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特庄园的礼堂里，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每一颗水晶都像施了“明亮咒”，反射出冷冽的光芒，在哥特式拱顶下投下细碎的光斑。西奥多站在角落里，黑色长袍的袖口绣着诺特家族的银色蛇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刀刃一样的冷意在他的眼角隐约可见。

礼堂里坐满了纯血统家族的宾客，他们的窃窃私语像毒蛇的嘶嘶声一样钻进西奥多的耳朵。“听说新娘是个混血......”“才二十二岁，太年轻了......”

的确，她真的太年轻了，年轻得不像话。

西奥多攥紧了手中的高脚杯，光影投在他高而薄的颧骨之下，骨头与肌肉的起伏衬得他神情越发阴郁与冷漠。

这个即将要成为他继母的女人，只有22岁。

他冷淡地审视着那个穿着银色礼裙的年轻女人，她的裙摆上绣着暗纹，随着步伐流转出月华般的光泽。当她挽着父亲的手臂走过时，西奥多注意到她的皮肤在烛光下呈现出珍珠般的色泽，与颈间那串珍珠项链相得益彰。

“西奥多。”父亲的声音传来，使得他不得不正视这对新人。莉莉丝·米勒——现在该叫她诺特夫人了——正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她的眼睛很漂亮，像是融化的蜂蜜，但此刻在西奥多眼里，却十分刺眼。

“恭喜。”他生硬地说，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唇瓣上，那里涂着淡粉色的唇膏，让她看起来更加年轻。顺着嘴唇往下，他看到了她戴在颈间的珍珠项链。那是母亲的遗物，现在却戴在这个陌生女人的脖子上。他感觉胃部一阵抽搐。

“谢谢。”莉莉丝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她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表达自己的友善。西奥多闻到她身上传来淡淡的柑橘香，混合着某种花香，这让他更加烦躁。他后退了一步，她的手指僵在半空中，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但西奥多注意到她的指尖微微发白。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如果忽略西奥多全程阴沉的脸色的话。晚宴时，西奥多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看着莉莉丝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她的动作很标准，显然是经过精心训练的。烛光在她浅金色的长发上跳跃，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但她始终低着头，安静地吃着晚餐。即使是偶尔抬头，也只是盯着烛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西奥多冷笑一声，叉子狠狠戳进土豆里。他想起母亲生前总是亲自下厨，即使家养小精灵一再劝阻。母亲做的烤牛肉总是带着淡淡的迷迭香味道，那是他记忆中最温暖的气息。而现在，空气中弥漫着的是陌生的柑橘香，让他喘不上气。

“西奥多。”父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莉莉丝在跟你说话。”

他抬起头，发现莉莉丝正关切地看着他：“你好像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尝尝这个？”她指了指面前的一盘布丁。

“不用了。”他拒绝的语气冷漠，“我不饿。”

莉莉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了得体的微笑：“那好吧，如果你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

西奥多没有回答。他注意到她的手指在桌布上无意识地画着圈，这是紧张的表现。他嘲讽地想着，原来她也会紧张。西奥多盯着她的手指，突然发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涂着淡淡的粉色，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烦躁。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吃饱了，先回房间了。”

“西奥多！”父亲的声音里带着警告，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他能感觉到莉莉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目光中或许是紧张，又或许是不安，像是有实质一般，灼烧着他的后颈，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在微微发烫。

回到房间，西奥多重重地摔上门。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个相框。照片里，母亲正对着他微笑，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他八岁生日时拍的，就在母亲去世前三个月。

“对不起，母亲。”他轻声说，手指抚过照片中母亲的脸庞，“那个女人…”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西奥多走到窗前，看到一只雪鸮正落在花园的喷泉边。月光下，喷泉的水珠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他突然注意到花园里有一个身影——

是莉莉丝·诺特。

她脱掉了高跟鞋，赤脚踩在草地上。晚风拂过她的长发，她仰起头，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着什么。裙摆被风吹起，露出纤细的脚踝。月光下，她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要融化在这片银色的光芒中。

奇怪的是，在那一瞬间，西奥多竟古怪地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相似的孤独。

女人赤脚翩翩起舞，从窗口望去，像是洁白无瑕的独角兽在舔舐伤口。下一秒，他感受到肩膀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老诺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也同样伫立在窗边，赞赏的目光就像是在欣赏一件毫无生命力的艺术品。

“我不会和她上｜床，意味着她永远没有机会生下我的孩子。”说这话时，老诺特眼底的赞赏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轻蔑，他拍了拍西奥多的肩膀，“你永远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没有得到回应的老诺特只是皱了皱眉，刚打算转身离开，就听到自己的儿子用低沉压抑的嗓音质问：“为什么娶一个混血？”

他一愣，还没等回答，身侧的玻璃花瓶突然震裂开来，飞溅出的碎片将将擦过耳畔。他又惊又怒地转身：“你在干什么？西奥多？”

