一层金，睫毛在煽动时闪出细光，耳边的碎发随她摇头的动作飘动，道：“不清楚，她大概是去阿姨家了。”

林濡专注着手机里的文字，眼睛不眨，头不抬，眉却紧皱在一起，道：“那现在怎么办？是继续等还是我们先去？”柳夜烟摇头道：“在等十分钟，别急。”

在接近十分钟的最后几秒钟内，一道汽车轰鸣声传来，轿车稳稳停在三人前面，余嘉佑摇下车窗，喊道：“夜烟姐，你们先去，我去停车。”

说完，掉转车头离开三人的视线留下一道扬起的灰尘。

易安指着余嘉佑离开的方向大声道：“好小子，也不说载我们一程，自己先跑了。”

柳夜烟则是牵着正在忙工作内容的林濡的手，对在吐槽的易安道：“走吧，怎么，人年纪大了，这吐槽能力也在加强？”

易安听懂柳夜烟话里话外的意思，自觉闭嘴，走在两位女生后面。

余嘉佑停好车，拿起一直在响的手机，看屏幕提示里易安他们的电话，还有闫美女的信息，他好奇点进去看，便见闫美女的聊天界面赫然躺着几条信息。

［妈有时候不想把话挑明，不是爸妈看不开，也不是爸妈不开明］

［妈只是想时刻提醒你，以后你的日子不可能只围绕着糯糯，你也要去看你想看的景色］

［糯糯是妈当初的决定，你不必时刻挂念，妈也想让我的宝贝儿子活得轻松快活些］

［如果你以后想去看世界，把糯糯交给我们就好，你爸妈都这个年纪了，人情世故有的也处够了］

［其实妈也不想插手你的事，但妈心里清楚，你有时候过于多愁善感，妈心疼你。］

［不用担心其他事情，多为自己考虑，喜欢什么要勇敢去追，加油(? ˙o˙)?！］

他一一看过，握手机的手慢慢捏紧，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咬着后槽牙，输入“知道”，又删掉，再次输入“闫美女，我清楚，你和爸在家要照顾好身体，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安心。”他收起手机，将余斯衍抱下车。

午时日光正盛，蝉鸣依旧，树叶沙沙作响，大人牵着孩子在树荫下借过，孩子一蹦一跳。

姜婆婆的屋子刚好在竹林边缘，乘着阴影，她躺在竹椅上，边和一旁一起晒太阳的尹奶奶说话，边摇着手里的蒲扇，林中传来的沙沙声像是在给二人配乐般让人顿觉舒畅。

尹奶奶打一声哈欠，道：“楠楠，今天天气是不是刚刚好啊？”姜婆婆点头的动作比昨天还要迟缓，说是迟缓，其实应该说是疼的不想在动，她也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一动也不动，除了正在眨的眼睛能告诉尹奶奶她还在，她有气无力道：“是啊...”声音也不似昨夜，只显得苍白，虚浮。

林濡在三人走进竹轩前便收起手机，一眼看到两位老人在晒太阳，进里屋搬个板凳坐在姜婆婆另一边，替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柔声道：“婆婆，小满在后面，一会就到。”

姜婆婆直愣愣地看着前面，忍着疼痛，从喉呛挤出一个字“好”。

一阵微风拂过，余斯衍的笑声清脆而动人，从竹林中传来，越来越近，笑声也越来越清晰，姜婆婆也试图挤出一抹笑，虽谈不上生动，但她心里很清醒，所以对疼的感触也十分清晰，她不言，周边人也不语。

只有余斯衍的笑声和一遍遍“姜奶奶”的喊声传来，许是没有人答应，外面的人急了，又喊了几声，还是没等到回应，只见一个小家伙大步跑进来，见大家都在，他又放慢脚步，连声音也小了下来，他慢慢走到姜婆婆面前，小家伙似乎还小，不懂什么生死轮回，他一遍一遍地喊着“姜奶奶”，可以往有声必应的姜婆婆似乎是睡着了，没有回应余斯衍。

余斯衍见姜婆婆不理他，他一步一步走上前，伸手去摸她的左手，见她没有睁开眼睛，还摇了几下，人没有醒，右手的蒲扇却因为疼的不敢用劲而掉落。

一声轻咳引起了余斯衍的注意，他欢快地叫道：“姜奶奶，你醒了，糯糯帮你种菜来了，都怪爸爸不接我来，不然前几天糯糯就来帮忙了。”话一转，低头声音弱又道：“不过...你也不要怪爸爸，他也是没有办法。”

可等他说完，他也没等到姜婆婆的一句“没事”。他抬头去看一旁的尹奶奶，一滴眼泪划过她引以为傲的脸颊，一滴又一滴，他又去看叔叔和姨姨，他们的眼眶的都很红，他不解，他一直抓着姜婆婆的手，还帮她捡起地上的蒲扇继续给她扇风。

他见姜婆婆的手动了几下，开心的对着她笑，两个浅浅的酒窝，隐逸在唇下的小虎牙，显得他乖张又俏皮。

姜婆婆缓过那股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抖的疼，她咬了咬她因为干渴而起干皮的嘴唇，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水...”听到声音的林濡第一时间便跑去屋里倒水，也不管被自己带倒的板凳，又急匆匆地出来，把水杯放在姜婆婆嘴边，把吸管放在她嘴边。

一杯，两杯，三杯温水下去，姜婆婆咳几声，轻轻地拍着她的胸脯，道：“突然...有点后悔...疼啊，但一想...在那都得疼...就这样吧...”

尹奶奶转头擦掉眼泪，压低声音道：“那你当时还说什么...走的体面些，现在知道疼了吧...”

站在一旁的四人沉默不语，就连刚刚活泼的余斯衍也安静下来帮姜婆婆摇着扇子。

姜婆婆注意到他，想伸胳膊抱起他，奈何那针扎似的疼从手指传到脚趾，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而站在她前面拿扇子的余斯衍见她伸手，便主动踮起脚尖上前抱住她，松开时在她脸上吧唧就是一口，软软道：“痛痛飞，痛痛飞，奶奶不痛...”

听到的姜婆婆轻声笑道：“奶奶不疼了...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余斯衍甜甜笑道：“好啊！”

这是每位居住在明轩的艾人的必经之路，向后辈讲述自己的故事，在世留下一缕信息，已证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