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遗忘

“什么叫做‘你还不确定’?”安娜靠在卫生间门框上。

“我的意思就是:我不确定新年聚会是个好主意;”薇诺娜正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用一把蓬松的大刷子扫了扫脸上的粉,“而且只有五个人不能叫聚会吧。”

“那就叫新年小聚。”

她没理会安娜的异想天开:“再说了,新年倒计时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又不是美国人。”

“但倒计时看起来很温馨——”“那是电影。”

薇诺娜拿出眼影盘——它有个很梦幻的名字:美人鱼之眼。她娴熟地把蓝绿色涂抹在眼皮上:“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赶回来,我应该会在纽伯里。”

“你是个女巫。”安娜放弃讲理,“现在连对角巷都空得吓人。我们只需要一起吃个晚饭。听广播里的倒计时。然后在屋顶上放烟花。”

这样就不用担心神秘人找不到她们了。薇诺娜暗下决心:一定要取消烟花这个项目。

“哦对,”安娜去而复返。“莱姆斯会来吗?”

“应该不,他回家过圣诞。”莱姆斯和她还保持着上次离别后的距离。薇诺娜除了无动于衷地忧虑外,什么都做不了。

“好吧——你确定你要画这个妆回家?探望你祖父母?”

“这也没什么——”薇诺娜退后一步,打量着镜子略微凹陷的双颊、从眉毛到眼睑一片蓝绿、黑色v领上衣,“不太夸张吧。”

“对于老年人说有点惊悚了。”

安娜委婉地建议完,就拎着行李箱幻影移形——今天是圣诞假期的第一天,她们各要回家挨过最寒冷的冬天。

薇诺娜打开水龙头,刺骨的冰凉浸透指节,她把水拍在脸上洗净浓妆,对着镜子假笑,重新画上粉色腮红和口红,再换上一件米白色毛衣——现在好了,她看起就像个纯良的白雪公主。

祖父母的古宅坐落在小镇边缘,距离车站还有十五分钟的车程。薇诺娜幻影移形到火车站,为了掩饰巫师身份,只好打车前往。随着乡下景色越发荒凉,她终于来到那幢三层高的乔治王时代建筑。

房间里还是散发着淡淡的灰尘味,尽管一切装饰品的表面都被揩干,照不到阳光的阴面几乎让她怀念。祖父母就像这座老宅一样,看上去愈发年迈。常年疾病让伊莎贝尔更加瘦弱。薇诺娜只能直视她背后的壁纸,不敢细看那些皱纹。

她姑姑一家明天才来。父亲在吸烟室,母亲则在指挥佣人整理房间(她暂时不能用魔法)。薇诺娜搬进临时卧室,她母亲不咸不淡地打量着她:

“你最近的考试怎么样?”“不知道,还没出成绩。”

“你倒是潇洒,自从毕业就不回家了。”

她在说什么啊?薇诺娜睁大眼睛:自己几乎每周都用电话亭给他们打电话。通话从来都是平淡的信息交流——妈妈倒是应该听听安娜家人是怎么关心安娜的。她试图维持自尊:

“你从来没提过要我回家。”

“我们是你的父母,这是你应该做的。就像你父亲来探望他的父母,我去探望我的父母一样。”

对啊。薇诺娜腹诽:母亲每年去探望一次纯血主义的外祖父母,独自一人,因为她的麻瓜丈夫和混血女儿不得踏入高贵的沙菲克家族领地。

“你又没教过我。”

母亲看起来被气笑了:“你自己不会长大吗?”