眼前已与他身高平齐的少年抬起头，还在向外渗血的手紧握着魔杖，垂在身侧。西奥多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露出了一个讥讽的微笑：“既然娶她不是为了满足你变态的肉｜欲，你又为什么要娶一个混血？”

“当然是为了家族。”老诺特沉下脸，“米勒的父亲是魔法部的高级官员，他想要依靠纯血家族成为下一任部长的有力竞争者，而我们也能借他在政界的权力站稳脚跟。”

“你可以厌她，怨她，恨她。”老诺特似乎看出了儿子的挣扎，声音残酷，“但惟独不要怜悯她。”

“她生来就是一件送给贵族的礼物，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西奥多的手指紧紧攥住魔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从父亲冷漠的脸上移开，重新投向窗外的花园。莉莉丝的身影依旧在月光下翩翩起舞，仿佛对楼上的对峙一无所知。她的动作轻盈而优雅，裙摆随着夜风轻轻摆动，像是月光下的精灵，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

“礼物？”西奥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你是说，她只是一个交易品？”

老诺特冷笑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花园中的莉莉丝身上：“你以为她是什么？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不，西奥多，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的家族需要我们的支持，而我们需要她父亲的权力。这场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

西奥多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魔杖，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莉莉丝在婚礼上的模样——她不安的眼神，颤抖的指尖，甚至示好的微笑……

“为了整个家族的振兴与荣耀——”老诺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她从出生起就被训练成这样的角色。她的优雅与美丽，都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的。”

“不要对她产生任何不必要的感情，西奥多。”老诺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知道你不满我娶了她，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母亲的地位。”

“你知道吗？你根本没有资格提起母亲的名字。”西奥多的声音一下子愤怒到暴起，几乎要震碎房内所有的玻璃制品，“滚出去！”

“看来你真的应该重新学习最基本的贵族礼仪。”老诺特不再忍耐，轻而易举地用“束缚咒”将西奥多控制在原地，随后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后者因为愤怒而表情扭曲的脸颊，“这就是力量，我亲爱的儿子，等你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再来挑战我的权威吧。”

*

莉莉丝很晚才从花园返回别墅。

她的脚步轻盈，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外衣被夜风微微吹起，带着一丝凉意。她将外衣脱下，递给一旁的女仆，声音轻柔：“帮我挂起来吧，谢谢。”

女仆接过外衣，低声问道：“夫人，需要为您准备热茶吗？”

莉莉丝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不用了，我想先去洗个澡。”

她走上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她的房间在二楼的最东侧，与老诺特的房间相隔甚远。这是她特意要求的，老诺特也没有反对。他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她不需要与他同床共枕。

莉莉丝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瞬间填满了浴缸。她脱下礼服，露出纤细的身躯。她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仿佛透明一般。她踏入浴缸，温热的水包裹着她的身体，让她感到一丝放松。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婚礼上的场景——贵族们尖锐的讥讽、老诺特的轻视以及…

她的继子——西奥多冷漠的眼神。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但她并不在意，她早已习惯了被人厌恶。她的家族将她当作交易的筹码，她的父亲将她当作巩固权力的工具。她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但她不能放弃。她必须在这个家族中站稳脚跟，必须让西奥多接受她。她还年轻，而老诺特却即将老去。她需要这个年轻继承人的支持与认可，即使他不喜欢她，她也必须让他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个家族中生存下去。

莉莉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可到底该怎么做呢？

思考了半天，她决定还是把与西奥多接触的每一个细节都先记下来，再慢慢琢磨。

想到这里，莉莉丝立即从浴缸里站起来，随手抓起浴袍披在身上，随后就来到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翻到一个空白的笔记本，用羽毛笔写了起来。

莉莉丝的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墨水在羊皮纸上晕开，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迹。她将今天与西奥多的每一次接触都详细记录下来——他高而薄的颧骨、冷漠的眼神、生硬的语气、后退一步的动作，甚至是他手指无意识摩挲袖口的细节。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绝对的求生意识下，她竟然能关注到那么多的细节。

写到这儿，莉莉丝的笔尖停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在花园跳舞时，抬头无意中瞥见西奥多站在窗边的身影。月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冷峻，仿佛一座无法融化的冰山。

“他讨厌我。”莉莉丝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她知道，西奥多的厌恶并非毫无缘由。她的到来，无疑是对他母亲地位的侵犯。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每当他看向她时，目光总是会不自觉地落在项链上，仿佛那是一条毒蛇，缠绕在她的脖子上。

莉莉丝的手指轻轻抚过颈间的珍珠，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在笔记本上写道：“他似乎很关注我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并对我的一切示好都视而不见，甚至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我不能放弃。我必须找到一种方式，让他接受我，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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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