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那位他眼熟的人便坐在他的另一侧,待他坐下后,又几名同样身穿素衣,也丝毫掩不住身上的矜贵气质的年轻男子从原来的位置上坐过来。
余嘉佑侧过身,挨近旁边的江枫泽低声耳语道:“江枫泽,他们,是你朋友吗?”
还不等江枫泽回答,坐在江枫泽那边的男子先手起身,道:“那是你发小,也是我们兄弟了。”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他又道:“那什么?大家都不要吵了,死者为大,相信张爷爷也不希望你们在这说他兄弟的孙子吧?”
此话一出,四周有眼力见的人都认出这位是与北海三巨头之一江家并行的戚家小幺,他旁边那位便是江家小幺,悄然地周围人使眼色,场面瞬间鸦鹊无声,大家要么低头默默不语,要么掩面哭泣,总之之前那些编排的声音已经不见。
见周围安静下来,那人坐下又对余嘉佑挥手道:“你好!我是阿泽的发小戚奕,你就是…”他口中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沉闷的惨叫声淹没,他盯着踩他脚的凶手,咬牙切齿,但见人脸色冰冷,他便也忍气吞气,不予计较。
发小旁边那位不把突发事件放在眼里,起身道:“没想到,他也是你发小,莫非,你就是当年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小奶娃?”
余嘉佑被最后的“奶娃”感到无力,他讪笑道:“你是苏伍?”
苏伍朗声道:“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能记得你,得多亏你的性格以及儿时的整蛊能力让我记忆犹新。余嘉佑想到那些整蛊招数,一阵恶寒。
余嘉佑刚想说什么,哗然旁边一阵掌声,脆响的声音引得所有目光定格在余嘉佑口中的那位发小身上,他长相称不上俊美,但也并非大众化,许是不曾打理的头发缠绕凌乱的搭在耳边,亦或是此刻他面上那充满稚气天真的笑容,以及他时不时抖动的手,和那不受他控制扭动的动作,处处彰显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可在十年前,他考上北海大学,明明可以未来一片光明,但奈何...
富人村有一个规矩,便是每户家出一位守村人,往前数两代正是余嘉佑的二爷二十岁时被自愿作为守村人。他不痴傻,反而是难得一遇的奇才,他也十分喜欢村子的氛围,与他哥协商后便留下,让他哥继承家业。
命运造化弄人,这一留,便再也没有机会让他接出去看世界。
他发小则是在二十岁生日当天发生意外,导致头部受重伤,等抢救过来时,人变得痴傻,没有能力为家里分担事务,便被留在村里,自然而然地成为一名守村人。
外人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人话,看他家里人不在,便时常拿他当乐子,那时的他,以为那些人是在跟他玩闹,便傻乎乎地被人欺负至今。
余嘉佑握住那双本该是握笔杆的手,感受到的是一层层的老茧,他自初中便是在住宿学校就学,一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不清楚这十年他家人是否来看过他,也不清楚他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现在他隐约猜到一些。
余嘉佑不顾外界的视线,盯着他那双烂漫充满星河的眼眸,柔声道:“我们现在不能鼓掌,你忘记张爷爷了吗?”
坐在发小一边的苏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是一改刚才的态度,直接冷眼看向那群看过来的人。不等这几个小辈叽叽咋咋的反驳,就在苏伍半站起身时邻桌的一位长辈站起身道:“今天老张最大,咱也别做令他不高兴的事,各位到此为止。”
他坐下后,在场各位也就各做各的,不再去和那位小辈计较。
苏伍性格奔放,啥事也往心里搁,没一会儿便把刚刚的事抛在脑后,问道:“几年不见,你性格不像小时候那么软软糯糯了。”
他见余嘉佑不理他,便朝发小看过去,道:“哥,你说是吧?”
还在摆弄手指头的发小歪歪头,手臂不由自主地晃动,口齿不清道:“嗯,糯唧唧的!”
余嘉佑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大他十岁的发小,智商到底是否受损。
但听到下一句话,这个想法便被瞬间打破了。
“手,软,嗯...刚刚...手”
苏伍再次朗声道:“我们几个相差最多的也就十岁,没想到还能碰到一起,晚上大家有空没,咱聚一个?”
戚奕最不喜的便是苏伍这种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一副事处无所谓的态度,话里有话道:“你能别什么事都在今天做吗?”
苏伍一听这话直接不乐意道:“我不就是想着大家很久没见面,聚一下而已吗?”
