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做自己就好”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完全亮,诺特庄园的花园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露水沾湿了草叶,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清新气息。莉莉丝早早起床,站在梳妆镜前,仔细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她选择了一条简单的白色长裙,裙摆轻盈,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

简单梳妆后,莉莉丝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清晨的凉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湿润的凉意。她的目光落在花园深处,那里隐约传来魔咒的低语声。她早就和女仆了解过——那是西奥多在练习魔法。

“夫人,您真的不需要我陪您去吗?”女仆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件薄外套,语气恭敬。

莉莉丝转过身,微微一笑:“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她接过外套,却没有穿上,只是随意地搭在手臂上。她脚步轻盈地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穿过长长的走廊,走下楼梯,推开通往花园的侧门。

清晨的花园静谧而美丽,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莉莉丝的脚步踩在湿润的草地上,冰冷的寒意从薄薄的鞋底传来,让她微微打了个寒颤。她的目光在花园中搜寻,很快便看到了西奥多的身影。

他站在喷泉边,手中握着魔杖,目光专注地盯着水面。他的动作流畅而优雅,仿佛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水珠在他的魔杖尖端跳跃,随着他的咒语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

莉莉丝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她的手指轻轻捏住裙角,指尖微微用力,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西奥多对她的敌意根深蒂固,但她必须打破这座冰山,哪怕只是裂开一道缝隙。

“西奥多。”她轻声唤道,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少年的动作顿了一下,魔杖尖端的水珠瞬间消散。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冷峻而锐利,仿佛一把刀,直直地刺向她。

“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明显的疏离感。

莉莉丝被他的目光一刺,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但还是强扯开一抹微笑,声音轻柔:“我只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一杯热可可?毕竟清晨的气温不算友好。”

西奥多的手指微微收紧,魔杖在他手中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内心的波动,目光却依旧冷淡。但莉莉丝注意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嘴唇微微抿起,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不用了。”沉默了几秒后,他出声冷硬地拒绝,“我不需要。”

莉莉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了得体的微笑:“那好吧,如果你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

西奥多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喷泉的水面上。魔杖在他手中轻轻一挥,水珠再次在空中跳跃,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莉莉丝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松开裙角,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凉意。她看着少年旁若无人地反复练习着魔咒,不知道还要多久,这场名为“记录西奥多晨练”的观察才能结束。

她的腿有些发僵了。

一直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得想办法打破沉默。

只有和他多说话,她才能更加了解这个仆人口中“孤僻又阴郁的少年”,找到“讨好”他的方式。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对方已经先一步收起魔杖,结束了练习,并朝她走来。尽管少年的身形削瘦,但依旧充满了压迫感,如同有形的阴影,要将她吞没。

“你还有什么事吗?”他打量着她,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那条珍珠项链是你送的吗?我很喜欢。”莉莉丝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事实上,她并不清楚那条项链是否真的对西奥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她只是注意到昨天他的目光有很多时候都停留在那条项链上,专注而又深沉。

“那是我母亲的遗物。”西奥多的语气很冷很冲,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讥诮,冷冷地反问,“你很喜欢?”

莉莉丝脑中嗡鸣,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她连忙追上拂袖离开的少年,在他愈发冰冷刺骨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我现在就可以取来还给你。”

“我和你去取。”西奥多没有拒绝,得到回应的莉莉丝终于在心底长舒了口气。回房间的一路上,她都隐约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的后背,如有实质,像是锋利的刀刃,要将她剖开审判。

她从抽屉中将装有珍珠项链的首饰盒取出,小心翼翼地递给西奥多。后者接过后,极为罕见地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直直地盯着她,说了见面以来最长的一句话:“莉莉丝·米勒,你应该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你诺特夫人的身份。虽然现在我并不清楚你到底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只要是我能给到的,我都不会为难你。但我也要警告你,绝对不要肖想那些不该得到的。”

“你不讨厌我?”莉莉丝敏锐地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这点,这个新发现足以让她欣喜若狂。

“我不会平白无故地讨厌一个人。”西奥多皱了皱眉,像是终于明白对方的示好由何而来,“你不用小心翼翼地讨好我,因为这不会改变我对你的任何看法。”说完,他似乎生怕莉莉丝没有理解他的含义,又补充了句。

“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对于从小便被当作要嫁给贵族的淑女来培养的莉莉丝而言,这句话带来的冲击极大。以至于对方离开后许久,她也只是坐在书桌前,面对着笔记本的空白页发呆。

怎么样才叫做自己?