她真受不了她。看在上帝的份上,现在是圣诞假期。但母亲总要在这种时候提醒自己:你没做好,你又一次失败了。薇诺娜什么都不想理会,她翻着白眼离开房间。

幸好她们母女都是粉饰太平的高手。整个晚上,她们在家人面前平静地吃完晚餐,照顾长辈,直到室外陷入黑夜。薇诺娜打开卧室门,母亲正挥舞魔杖整理扔满衣服的床。

“你别干了,我明天再收拾吧。”她坐在小扶手椅上。

母亲没有停手:“你才来一个下午,是怎么搞成这么乱的。”

她之前在试衣服。薇诺娜试图辩白:“我明天会收的。”

“佣人明天早上就会来,你姑姑也会回家。”

“他们又不会进我的房间。”

母亲叠好一件大衣:“再说了,这样做不是为了他们,是说明你是个有教养的女孩。你应该养成点好习惯。”

她住了七年寄宿学校、半年合租公寓,现在母亲反而开始数落自己的习惯?她早干什么去了?累计的不满达到顶点,薇诺娜抽出魔杖——她对家务咒语一向不那么精通——散乱的衣服全部飞着挤进柜子里。

母亲扭过头,仿佛刚才被她迎面扇了一巴掌。

“你真的需要控制自己的脾气。”母亲缓缓坐在床边。

她好恨她:“我又怎么了?”

“你说呢?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就变成这种性格了。你不关心你的家人,不收拾你的烂摊子——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我、没、有、摆、表、情!”她大声喊道,“而且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你想让我回去。”

“别冲我大吼大叫,薇诺娜。”点全名意味她彻底不满了,“我以为你不想回来。”

“我怎么就不想回来了?还不是因为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她试图擦拭,脸庞反而湿得更快。

“我对你的看法恰恰取决于你自己。你看看你这几年是什么样子:你说话总是那么不客气,回家就一脸不高兴,是我们惹到你了吗?”

“不然呢?”

母亲抱起双臂,薇诺娜在泪水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你看到了吗:就是这个态度。你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怎么能认真地、面无愧色地问出这句话?薇诺娜捂着脸。她凭什么这么说自己?抽泣的声音从指缝间断断续续传来:

“我没有不高兴…我不是故意——”

房门被敲开了。父亲穿着睡衣,小心翼翼地问:“薇尔,别哭了。你们之间怎么了?”

“我们只是在解决问题。没关系的,让她哭出来吧。”母亲现在听起来冷静超然。

“当然,我们有问题就要解决。但现在已经很晚了,让她先睡觉吧。薇尔——”

“我们很快就能谈完的,没关系。我早就想和她谈谈了。”

即使此刻狼狈不堪,薇诺娜也不得不赞成她,她们需要沟通。无人赞同父亲,他只能叹气,把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所以,你继续说: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暂停让她重新掌控了思绪:“说实话:当我毕业的时候,我不喜欢你对我成绩的反应,我也不喜欢你看不上我的工作。”

“我为你高兴,真的,我很高兴你终于完成了学业。”

她捂着嘴——自己终于要说出来了:“但是你对我很失望,对不对?你觉得我去当治疗师是件很失望的事情,是不是?”

空气只静止了不到一秒,她就承认了:“对,我有点失望。我以为…凭借我对你的了解,我一直以为你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妈妈,我尽力了,真的。魔药真的很难。”

“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好。”

“如果这就是我做到的最好呢?”

泪眼矇眬中,她看到母亲换了个坐姿:“我明白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这是她能拿到的最好结果了。薇诺娜冷笑一声:“还有…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说我人缘不好。你根本就…”

她忍住了哭腔:“妈妈,其实我在学校还挺受欢迎的。我性格没那么差。有人喜欢我,我有很多朋友。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

“因为你在家里完全不是这样。你总是——”

“我记得。你不用再提一遍。”曾经的回忆甚至感到陌生,“我也不知道原因,我在你们身边就换了个人。我只是压力太大了。也许因为考试。

“也许是因为,”她近乎痛苦地蜷缩身体,“你们不能按照我想要的方式对待我。”

“你想要的方式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她倒希望世界上能有标准答案。薇诺娜摇摇头:“不知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不在寄宿学校就好了,我就能每天回家…”

