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下了整整三天,雪片细密,像鸽子的羽毛。厚重的雪层掩盖了原本脏污不堪的街道,在路灯下看起来温暖而蓬松。所幸薇诺娜不需要被扑面的冷气冻醒——她和莱姆斯一直待在公寓里。窗外糖霜飞扬,室内是暖气和保暖咒加持的温度。她仿佛住在水晶球的童话里。
莱姆斯似乎决意让童话再梦幻一点:某个晚上,薇诺娜想做热可可,巧克力刚被放在刨丝器上(他们还没掌握把食物搅打成粉末的家务咒),莱姆斯就接过手:
“让我来吧,万一你被划伤了呢。”
她退后几步,看着莱姆斯工作的背影。这也太夸张了。
“你不用哄我,我之前只是在闹脾气。”
他笑着说:“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刨丝器不会放过我们。”
靠近一步再退后两步,他总是这样让她不知所措。她揽住他的后背,骨架修长得不成比例。薇诺娜踮起脚,轻轻咬了下他的肩膀——这也是莱姆斯纵容她的结果——某个晚上,他在她耳畔说道:
“如果疼就咬我。”
伪君子。薇诺娜偏过红热的面颊,小//腹一阵阵酥/麻:“我不要。”她抚过那些疤痕,那是尖叫棚屋留给他的痕迹。现在她又想哭了——“小熊…”呼唤轻得像一声叹息。他禁止她去想这些,换个角度插/进去。薇诺娜下意识咬住他右肩。
当他还在时,她感到自己像个盛满的酒杯,流光溢彩的酒精在体内流淌。假期结束后,莱姆斯离开伦敦。她体内的酒精仿佛也被倒了个干净,只剩空荡的容器。
三月份,安娜也暂时离开公寓。她得到了为期一个月的埃及实习,于是薇诺娜暂时回父母家住。
在安娜走之前,爱德华来帮忙收拾行李(拜托,他们可是巫师啊)据说在他抱着一箱子书下楼时,突然叫住安娜,请她务必注意安全,因为她是他最好的朋友和最喜欢的人——如果她还不为这句话感到尴尬的话,等她回来后,他非常愿意和她去约会,不是朋友间的那种。
“他真的这么说了?”薇诺娜靠在椅背上,试图看清安娜的表情,
刚结束出差的安娜正在用门廊镜检查妆容。开罗的阳光为她的皮肤镀上一层蜜糖,棕金色卷发格外蓬松,再加上白色西装,安娜就像一颗小行星在发光。
“对。他还说如果我真的感到尴尬,至少我们可以当朋友。”爱德华很幸运,因为安娜正在为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打扮。
“如果我十六岁时告诉你,你正在和爱德华约会,估计你一周都不让我说话了。”
安娜只是瞥了她一眼:“我才不会呢,他毕竟是埃迪——我看起来怎么样?”
“特别好看,特别…成熟。”
“这本来就是一个成熟的晚餐约会:我会和他坐在餐厅里,聊一聊埃及和他的想法……”
薇诺娜思绪恍惚,安娜和爱德华坐在一起抄作业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别笑了,薇诺娜!”安娜临走前没好气地说,“成熟点吧!”
