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寒意如水泛滥,白鹤裹紧长袍上的毛领,她和德拉科依偎着坐在倾颓的长阶旁,静静等候着黎明。现在他们总算有一点时间可以休息,白鹤想闭上眼让自己打个盹,可是却怎样也睡不着,她的头靠在德拉科的肩膀上,眉毛紧紧蹙着。
德拉科身躯有点发僵,倒不是因为冷,白鹤毛茸茸的袍子也裹着他,内里蕴含的保暖魔法可以抵御夜露寒凉,而他之所以觉得有些不自在,是因为他不敢动,肩头的女孩正小憩着,温热的呼吸小雨般洒在他脖颈处,一下又一下,带着和缓的节拍。德拉科觉得自己正被一只大鸟抱在怀里,鸟类在睡觉时会把脑袋藏到翅膀下吧,他不知道鹤鸟是不是也是这样睡,毕竟它们常常停驻着。鹤的翅膀挺大的,至少白鹤变形后展开的翅膀非常宽阔又轻盈,就像她长袍的裙摆,布料富有垂感,而走动间又可以轻轻摇曳起来,斯内普的长袍也很轻,但白鹤和斯内普那种风驰电掣的气势是全然不同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德拉科的下颌渐渐贴到了白鹤头顶,他灰蓝的眼睛缓缓合上,在此时此刻,他们都只想求一刻寂静的睡眠。
禁林中,一个曾满怀生的希望的男孩从茂盛的林间缓缓走出,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面对他的宿命。
熟悉的绿光闪烁,却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切都只是平静,平静得就像过去六年他在大堂自习的每一个午后,有的只是微风掠过树叶,小鸟扇动翅膀,还有远处的天际,即将化开的浓墨般的夜空。
有人踩过柔软的草地,踏碎几枝脆草,在男孩身边蹲下,一双属于母亲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那妇人的声音非常轻,要在这样的寂静里掩饰声音真难啊,可她的声音真的那么轻,比微风掠过树叶,小鸟扇动翅膀还要轻,这样的低语传进男孩的耳朵里,却是清晰十分。
“他还活着吗?德拉科还活着吗?”
男孩缓慢又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于是妇人起身,她站立着,黑色的身影融入山影,她回过头,就像山回过头,她直视着一张怪物般的面孔,用非常平稳的声音说:“死了。”
白鹤再度睁开眼时,夜色已经渐渐淡下去,晨雾弥漫在山谷中,断裂的桥上涌来一片黑色的人潮,一名身形高大的巨人走在其中,他抱着一个瘦弱的人体,浴盆一般大的脸庞上流着泪。
白鹤远远地瞧见这样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她下意识抓住了手里握着的东西,那是一只手,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而那只手也回握住她,她抬起眼睛,对上德拉科倦倦的眼眸。
“终于醒了?”他问。
“你看到了吗?你看——”白鹤的声音微微发着抖,
“我看到了。”德拉科替她把毛领扣回去,但他手法生疏,活生生把毛领扣成一只疯狮子的鬃毛。
白鹤没有在意,只听四面八方传来交谈声和哭泣声,所有人都冲下楼梯,来到了广场前,准备迎战伏地魔本人。
晨光熹微,黑压压的人群在霍格沃兹的校门口站成一片,伏地魔靠他的威名和残暴收服了数以千计的食死徒,而他们的对手只是霍格沃兹的师生们。
白鹤和德拉科站在人群中,她看见麦格教授站在前方,身姿仍然挺拔,只是那向来盘得紧紧的发髻,此刻有些松散,一绺发灰的头发落在她肩膀上。
食死徒如一片黑色的海浪铺在乱糟糟的广场上,海格被人们用铁链捆绑着,他双目无神地抱着哈利·波特的尸体,呆呆地望着城堡塔尖,那是校长办公室的所在。
“哈利·波特死了。”冷冷的审判回荡在人们耳畔,有人不相信这个事实,失声痛哭起来。
白鹤抓住了德拉科的手。
“现在,欢迎年轻的血液加入我们。”声音的主人第一次近距离地站在白鹤眼前,她抬起眼睛去看,心跳都暂停了一下,那是多可怕的一张脸,瘦骨嶙峋,灰白的皮肤上闪烁着一双红眼睛,嘴角咧开惊人的弧度,几乎要延伸到太阳穴上。
她侧头看德拉科,他的眼神和脸色都比较平静,想必已经看惯了伏地魔的真容,可当他第一次看见那张面孔时,心里该有多么害怕?
男孩侧头,柔柔地眨了一下眼,似乎在示意没事。
面对黑魔王的邀请,所有人都静默着,山谷的风声徐徐,带出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身影。
那是纳威·隆巴顿,白鹤知道他父母的故事,也知道麦格对纳威的评价,这个呆头呆脑的男孩并不是一个出色的巫师,他害羞、笨拙,不善交际,如果有人严肃地提问他,他会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没有人想得到第一个走出来的人是他,在这灰蒙蒙的黎明前夕,他会成为第一个叛徒吗?