她可以每天看到父母,像个正常青少年一样交流,缓解她在霍格沃茨孤独的痛苦。而不是每年夏天去模仿一个孝顺的女儿。

“我不知道这点。但我也不能再改变什么…”

眼泪不知何时干涸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幻想。薇诺娜抬头看向母亲,明明只有很短的距离,她却看不清蕾切尔的表情。她已经很久没有正眼看过她了,只记得她皮肤很白,黑头发,桃心脸上少有皱纹。

熟悉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薇诺娜,当我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你的到来是个惊喜。我给你取了一个很少见的名字,它的含义是第一个女儿。但我当时就知道你会是我唯一的孩子。

“我对你有各种各样的期许,多得都数不过来。但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过的。对不起,而且我爱你。”

泪水重新挂在她脸上。她忆起蕾切尔坐在后院前的背影,阳光落在她身上,整个人似乎即将被光吞噬。她怎么会不想她呢?薇诺娜胡乱说她也爱她。母亲向她保证自己未来会改正。她点点头,把这当作某种新关系建立的契约。

临走前,蕾切尔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有。她想起清·张对自己的劝说。一切有关莱姆斯的事总是难以解释。

“现在没有。我生活中有很多正在进行,我目前处理得还行。等到时间合适了,我会告诉你的。”

她深深地看了薇诺娜一眼,在离开前同意了。卧室又变得安静下来,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

薇诺娜还是赴约了新年小聚,穿着那件黑色v领和蓝绿眼影——在真正合适的场合。夜幕降临前,她们给起居室屋顶挂满镜面球和槲寄生,还在餐桌上立起缩小的圣诞树。现在房间看起来的确有点节日气氛,好似长出星星的花园。

清和路易莎带来了酸橙派和烤鸡,爱德华带了红酒——大家临时决定煮红酒,结果只得到一锅酒精挥发后的甜水。

由于公寓没有电视,一群巫师只能听收音机报时。零点快来了。一个过分端庄的男播音员声音混合电流声传开,他们围成一圈,听广播念道:

“…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们大声祝福彼此。清和路易莎微笑接吻。安娜望了望头顶的槲寄生,又看了看爱德华,后者僵硬地吻上她的额头。

薇诺娜转过身,收音机正在放那首老歌: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是否旧日之交该被忘记,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心中思念从未欠缺;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是否旧日之交该被忘记,

And the day of auld lang syne?

忍不住怀念逝去往事。

她对着狭窄但闪闪发亮的房间笑了。酒杯空了,她走到灶台前正准备再盛一杯——手僵在半路:沿着没开灯的门廊,一下下敲门声差点被掩盖在音乐里,像合奏里不和谐的音符。

朋友们还沉浸在快乐里。她不能害怕,薇诺娜边想边抽出魔杖,打开门廊灯。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深深吸气,用力打开暗红色大门:

莱姆斯正站在门前。光点亮他几乎被冻僵的脸。

“新年快乐。”

她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尖叫、落泪还是抱住他瘦削的身形。薇诺娜试图找回声线:“你是怎么……?”

“安娜邀请我了。我父母认为现在不是出门的好时机,所以我只能等他们都睡着……小熊,新年快乐。”

他凭什么。魔杖指向心脏的位置:“证明你是他。”

爱一个人太痛苦了。门廊灯从特定角度浮在他脸上、浮在蓝眼睛上。以后她该如何忘记这一幕呢?忘记他叩响大门,站在伦敦街头祝她新年快乐。毕竟她还有那么多的新年夜要过,万一他离开了呢。寒风灌进领口,薇诺娜微微颤抖。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没有爱上他。

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我是莱姆斯·约翰·卢平,狼人,在读霍格沃茨七年级。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上次见面是在霍格莫德的三把扫帚,你对我很生气,因为我不肯承认我嫉妒自己的朋友,还妄想你属于我。”

她的确属于他。薇诺娜扑进他怀里,莱姆斯匆忙掀开大衣,暖意像丝绸裹住赤/裸的脖颈。恍惚间,她看到伦敦在下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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