两个月后,她又遇上了另一重成熟的标识:清和路易莎的婚礼被定在六月末,这对校园情侣计划在一棵古橡树前交换誓言。
时值战争,婚礼的规模并不大,宴会就在他们新家的后院举行。夏日在英格兰的乡野间流淌。薇诺娜望向窗外,两排弧形座椅围着橡树排列,上面坐满宾客。路易莎的两位伴娘——身穿粉裙的安娜和薇诺娜正在卧室外等候。她们面前是壁炉和水银镜,背后是紧闭的门:路易莎还在和母亲作最后的告别。
时机很完美。薇诺娜掏出备好的小纸条,安娜拧开两管口红,两个人开始在一尘不染的镜面上誊写。
“太装腔作势了。”“不然你去找,哪有那么多祝福语。”
她们压抑着笑声,爱德华上来说即将开始了——顺便一提,他现在是安娜的男友了——她们赶忙下楼,留下水银镜上鲜红的无声祝福:
“彼此相爱,但不要制造爱的枷锁,
在你们灵魂的两岸之间,让爱成为涌动的海洋*。
最亲爱的露,请你务必幸福幸福幸福。”
片刻后,路易莎身着白裙,披着一条洁白的长长的披纱跑到众人面前,像闪耀的风一样*。仪式简单而凝练,他们结为夫妻,像橡树和松柏般相依。
舞池上充斥着新鲜草叶和欢乐的气息。一种不受控的愉悦感染了所有人,她那天笑得格外多。出乎意料的是,赶过来的莱姆斯反而喝醉了。他把她揽在臂弯里,眯起眼睛,仿佛整个世界陷入香槟色的眩晕。
“你穿粉色很好看。”
她愣了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别哄我。”她在镜子里反复照过,浅粉的裹身裙轻盈得仿佛人即将飘起来,却被一头乌黑的长发盖住了。
“我没有。”蓝眼睛里是货真价实的不解。
她讲起色彩搭配的大道理,莱姆斯沉默地听,眼神凝固成某种她读不懂的固体。原来他喝醉是这副模样,薇诺娜故意换了话题:“他们让我转达,祝你毕业快乐。”
“谢谢,你的朋友们一直对我很好。”
“我强迫他们的。”他笑出声,她闭上眼,倾听他胸膛里的暴风雨。
婚礼结束后,女生们租的公寓也即将到期了。爱德华邀请安娜合租,后者欣然同意。同时薇诺娜的实习期结束,由于出色的魔药成绩被分到生物伤害科,新科室的工资足够付清她的开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搬离狭小的公寓。
搬家像是在清理一艘从深海打捞的沉船,数不清的发夹、头绳和假睫毛从角落冒出来,随手就能抓一大把。安娜渐渐消极应战,把所有小玩意统统塞给薇诺娜。
“这条裤子,我值夜班的时候你借我穿的。”薇诺娜朝她扔了一条灰长裤。
安娜挥挥魔杖,长裤飞回薇诺娜手里:“送你了。”她们也是这样解决了围裙、大部分厨具和那个水晶梳妆台的归属。
安娜搬走那天是个周末,爱德华来接应她,并率先离开,让那些岛屿般厚重的箱子转移到他们位于肯辛顿的两居室。拜拜了,劣质的复合木地板。她注视着安娜站在房间中央的身影,正打算最后打趣几句——安娜转过身:
“这感觉像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的…我只是——”
“等等,你不会后悔和爱德华住了吧?这可有点快。”她调侃道。
“别瞎说。我们都认识八年了,如果真的后悔,那也是他后悔自己有拖延症。”
她们一同笑起来。薇诺娜语调一转:“我们以后还是最好的朋友,安,下周三记得一起吃饭。”
当然。安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绿色的眼睛瞟了瞟天花板,面色迟疑:“这只是因为我要走了,呃,我一直想告诉你,我觉得你是我们中最好的。”
“真的吗?我一直以为我们中最好的是路易莎。”
“不,我们说的不是一个方面,路易莎很好。但我说的是另一件事,有些时候我觉得我都放弃了,但你一直在寻找…意义。”
“寻找什么?”
“意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义。人生?爱?或者生活的意义?”
由原子组成的万事万物以缓慢的速度分解又相聚,勾勒出她们身处的潦草的起居室,乃至飞速旋转的地球。薇诺娜瞪圆眼睛:“安娜,我向你保证,这是目前我最没有时间思考的事情。”
安娜只是抿抿嘴,她们相拥告别。安娜带着行李幻影移行。
空气环绕在公寓的最后一个人周围。她打开冰箱,拿出最后一瓶黄油啤酒。阴影一点点爬上她面前的桌面,薇诺娜没有开灯,也没有在思考安娜的话。
近处传来一声爆裂声。她弯起嘴角,莱姆斯的手覆上她冰冷的手指。
“今天怎么样?”“没有意外。”“那就好。”
莱姆斯在毕业后加入了凤凰社,为了更多人的安全,他们不能谈论工作的具体细节。薇诺娜只知道邓布利多有个据点供他们活动,莱姆斯和一些同龄人为了保护父母,也居住在据点——大概每人都有个小单间吧,她只能想象出汽车旅馆的模样。
“安娜几乎把一半东西都留给我了。至少不用再买新餐具了。”
他没有接话:“薇尔,就我了解的情况来看,战争更残酷了。独居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万一……你想过回父母家住吗?或者和同事合租?”
