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像个小女孩患得患失地大哭一场后,现实世界的引力总令人尴尬。
莱姆斯可能真的被她吓到了。整个午后,他把她搂在怀里,说他会给她写很多信,写到她烦为止。他极尽温存,直到薇诺娜睡熟后才回家。
趁着某次闲谈,薇诺娜告诉安娜自己和莱姆斯上床了,并把体验简短地概括为“开始有点疼,但后来还好”。结果安娜在下周末回利物浦住了三天。
薇诺娜在她回来当天就发起牢骚:“我们也没那饥不择食,好吧。我记得我还是有一间卧室的。”
“那么——你们的周末怎么样?”
薇诺娜咬咬唇。每一次性都像新的探索。当疼痛褪去后,快/感宛若毫无负担的禁/果,以致床单都湿透了两回。
安娜望着她沉默的情态,突然问道:“所以莱姆斯是你的那个人,对吧?”
“什么?”
“你说你会和一个你喜欢的人上床,而且他不能让你难过。”
“我猜是吧。他让我很快乐。”——还让她哭了很多次,但薇诺娜暂时不去想那些泪水。
开学那天他们只匆匆见了一面,这个城市就再也没有他的身影了。她不想在下班后无所事事,于是和安娜开启了对酒精、摇滚乐和黑夜的追逐。不到两个月,她们就对卡姆登、肯特街和伊斯林顿的酒吧了如执掌*。
每天晚上,她在医院的休息室脱掉绿袍,换上迷你裙、丝袜和打折买到的毛呢外套,再把发髻解开,让长发随意披散到肩上。
她和安娜通常相约在城里的那一带酒吧。她们一路喝着酒,寒风灌进裙摆,直到走进如洞穴般深邃幽暗的维多利亚建筑。
在七十年代,最好的乐队都在酒吧里。鼓点几乎要把玻璃震碎,摇滚乐的喧嚣似乎在故意和空气作对。
安娜和她一般坐在角落,边抽烟边谈论烦人的上司、纯血主义和堕/胎权。金汤力的冰块在融化。搭讪的男人会被巧妙地打发——她们不想暴露身份。安娜还顺便透露了她最近喜欢的男人类型:她之前遇到的某个吉他手,身着浅蓝西装和白衬衫领结,看上去像受披头士影响的教养良好的大学生。
“我们在这可找不到。”薇诺娜走出脏兮兮的卡座,对她扭头说,“我现在觉得约翰尼·莱顿不错。”
“一看就是你的品味。”安娜回应道。
她们都很喜欢性/手/枪的新专辑——尽管安娜温和地指责薇诺娜“对工人阶/级一无所知”,但如果某个乐队翻唱了Pretty Vacant,她们还是会一起在挥汗如雨的人群中摆动,暂时忘记现实生活的贫瘠,和脚下厚重的马丁靴。
路易莎和爱德华有时也会下班加入她们。不过,爱德华可能更情愿送她们离开。
在夜深的街道上,薇诺娜和无数穿皮衣的男人擦肩而过,烟味像路边的野花般常见——它们早晚会沁进毛呢外套里。安娜和爱德华跟在身后,耳边一片嘈杂,谁也不知道他们是随时会抽出魔杖的巫师。
爱德华把她们塞进出租车——酒后不适合幻影移行。安娜靠在她肩上,玻璃外影影绰绰地浮现后面跟随的车灯。
薇诺娜摇下车窗,夜凉如水,骨头里的酒精幻化出一种寂寥的渴望。冰冷的月亮缀在头顶,几乎一眨眼就消失了。
她想他。但还没醉到对月亮说话的程度。
至少还有一个日期比月亮更近——霍格莫德日马上就到了。
那是周六早上,天气阴沉得仿佛会滴雨。约会的另一位主角——莱姆斯比她醒得还早。因为一种微乎其微的喜悦正燃烧在他腹部,像某种振奋的咖啡因。
莱姆斯独自排在队伍末尾——他的朋友们另有安排。走进村庄时,他几乎感觉自己像个没被咬过的正常人。隔着三把扫帚的橱窗,他看见薇诺娜。他们约好在这里见面。他一眼就认出她了,她白瓷一般的肌肤。薇诺娜正翘腿坐在吧台,穿着棕色漆皮裙、漆皮夹克和漆皮贝雷帽,里面是一件红色内搭。她很少穿暖色,尽管这使她看起来温暖又光彩照人。一个人怎么能同时让人感到温暖和刺眼呢?
