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寂塔与残响

霍格沃茨一旦少了学生,就像一座被抽空了灵魂的华丽躯壳。

喧嚣褪去,留下的只有空旷走廊里回荡的风声,以及一种几乎凝滞的、尘埃般的寂静。

对于西奥多·诺特而言,这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更具压迫感的囚笼。

西塔楼,这间偶然成为他避世所的废弃教室,此刻彻底变回了真正的牢房。

奥瑞恩·博尔赫斯回家了。

这个消息像最后一道闸门落下,将西奥多与外界那点微弱而鲜活的光源彻底隔绝。

那缕清冷的白花香,那带着狡黠笑意的**,那轻巧又固执的脚步声……所有能证明那个少年存在过的痕迹,仿佛都随着他的离开而被骤然抽空。

空气变得陈旧,只剩下灰尘、旧纸墨以及他自己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属于过去的冷铁与压抑的气息。

日常变成了一种机械的、毫无意义的重复。

他依旧打扫,将本就干净的桌面擦得一尘不染,仿佛某种顽固的仪式,试图维持一种秩序的表象。

他翻阅奥瑞恩留下的书籍,那些字句却无法进入大脑,目光只是在纸页上徒劳地滑动。

《尤利西斯》的段落会让他想起那个月光惨白的初遇,《高级魔药制备》的插图则刺痛着关于迷情剂配方的危险玩笑。

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

他站在窗边,可以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看着日光在霍格沃茨的屋顶上缓慢移动,看着夜幕降临,星辰点缀漆黑的天幕。

下面的庭院空无一人,偶尔有教授或费尔奇的身影匆匆穿过,像无声舞台上移动的剪影。

他曾是那么渴望寂静和独处,如今却觉得这寂静震耳欲聋。

这是一种可怕的落差。

过去一年,奥瑞恩的存在像一道持续的光,尽管那光时而灼人,时而带着令人不安的诱惑,却实实在在地驱散了他内心冰封的黑暗。

而现在,光消失了,黑暗卷土重来,并且因为曾经的那点温暖,而显得更加冰冷彻骨。

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某种东西在蠢蠢欲动。

但那不只有单纯的**,是一种更为复杂、更为黑暗的纠葛。

来自未来的、对那个死去的奥瑞恩的绝望渴望,早已在漫长的悲痛和穿越时空的挣扎中,被磨砺成一种深沉而麻木的钝痛。

它从未消失,只是被巨大的失去感压抑成了背景里永恒的哀鸣。

然而,现在这个生机勃勃的奥瑞恩,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不断撬动那压抑的锁。

每一次漫不经心的贴近,每一个挑衅的眼神,每一句裹着糖衣的试探,都在无声地煽动那死灰之下的余烬。

这是一种残酷的对比:他拥有着未来那个破碎的、失去一切的记忆,却面对着这个尚且“完整”、甚至主动招惹他的过去。

这种矛盾几乎要将他撕裂。

理智在尖叫,警告他保持距离,提醒他悲剧的结局。

但本能,那属于一个经历了长期压抑和巨大创伤的男人的本能,却在贪婪地汲取着这份不该存在的温暖与挑逗,并渴望更真实、更炽热的接触来确认这份“存在”。

这份渴望得不到发泄。

他无法离开塔楼,无法寻找任何替代品,甚至不能流露出分毫。

他只能将它死死地摁在冰层之下,任由它在体内默默地咆哮、冲撞,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绝对的寂静笼罩一切,只剩下他一个人。

月光比往常更冷白,透过窗户,将教室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牢笼。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或许是幻觉的白花香。西奥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手中无意识地攥着一块奥瑞恩遗忘在这里的、光滑的黑色石子——那是那孩子某次从黑湖岸边捡来,说是像他的眼睛。

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沉重。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脑中那些不该有的画面:奥瑞恩趴在窗台时颈后细腻的皮肤,凑近时说话间若隐若现的舌尖,那双绿色眼睛里闪烁的、仿佛能看穿他所有伪装的光芒……还有那个万圣节夜晚,跨坐在他身上时,隔着衣料传来的温热触感和紧实的大腿线条……

冰层在融化。

熔岩寻找着裂缝。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下颌绷紧。

一种熟悉的、却早已被遗忘的紧绷感在小腹凝聚,带着令人羞愧的急切。

他试图用意志力压制,用那些冰冷的、关于死亡和失去的记忆来浇灭这簇邪火。

但无用。

年轻的奥瑞恩的形象太过鲜活,那种生机勃勃的诱惑力,与他记忆中最终那个冰冷苍白的脸庞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对比,反而产生了一种致命的、悖逆般的吸引力。

他渴望触碰这份“生”,近乎疯狂地想要确认这份温暖是真实的,是可以被他抓住的。

手指微微颤抖着,探入黑袍之下。触碰到自己的瞬间,他几乎因那滚烫的温度和紧绷的触感而战栗。

这太可悲了,他想。

一个来自未来的、知晓一切的幽魂,只能躲在阴暗的塔楼角落,靠着对过去虚影的可悲幻想来疏解这无处安放的渴望。

动作起初是压抑的、带着自我厌弃的克制。

但脑海中那些画面不肯离去,反而越来越清晰——奥瑞恩低笑时颤动的睫毛,他说话时嘴唇开合的形状,他靠近时身上那股独一无二的香气……

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在寂静的塔楼里显得格外清晰。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沿着紧绷的侧脸滑落。

他紧紧咬着牙关,阻止任何可能溢出的、代表失控的声音。另一只手死死抠着身下的地板,指甲与石头摩擦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这不再是愉悦,更像是一种绝望的宣泄,一种对自身处境的愤怒反抗,一种试图抓住水中月、镜中花的徒劳挣扎。

他既沉溺于这虚幻的亲密,又无比痛恨这沉溺本身的卑微与无力。

幻想与现实的边界变得模糊。

他仿佛能感受到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视着他,欣赏着他的失控,他的狼狈。

这种被窥视的错觉反而加剧了某种背德般的刺激感,推着他向着顶峰更快地坠落。

终于,在一阵剧烈而无声的痉挛后,所有的紧绷和幻想都骤然断裂。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涣散了片刻,才重新聚焦。

塔楼里依旧只有冰冷的月光和死寂的空气。

那丝幻觉中的白花香彻底消失了。

强烈的空虚感和自我厌恶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吞没。他靠在墙上,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只剩下身体冷却后的粘腻和心底那片更加荒芜的冰凉。

他面无表情地清理好自己,挥动魔杖抹去一切痕迹,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失控从未发生。

他依旧是那个冷静、克制、来自未来的西奥多·诺特。

只是那冰封的湖面之下,熔岩奔腾过的沟壑又深刻了几分。

渴望并未消失,只是再次被强行压回更深的黑暗之中,等待着下一个不经意间的撩拨,便再次咆哮着试图撕裂一切。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窗边,望向奥瑞恩·博尔赫斯离开的方向。

夜色浓重,什么也看不见。

这座寂塔,连同他胸腔里那颗沉寂的心脏,一起等待着,那不知归期的、能重新点燃这一切,也必将再次摧毁一切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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