说实话,她认为麻瓜生活或贝蒂都不能减轻战争的威胁。薇诺娜很坚定:“我猜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而且独居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人。”
莱姆斯摇摇头:“至少你需要一个接应的人,如果发生意外能找傲罗。”
她凝视着他的表情,还是关切到焦虑的模样,她读不出一点他真正想说的话。薇诺娜一下子变得渺小又痛苦,仿佛嘴里正含着比心脏更滚烫的愿望。可他只是在关心她。做点什么吧,亲爱的——薇诺娜在心里祈祷。
“复制成双。”随着咒语落下,桌子上出现两把相同的公寓钥匙。
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了:“…我不能和你住在一起,薇尔,我会带来麻烦的。”
“我不在乎。”
“我每个月要变身,狼人会伤害到你。”
“公寓20分钟的车程外有郊野公园,我在月圆夜送你过去。问题解决。”
“而且我身上一个加隆都没有。”
“治疗师的工资足够了。”
“你听我讲:伏地魔不会放过和凤凰社打交道的人,同居太危险了。”
她狡黠地笑了,尽管狡黠里有逞强的成分:“这个呢,可能需要你来当我们公寓的保密人。我还是很怕被人逼供的。”
莱姆斯望着她,仿佛在望一只银色的独角兽。她没有开灯,伦敦的光线一点点漏进来。他知道他和她站在一起,只距离15英寸,光照进来的角度都一致。但薇诺娜看起来更像是站在另一个宇宙上。月球。这个宛若阿尔忒弥斯的女人正邀请他去月球上居住。月球上只有她,她的肌肤,她的长发,她的玫瑰味香水。总有一天他也会染上玫瑰圆润的气味。纯粹的幸福像雪崩一样淹没他。
他摸到钥匙,金属冷得像冰块:“如果我伤害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一言为定。”契约是一个漫长而缠绵的吻,她感到自己巧克力般融化了。
不到晚上九点,他们就搬完了家。新公寓选在一座战后新建的高楼里,水泥和格窗是对包豪斯拙劣的模仿。室内狭长,开门就是一条贯穿前后的走廊,两侧列着厨房、起居室和餐厅,以及尽头的卧室。暖气取代了壁炉。全屋被铺上蓝地毯,没有壁纸的白墙和深蓝窗帘。小巧的双人皮沙发、台式电视和亚克力餐桌分散在地毯上,仿佛隔着连绵的海洋。
薇诺娜后知后觉:这间公寓太拉文克劳了。于是她把白瓷花瓶变成镀金的狮子摆件。
那位格兰芬多的反应只有:“为什么是狮子——哦,谢谢你。”太过分了,薇诺娜蛮横地指挥他把自己的衣服塞进柜子角落,他的生活用品被淹没在她的瓶瓶罐罐中。种种迹象说明,他们真的同居了。
那天晚上他们搞了三次。在深蓝色的床单上,她的皮肤像泼洒的牛奶在流淌。即使失神,她也意识到他很高兴。莱姆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说爱她,叫她那些称呼,称赞那些粉红——最后一次后,他清理掉痕迹,搂着她恢复干净的身体入睡。一阵暖意裹挟她坠落。
同居往往要比性琐碎得多。随着时间推移,薇诺娜理解了凤凰社成员大多住在据点的原因。莱姆斯永远都在出任务。她晚上回家时,面对的是一片死寂。当她第二天上班前,公寓又恢复空荡,他唯一存在的证据是冰箱里多了一打牛奶。
还有一次,她在半夜抓到他在沙发上睡觉。薇诺娜忍住哈欠,看着沙发上的黑影:“你在干嘛?”