他推开门,即将走过去吻她。
她一旁的客人扭过头,露出半张英俊的侧脸。是西里斯。他看起来说了什么,薇诺娜只是耸耸肩,留给他一只棕色的右眼。接着她看见他了。她走向他,笑意从异色瞳里跑出来。她踮脚搂住他的脖颈,他再次嗅到清冷的玫瑰花香。玫瑰香水——他终于知道生活缺少了什么。
“你和大脚板聊得怎么样?”
“没聊什么。他只嘲笑了我的发型。”薇诺娜的头发被剪到及肩长度,发尾内扣,眉前多了一层齐刘海,看起来像精细的日本娃娃。
她装作随意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梅林。他为此而爱她——爱她那亟需认同的自我。
“挺好看的。”莱姆斯边说边吻她。有人在看他们。薇诺娜挑挑眉,拉着他走向楼梯拐角。
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他更贪婪地吻她,仿佛终于尝到圣代上的甜樱桃。睫毛像蝴蝶在扑闪翅膀。蝴蝶。原来她的守护神是蝴蝶。现在是他了。
薇诺娜趁着还没完全缺氧躲开一个吻——腰后的手收紧了:“我们去楼上。”
十分钟后,她被抵在客房门板上,他几乎是在抱着她乱亲。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摸到她的大腿:“太凉了。”“已经十月底了。”他跪下去,一连串吻印在从裙摆到筒靴间的皮肤上,像细碎的火花。
薇诺娜想抬手,却被他按在门上。她试图平复呼吸:“你是不是生气了?”
“如果我生气,你一定会知道的。”
下一刻——当他吻上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她分不清这究竟是想念还是妒火。达到极点时,她贴近木门的脊柱猛地弯曲,大腿无力地颤。莱姆斯把她抱到床上,脱下这身她精心搭配一个小时、甚至让安娜参谋过的时装,极近温柔地吻她,但手指的动作却称不上温柔。
他真讨厌,她流出被欺负的泪水,却随即被他咽下舌尖。
“…我想从后面,可以吗?”
梅林啊,快让他结束吧。薇诺娜羞愤地转过身,他真烦,还要一面又吻着她的耳垂问问题。
薇诺娜逐渐失神,他还在恳切地问:“小熊…告诉我…是谁的…”
“什么啊——”等等,又来了,她眼前一片迷蒙的粉红,他的声音忽远忽近:“你的守护神…是谁的?”
她不明白。薇诺娜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你,是你的…”“什么是我的?”“…守护神,我的守——啊!”这糟糕的角度。“我…我是你的…是你的…”
莱姆斯是世界上最差的老师。因为正确答案后没有奖励,只有一轮又一轮的惩罚。直到傍晚时分,屋里浓重的气味才终于被开窗散去,床单被水浸透——她拒绝回忆水是从哪里来的——有些水痕滴答着渗入地板。
薇诺娜挤在狭窄的浴缸里冲洗。她不让他碰,于是莱姆斯干脆坐在浴室瓷砖上,一言不语。
“你真他妈变/态。”她把自己泡在热水里,仿佛每个毛孔渗出的水都得到了补充。
“对不起。”他的声音也很哑。莱姆斯伸手,把一缕黑发别进她耳后。
她低头看到身上的红/痕,自己怎么能傻成这样。baculum。她第一次听到时还以为自己够幸运。
莱姆斯递给她魔药,薇诺娜一饮而尽:“你是因为西里斯生气吗?”