显然苏伍没听出戚奕话里的意思,他平日里最厌烦戚奕一副温文如玉的样子,遇事就跟他打马虎眼的样子,但碍于每次江枫泽都在场,不和他计较,没想到今日他还来这一出,以他的性格也不打算忍下去,直接挑明道:“你什么意思?就是看不过我是吧?”
戚奕沉默,明显不想理会这个每次提醒他一下,都要和他开撕的人。
苏伍见他不语,冷眼相对。
余嘉佑见俩人氛围陡然降至冰点,戳戳江枫泽的胳膊道:“你不出面调节一下吗?”
江枫泽一如既往地静静看着这一切,语气平淡道:“照顾好你发小便好,管他们作甚。”
无形中余嘉佑隐约听出一丝醋意,但他不确定,也不好做出下一步动作。
两人冷眼相对约莫十分钟,苏伍最先忍不住笑出声,道:“哥你今晚有事吗?”
两人异口异声;“有事。”
“耳聋。”
苏伍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来,道:“不是,我都退一步了,你到底想干嘛?”
戚奕依旧沉默不语。
有意见只会暗讽,让你明说,还不说。苏武感觉他朋友有病。
余嘉佑看向江枫泽,江枫泽想熟视无睹也得把误会说开,道:“今天不宜聚会,苏伍。”
最后两个字,他虽然没咬,重音,足以让苏伍感觉脊背发凉。
他悄悄地将视线按死在桌上,眸子不抬,嘴巴一闭,努力降低存在感。
戚奕则是对江枫泽口中的“有事”十分感兴趣,问道:“阿泽,你今晚有事?”
余嘉佑听到“阿泽”这个称呼,总感觉两人关系有些不对劲,莫非...
江枫泽回答的一句“嗯,不聚。”成功让余嘉佑这个想法摁死在牢笼中。
余嘉佑努力控制不断上扬地嘴角,在看见戚奕一脸无辜但十分疑惑的脸色时底下头想弯腰忍住笑。
奈何动作幅度太大,“砰”一声,额头直接撞在桌沿上,这动静引得周围一阵旁观,他抬头一时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表情,引得周围连忙掩住嘴部。
余嘉佑有些尴尬的僵在原地,一时竟想不到该说点什么,才能化解此时的尴尬。
苏伍看见远处的送餐人员,大声道:“咳,别看了,注意菜水别弄到自己身上!”
一经提醒,大家忙回头去看衣服,而余嘉佑已经缓过神来,捂着额头坐下的同时不停来回左看右看,见没人注意他,他正准备深呼吸,一旁的发小像是慢半拍似的,捂着他的头,叫道:“快,头受伤。”
这个场景似是刺激到他,竟然直接脱口而出。
恍惚间,余嘉佑感觉他处在万人观看的直播间里,尴尬到脚已经抠出三室一厅了。
他不言,直视着桌面,心里却吐槽道:“我真挺无语的,早撞晚撞非得挑现在撞,真想原地去世。”
发小虽然嘴角一直在抽搐,但脸上却满是担忧,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眸,盯着他看,似乎是在诉说你们不过来帮他啊?
余嘉佑面色不似刚刚那般冰冷,而是柔和道:“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挺好的!”
边说边左右转动身体,让他知道他没事。
紧接着又道:“所以,快坐下,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显然他哄小孩似的语气对他发小而言十分受用,没一会儿,发小便乖乖坐下,面色呆呆地望向周围人,听着他们说东说西,他虽不懂,但也十分配合地嬉笑几声。
几分钟后,大家便开始陆续动筷,余嘉佑时不时用公筷给发小夹菜和肉,放在他面前的碗里,他吃相也近乎于小孩子无疑,弄得嘴边全是油渍。
余嘉佑见此情景,想起第一次见余斯衍时,他对生死的孤立无援,而他则是因为饿在床上嗷嗷哭。
那时的余嘉佑性格刚开始迈入孤僻,本想不理睬,奈何小家伙撕心裂肺般得哭声吵得他脑仁疼,原想着走出房间,让闫绾给他泡奶粉喝,谁知茶几上压着一张便签,决定他未来一个月需要照顾这个刚来到他家不足半月的孩童。
由于余嘉佑只是想静下心来思考未来改选用什么方式离开才更潇洒一些。但现在,静下心来都是一种小小的奢望。
余嘉佑偶然间听闫绾提起过,他父母半年前死于车祸,前不久唯一的亲人奶奶也去世了,由于奶奶不会说话,小家伙一岁半也没有学会说话。
经过一周时间的照顾,余嘉佑现在发现不知是懒得动,还是不会爬,就静静地躺在床上。
即半月前那次独自出门后,余嘉佑再次鼓起勇气,带上余斯衍打车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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