“…太晚了,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她走近闻到血腥味:“我是个治疗师,我每天不知道要闻多少次血味。”
“你明天还要上班,小熊——”“闭嘴吧莱姆斯·卢平,如果你不想抱着我睡觉,那就搬到大街上睡。”
对不起,失眠让她脾气更不好了。
他低低笑出声。薇诺娜懒得理会,替他检查完伤口后就把他拖上了床。
战争愈发残酷。虽然她从那些黑魔法造成的伤痕中看到了端倪,但莱姆斯不想让她担心。冰箱上总是贴着他写的便签,内容是清一色的“别熬夜等我。”某个傍晚,她顶着暴雨的潮气回家,冰箱门上没有新便签。刹那间,似乎她在医院积累的疲惫都变轻了。
薇诺娜洗了个澡,任由滴水的长发披在肩膀。她坐在起居室的地毯上,打开电视,公共台正播放黑白老电影。她就着一份速食千层面看完电影。莱姆斯还没有回来。雨像溪流一样冲刷玻璃窗,外面只能看到朦胧的灰色。
天逐渐变暗,电视机像个孤独的太阳发出唯一的光。薇诺娜昏昏欲睡——一声爆响后,浑身湿透的莱姆斯站在门口。
他用魔法烘干自己,安静地坐在她旁边。房间里只能听到演员夸张的亚特兰大口音。
黑白灰在她眼前变幻。薇诺娜快撑不住了,她在地毯上伸展四肢,把头枕在他腿上。一只冰凉的手抚摸着她的发丝。他哀伤的网把她拢住了,雨还在下,他们随时都会接吻。她开始妄想。如果他们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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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诺娜接到另一个婚礼请柬时莱姆斯也在家,他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不认为我那天有空。”即使他有空,薇诺娜也怀疑他根本不想去——那是卡茜·莱斯特兰奇和华纳·扎比尼的婚礼。
算算时间的话,卡茜几乎是一毕业就在马不停蹄地筹备,以致婚礼能在十月举行。整个宴会厅被别出心裁地搬到水下——对,扎比尼庄园有一片湖——宾客从地下的水牢步入一个半开放的玻璃房,然后是被魔法开辟的干燥的水底世界,鱼群和珊瑚就在客人头顶的水层上漂浮。宴席间点缀着被阳光点燃的长晶石灯。
“这算不算是所有女孩的梦中婚礼?”亚历克斯·布特——曾经的魁地奇队长——问道。
“绝对。”薇诺娜挽着队长的胳膊说。她今天穿了一件薄荷绿的长裙,走动时的质感波光粼粼。为了撑场面,她还特意借了一副母亲的钻石耳链。所有客人都穿得光鲜亮丽——战争似乎发生在另一个世界。她跟随队长走向拉文克劳球队那桌。
“你们俩怎么一块来了?”刚毕业的击球手亚当斯和他们问好。
“我们的男朋友都没空。”亚历克斯说道。薇诺娜会心一笑,她上学时竟然猜中了他的性取向。
“至少我们还能玩得开心,我很久没跳个痛快——”光线逐渐变暗,仪式开始了,人群转向安静。一阵竖琴声被拨到每个人耳畔,清澈的泉水漫过步道,水上飘着玫瑰花瓣,湖底的珊瑚散发盈盈的淡彩。薇诺娜跟随众人起立。
卡茜缓缓滑过河道,像是从湖底走来的美人鱼。银色的鱼尾裙像第二层肌肤紧贴着她的曲线,惊叹声此起彼伏。她的脸像珍珠一样完美,像太阳一样夺目。即使没有风,那头顺滑的黑发还是在散发光芒。
一切完美得如同一出舞台剧。水托着卡茜和花瓣驶向扎比尼,或者说,驶向她选择的命运。
一位年长的巫师主持了仪式。他们结为夫妻。水流涌动,薇诺娜入迷地盯着卡茜无暇的脸庞,只听到一个宣判声:“…巫师与女巫们,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扎比尼先生与扎比尼夫人!”
*引用了纪伯伦的诗;
*婚纱那句借鉴了福克纳。
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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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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