他看向她:“我只是很想你。”
这让她差点笑出来:“莱米——”她知道他不喜欢她这么叫,“我刚才被昏过去了。”
薇诺娜直视过去,莱姆斯的眼尾也残留着红晕,蓝眼睛氤氲在水汽中:“我们之前说过的,你应该告诉我。”
他不敢看回去:“那不一样。”
她明白他在说什么:扎比尼只是一个轻率的小玩笑,西里斯是她切实选过的另一种生活。此外,她的确喜欢过西里斯;此外,西里斯是他的朋友。
为什么他们要搭话来着?西里斯只是来点一杯峡谷水,结果扭头看到她,一时没忍住:这发型真吓人。谢谢你的评价。你去当治疗师了?是,平时很忙。欢迎来到现实世界。她对这句嘲讽只是耸耸肩。她猜自己还是不想和西里斯断交…毕竟那是西里斯·布莱克…
梅林,她真恨她那微不足道的自我。
这里湿度太大了,但薇诺娜想抽烟。莱姆斯走出浴室,用火柴点燃两支烟,再把叼着的其中一支递给她。
他站在原地,俯视她布满红//潮的脸,和水汽浸染的玉肩。蛰伏的黑暗面又开始蠢蠢欲动:
“为什么一个人不能属于另一人呢?”
“什么?”她举烟的手势顿住了。莱姆斯跪下身躯,从她的额头开始亲吻。她抓住浴缸边缘,忐忑得仿佛初次见到人类的小美人鱼。
吻落到她眼皮上:“我觉得我喜欢你的眼睛。”她颤抖着睁眼,一只茶绿色,一边是静滞的深棕:“我也喜欢你的。”天蓝色的夏天藏在那一小片虹膜里,边缘泛起燃烧的红。也许他们应该交换,她好想要他的蓝眼睛,这样就能把星辰藏在身体里。
微笑像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她脸庞,薇诺娜定了定神:“莱姆斯,所以你现在想谈谈吗?”
“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生气?”
和西里斯无关。不对,也可以说是西里斯让他意识到真正的暗面。他以前想知道薇诺娜在想什么,现在他想抚摸她淡粉色的大脑皮层,她色泽鲜艳的内脏。他拥有的不多,从来就不算被宠坏的小孩。但她是他的。一定是。他多想把这句话混合心跳广播出去。但对于他们而言——莱姆斯清楚地知道——他们都喜欢把爱意藏在一次隐晦的眼神或触摸中。梅林啊,她异色的宝石眼睛还在望着他,他怀疑人类在密谋让他幸福*。
“我没生气,我保证。”
薇诺娜歪着头,显然还在等待解释。他摸着她胸前的红/痕,很像一道签名:“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真好。在全世界所有男人中,莱姆斯是最应该和自己坦诚相待的那个,现在他也不愿意说了。她又不能每次都像挤牙膏一样突破重重狼人道德难题宽慰他。薇诺娜冷笑了一声——就在几分钟前,她都计划向他保证再也不和前男友见面了,而他却不肯承认他只是嫉妒心上头。
这次她真的受不了了。薇诺娜跨出浴缸,扶着墙穿好浴袍:“你该回去了,学校要关门了。”
“我可以用密道——”“对不起,莱姆斯,”她才不感到抱歉呢,她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在感情天秤上施压的小人,“我还要准备医院的考核笔试。”
她已经很久没用这招了:故意用愧疚逼退对手。莱姆斯的表情就像一个被抢走学院杯的小孩:“现在吗?”
“这个考试很重要。”这倒不算彻头彻尾的谎言。实习生们一共有两次大考,分别在十一月和五月,如果不合格就无法成为治疗师。
他最终放她走了——在很多下亲吻后。薇诺娜踏进飞路网时只有一点后悔:是他活该,她也活该。
进入十一月后,由于忙碌和那一点点隔阂,薇诺娜甚至都没给莱姆斯写过长信——她真的需要通过这场考试,如果高分通过的话,据说还会被分到更好的部门。
于是当爱德华再次扣响大门时,迎接他的是被逼到头发蓬乱的薇诺娜:
“你怎么今天来了?”
“现在是周五晚上,”他举起手里的比萨盒,“你哪天考试来着?”
“下周一,我还有两本书没背。”她没好气地让他进来。起居室只有餐桌上方点着电灯,安娜和她已经把方正的餐桌征用为书桌,上面摊开着十几本厚书。
爱德华问安娜:“你怎么也开始学习了?”
