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支解毒药剂和补血剂喝下去,西弗勒斯每日清醒的时间终于趋近正常,精神也在逐渐变好,只是依旧会出现全身无力或伤口附近的肌肉突然痉挛的情况。以防他无聊,邦妮会给他带来一些读起来轻松的文学故事或填词游戏。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西弗勒斯终于忍不住询问莎乐美的去向。这也是小精灵第一次止住了絮絮叨叨的话题,她只简短地说了一句“小姐总是很忙”就慌忙离开。但他知道她明明就在这幢棕榈林尽头的宅子里,却从不来看他一眼,就像她在毕业那年的不告而别。
缺席本身就是一种强调。
最近,关于她的回忆总如决堤之河一般冲击着他的大脑,不可直视、滔滔不绝。她的刁钻古怪,她的肆意胡闹,还有她完美皮囊下涌动的幽暗的破坏欲。那两年是他最为头痛的日子。
比如她公然在走廊上给自己的室友灌欣欢剂;比如她在她的蠢人同学魔咒失控溅射向自己时、旁若无人的使用黑魔法将它击落,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一个令人愕然的深坑;但她又毫不吝啬自己的善良,她会禁止那些簇拥在她身边的纯血孩子叫别人泥巴种,也会偶尔教训那些高年级的霸凌团体……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究竟会想要做什么。
但他还是试图约束她公然的言行,尽管莎乐美对此通常相当不屑且愤怒。
“那不然怎么样?她整天都因为爱上了一个虚伪的风流之徒而哭得死去活来,难道您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寝室成为凶宅吗?”她为自己的正确性展开论据,“何况我知道欣欢剂的副作用,我已经将合欢花根的用量尽量控制到了最低。”她又伸出指尖,将他办公桌上的半瓶魔药推到面前,“您刚刚不是看过了吗?我的药不会出问题。”
西弗勒斯面色冷硬,声音却稍作缓和,“我没有评价你的魔药,而是你最近的行为。”
头痛混合着无奈甚至还有担忧,作为同样精于黑魔法的巫师,西弗勒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更知道造成这样破坏性的魔咒对于14岁的莎乐美意味着什么。可偏偏Polignac家以“擅长黑魔法但从未出过黑巫师”闻名于世,她也正是以此为借口,眼中蓄满虚假的泪水、说自己当时只是太害怕了,下意识地想挡开攻击才不小心使用出了从未练习成功过的魔咒。
“抱歉教授,我实在不明白您指的是什么。”又是这种消极抵抗的情绪,“该解释的我想我已经说清楚了。”
西弗勒斯深吸一口气,打算采取迂回战术,于是他嗤笑一声,“你实在太‘不小心’了,难道你认为你的蠢货同学能掌握什么高明的魔法需要你用出Deprimo吗?”
莎乐美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他话语的真正用意,很久后,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的真情实意的带着恶劣的笑意,她说,“是啊,真是不小心,不过您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对吗?”
西弗勒斯没有回答她。她无所谓地眨眨眼,换上一副湿漉漉的神情,“拜托啦教授,看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深知黑魔法真正魅力的份上……”
西弗勒斯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警告,“你太高估我了,小姑娘。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对你网开一面。而且我不认为你知道黑魔法魅力之外的部分,你应该更谨慎。”
“得了吧,说这种话简直就是投鼠忌器。”
没预想到任何她说这种话的可能,西弗勒斯皱眉打量了她很久很久,他的目光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探寻过什么,随后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家里听过你的这些话吗?”
她撇了撇嘴,用神情表达出“他们和你一样觉得有必要采取谨慎态度但我觉得你们真没劲”的隐喻。
“那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告诉我了?”
莎乐美随手拉开了他办公桌面前的椅子翘着腿坐上去,双手插在巫师袍子中,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毫无吝啬地暴露着真实的自己。“我们家的人确实向来天资卓绝,但有天赋的人和一个真正的天才是不一样的。教授,我想您能比我更理解。”
“我理解,所以才会在这里与你多费口舌。如果你继续沿着这样的道路走下去,你也会被自己的天赋毁掉。”
他看到莎乐美又开始莫名其妙地赌气,“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您干嘛把话说得像麻瓜戏剧呢?(轻轻嗓子)如果你顺着这条风景怡人的道路,毫无目的地走下去,你一定要迷路,而你的才能也一定会把你葬送掉。”
他觉得自己从没这样生气过,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等你把自己也弄出一副鬼样子你会更得意。”
“什么样?一个您这样的食死徒吗?我可没有屈居人下的乐趣。”
“比食死徒更悲惨。”
“那就只剩下”……她停顿了一瞬,像是在小心打量他的神情,然后缓缓用法语读出了那个名字——Tom Marvolo Riddle——不难听出来是谁。
“闭嘴。”他几乎是怒呵出声,伸长手臂隔着桌子掐住了莎乐美的双颊。莎乐美歪着头蹙眉看他,眼圈因疼痛和惊讶而发红——她从未见过如此失礼的人,这让她感到了愠怒的耻辱;然而,本着识时务的原则,她没必要继续激化这个冲突,她深呼吸了三次,用最平常不过的语调说,“就算做了食死徒也没什么关系,您何必动怒呢?”
很多时候,他都很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当然,作为巫师他不必真的撬开,摄神取念相对来说方便得多——但还是压下了这样的**。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收回了手,立刻就听到一句,“还是说,他死了这么久,您还对他怀有敬意以至我连名字都不能提?”
他又想掐死她了,而她就这样红着眼圈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非要一个答案。他用“有些话不是你该说的”作为搪塞,随即又提高声音让她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她慢悠悠地站起身,意有所指,“我不会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后悔,人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是正确的。就算遭报应也是以后的事。”
“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看到西弗勒斯的眼底蔓延出一丝几不可查的痛苦之色,而他苍白的脸因情绪激动而发红,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值得被原谅。”
“但至少要自己原谅自己。”
平静无波的话语透过耳膜敲击西弗勒斯的内脏,他终于脱力般地跌回座椅。他随意地挥了下魔杖,办公室的木门应声打开。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想直视莎乐美用以粉饰的天真无邪的面容,低着头说了一句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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