隆巴顿瘸着腿冲上前,黑魔王连魔杖都不用挥就缴械了他的武器,冷冷的嘲讽回荡在广场,没一会儿,隆巴顿身上开始冒出炽烈的火焰,他不服输的叫喊声响彻天地。
人群中出现一些骚动,有人被纳威的行为鼓舞,有人却绝望地啜泣起来。白鹤心觉今日一战已到终局,他们到现在还没死透,是因为黑魔王选择只针对哈利·波特一个人,可是现在波特的尸体冷冰冰地躺在海格怀里,再没有人能挡在他们面前了,剩下的人该何去何从,应该服输吗?可是好不甘心。把自己奉献在战场上吗?濒临死亡之际,白鹤觉得她做不到这样英勇无畏。
失去希望的感受就像一场大雨,把他整个人都淋湿了。
正当白鹤黯然神伤时,德拉科忽然扯了扯她,四周的学生们也爆发出一阵欢呼,白鹤抬起头望去,只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奔跑在废墟中,伏地魔神气的表情转变为惊愕和愤怒,他化作一道黑影追上那个奔跑的男孩,那个本应该死在宿命之中,大难不死的男孩。
空气如一锅被煮开的沸水,恶咒飞舞着,有人影被击飞落进倒塌的长廊里,绿光一闪,尖叫的人立刻倒地失去呼吸,火焰滚滚,掀起热浪狂潮,怪兽般的黑烟升起,朝躲闪的学生们吐出一连串火星。砰地一声,身旁的巨型石墩被打断一只左腿,庞大的身形歪歪扭扭的,就要向他们头顶砸来。
一双手抱住白鹤,温热的身躯携带雪松气息,包裹着她滚向一旁的空地,德拉科的手覆盖在她脑后,指背磨出数道鲜红血痕。
在他身后,传来几声怪异的响动,那动静格外陌生却又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过,只是曾经倾听时都只是隔着想象的纱,而现在那声音跨越所有屏障,清晰地出现。
一只暗绿色的三角形头颅从德拉科身后冒出来,紫红色的细长舌头从它嘴里吐出又缩回,分叉的尖端舔舐着唇周深色的鳞片,白鹤攥紧德拉科的手臂,开口发出的声音十分尖利:“那条蛇!”
伏地魔在和哈利做最后的决斗,纳吉尼被它留在了广场,这凶猛的蟒蛇游走在尸体和打斗着的人群中,为自己的晚餐而捕猎。
德拉科回头看到纳吉尼,下意识将白鹤搂得更紧一些,他一面向后退去,一面挥动魔杖,无声咒发动,一把锈暗的长剑飞来,稳稳停在他面前。
“宝石必须解开保护魔法才有用…”德拉科低声说着,那蟒蛇已经游到了他们面前,只剩下半臂距离,正缓缓张开口露出毒牙。
怀中白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消失,只听羽翼展开而发出“啪嗒”一声,通体雪白的候鸟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一圈,吸引蛇头掉转方向,绿油油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盯住她。
太阳爬上山谷,金黄的光芒铺在天地之间,将白鹤洁白的羽毛染成暖洋洋的橘黄色,周身还反射着日出的光晕,她在空中飞动,将自己保持在巨蛇稍稍努力一下就能碰到的地方,一旦蛇头伸高,她就调整高度让它碰不到自己。
德拉科趁机解开保护魔咒,原本黯淡无光的剑锋露出凌厉的光芒,剑柄上的绿宝石仍旧莹润,碧绿的光泽曾经伴随萨拉查周游冒险,曾经作为阿克莉亚斯的警告,冷冷停在两支闹矛盾的小贵族之间,它纪念了许多故事,又在主人死后安睡于马尔福的地下宝库,终于在今天它的光芒再次闪烁,它的力量再度问世。数百年前它离开萨拉查的手,数百年后它被用来杀死萨拉查的传人。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天光下,巨蟒被挑衅着直立起来,它的眼里怒气泛滥,对着那怎么也抓不到的鹤鸟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毒牙合拢,它似乎再一次扑空了,庞然身躯摇摆几下,轰地一声倒在尘土里,漆黑的血液自眼孔和巨口中流出,很快它就化成一缕黑烟,氤氲着汇聚成一团,蒙住了德拉科的视线,烟雾带着伏地魔的怒吼慢慢散去,就在即将消散殆尽的时候,德拉科远远地听见一个女人在对他说着感谢。
视线恢复清明,他看见巨蛇旁倒着一个白色的身影。白鹤倒在一片脏污里,她紧闭着眼睛,有一只手臂没能变回来,以翅膀的姿态被含在纳吉尼口中,鲜血汩汩流淌,她的衣袍已经完全被血渍染透,有她的也有毒蛇的。克莱克莱渺小的身躯正在用力抬着巨蛇的下颚,试图将白鹤从纳吉尼口中解放出来。
“不!不!白鹤!”德拉科将她抱起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他捧着女孩的脸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心如刀绞。
“她还有心跳,但是血止不住,原本她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剑刺中蛇的时候,蛇发疯了,一口就咬住了她……”克莱克莱抽抽噎噎地说。
“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德拉科的声音很弱。
山楂木魔杖在他手中运转起来,那温和的树木以擅长治疗魔法闻名于世,银白色的光芒环绕着白鹤虚弱的身体,魔力注入伤口,让血液不再流逝,皮肤寸寸愈合。
“速速复原…恢复如初……速速复原…恢复如初……”他喑哑着声音念着咒,眼眶热热的,泪水从眼角滴落。德拉科意识到自己在哭泣,五岁以后他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在天文台上刺杀邓布利多,一次是现在。
手腕上银白的光线开始闪烁,象征着施咒者生命的流逝。德拉科试图抓住那根线却只是徒劳,泪水和鲜血滴在他的手背,痛苦是如此滚烫,不亚于钻心剜骨的折磨。
白鹤,拜托,不要离开我,你一定要活下来,天已经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即使遭受反对,即使你来自普通人的世界,我会勇敢起来,让我继续保护你,就像你也守护着我一样,我爱你,求你不要离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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