“我在学精灵语,”她的怨气也不小,“我想早点拿到外派资格。”
“自从毕业后,我再也没看读过任何一本书了。”这句话成功让爱德华丢失了发言资格。他们很快就瓜分完披萨,屋里只剩羽毛笔划纸的动静,以及壁炉的呲呲声。
隐约间,她感到有人在挤压自己的眼球,薇诺娜揉揉眼睛,试图把精力放在书上:这种伤害的本质是跨物种细胞记忆残留以及异常形态激活。当咒语出现变形、异位或其他不符原效果的形式时,目标单位的细胞会…目标细胞的单位会——不对,是目标单位的细胞——会做什么来着?会同时保留双重特性……
安娜早就把头埋在书上睡着了,薇诺娜绝望地看了眼时间:今天就到这里吧。明黄色的灯光撒向安娜金棕色的脑袋,那些小卷像镶了金边的羊毛。
她转过头,爱德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安娜,恍若一尊雕像般恒久。
薇诺娜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而爱德华不为所动——她怀疑他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最终,她决定当个知心朋友:“我们把她送回卧室吧。”
十分钟后,薇诺娜举着魔杖照路,爱德华抱着熟睡的安娜爬上二楼。她把尚不知情的女主角安置好后,两人转身悄悄离开卧室。
电灯被熄灭,屋里只有壁炉在散发猩红的亮度。她蜷缩在扶手椅上,爱德华坐在另一把。不远不近的距离。充斥在他们之间的只有沉寂的黑夜,以及风呼啸的怒吼。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让我想想……她的生日。你非要带她划船,结果害我们落水了。”
“很明显吗?”
薇诺娜用“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瞪着他。爱德华的声音转向迟疑:“你觉得…她知道吗?”
这在感情里算作弊了。但薇诺娜已经看他挣扎一年半了,她实在不忍心:“基于我和安娜的谈话来说,我觉得她没有。毕竟除了生日之外,你也没什么大动作。”
他自嘲道:“真幸运。”
薇诺娜让炉火烧得旺一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不作声了。她不得不再问一遍。
“为了回答你的问题,我们必须先讨论另一个问题:爱情真的有那么好吗?”
“什么?”
“我不是在冒犯你,薇尔——”她知道他马上就要冒犯了,“我见证你谈了那么多恋爱——”
“三次。”
“我见证你谈了三次恋爱。大部分过程都很折磨。要么冷战要么趁对方不注意就分手,而你也从不理解他们…”
这段话可真是挑了个好时机,她强装镇定:“我和莱姆斯就没有。”
“祝福你们——但我想说的就是,进入爱情真的美好吗?我和她之间很好,我不需要冒险把一段友谊变成猜忌重重的爱。”
薇诺娜一时哑然。她试图让他参考清和路易莎的成功,但这听起来就像一个心理医生劝人往好处想一样无力。
“但是,当你喜欢她时,你不觉得快乐吗?”
“不。爱让人痛苦,让你觉得自己不够好,让你总想把本杰明·伯恩的头按进马桶里。”
她幸灾乐祸地笑了。
“可怜的伯恩。我怀疑他从来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想他的。”
爱德华哼了一声:“男的没这么傻。”
焰火摇曳在他们的脸上,就像爱德华的决心一样飘忽不定。薇诺娜清清嗓子:“无论如何,我劝你勇敢…因为就像你说的,我谈过的失败恋爱至少教会我一件事。
“当你爱某人时,你应该告诉他。说出来。不然这样的爱就在不经意间溜走了。”
他的侧影凝在黑夜里。薇诺娜等了很久,才听到下一个问题:
“如果她不呢?”
那即使梅林再临也无用了。“离开,和她做朋友。”爱果然是勇敢者的游戏。
伦敦的风还在外面呼啸,似乎随时能把这座房子掀翻,爱德华也被投进漩涡里。薇诺娜等了又等,几乎要在椅子睡着时,才听到他忏悔似的告解: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不对劲的时候,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至少那时我不痛苦。
“她在玩游戏,从一堆椅子上踩空了。我应该是喝了点酒。她张开双臂,像天使一样掉下来。现在光是回忆就让我难过。”
*酒吧那段描述借鉴了伊恩·麦克尤恩(因为我也不知道70s伦敦酒吧啥样)
*“…密谋让他幸福”借鉴塞林格。
有删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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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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