从懂事起,她便被教导要举止优雅、谈吐得体,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符合贵族淑女的身份。那些繁琐的礼仪规范,就像一道道枷锁,束缚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站起身,试着像每晚练习跳舞那样踮起脚尖转圈,却因为没有穿着芭蕾舞鞋而失去平衡,随后重重摔倒在地毯上——

她都快忘了,自己较弱的平衡感使她一向都不擅长、更不喜爱舞蹈。

当天晚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练习舞蹈的莉莉丝早早就上了床,临睡前,她还是趴在床边,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西奥多喜欢在早晨练习魔咒。”

“那条珍珠项链是他母亲的遗物,勿动!”

“他并不讨厌我。”

“…”

“他让我做自己就好。”

暑假的日子过得飞快,在这个假期内,除了庄园中添了个人之外,变化最大的恐怕就是西奥多猛地窜高的个子。

他似乎长高了一大截,约莫有6.2英尺高,不再像之前那样削瘦。他的肩膀愈发宽阔厚实,手臂线条流畅有力,大腿肌肉也变得紧实,每一处改变都透着蓬勃的力量感。种种迹象表明——他正褪去少年的青涩与瘦弱,逐渐成长为一个强壮有力的男人 。

这让几乎与他朝夕相处的莉莉丝感到很欣慰。

虽然西奥多明确表示自己并不讨厌她,但想要长久地留在诺特家族,并站稳脚跟,仅仅“不讨厌”是远远不够的,她还远没有获得对方的接受与认可。

或许是工作忙碌的缘故,这两个月以来,莉莉丝很少正面碰上老诺特。于是,空闲在家的她依旧喜欢在西奥多的身边打转,观察他的习惯与爱好。

在餐食一栏,出现在笔记中最多的就是甜点,各种各样的甜食——从柠檬挞到红丝绒蛋糕,从玛奇朵到热可可,越是甜腻的就越能收获他的青睐。

西奥多对甜食的偏爱成了突破口。莉莉丝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厨房,向家养小精灵请教甜点的制作方法。在烤糊了无数个蛋糕,甚至有一次差点把厨房点着后,她终于成功做出了一份像样的奶油蛋糕。

她当然没有“邀功”似的直接将这块蛋糕摆在西奥多面前。

某次晚餐,当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西奥多第一次在沉闷无趣的餐桌上看到了一块从未出现过的奶油蛋糕。他不动声色地尝了一口,然后将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之后,奶油蛋糕便正式加入了晚餐的食谱中。

对于西奥多而言,他毫不费力地就能猜出这块奶油多得即将塌陷下来的蛋糕是谁的杰作,家中的女仆和家养小精灵可都没有这么差强人意的手艺。在他眼里,莉莉丝就像那种胆小却又好奇心十足的獾类动物,明明紧张与不安,还要一次又一次地接近他,试图摸清他的底线。

她究竟想要什么?

开学前夕,西奥多在花园中找到了莉莉丝,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对方进行对话。此时的花园正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暮色中,夕阳的余晖洒在草地上,将每一片草叶染成了金色。花园里的艾菊开得正盛,白色的花瓣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粉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对于眼前人的到来,莉莉丝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她放下手中正在描绘艾菊的画笔。突然拂过一阵风,画纸被连带着微微吹起,西奥多与莉莉丝同时伸手抓住了它。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被烫了一下,蓦地收回手,那张画纸被对方牢牢攥住一角。

“很生动的艾菊。”西奥多简洁冷清地评价,将画纸递还给它的主人。

“多谢。”事实上,此时的莉莉丝并不欢迎对方的到来,这是独属于她难得的安静时光——不用绞尽脑汁地去考虑该如何获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接受与认可。

她抬起头,对方的身高使得她不得不更费力一些才能直视他的眼睛。

“我知道蛋糕是你做的。”西奥多的眼睛与眉骨处形成一种很柔软的平和,蓝色的眼眸比黑湖更加深邃浓郁,“莉莉丝·米勒,你究竟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西奥多的直白再一次让她感到惊讶。

他进一步走近她,俯下身,神情认真得可怕,声音低沉而暗含压迫:“如你所见,米勒,我是一个无用的继承人,无用到就连最低级的‘束缚咒’就能将我控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对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

被老诺特束缚在窗边的那一夜,他看完了女人完整的一支舞。她的舞姿飘逸而优雅,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裙子也随着她轻盈的脚步而飞舞。当最后一个舞步落下时,她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恰好与他的对上。

一个惊讶慌乱,一个痛苦怨懑。

或许唯一相似的是——他们都一样忧郁和孤独。

而现在,自从那天的短暂交流后,她看上去似乎放弃了舞蹈。就因为他的一句“做自己就好”。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如果你真的想要讨好,对象也该是那个老头,而不是我。”西奥多勾起嘴角,淡淡的嘲讽出现在他的笑容里。

莉莉丝摇了摇头:“我自幼平衡感就很差劲,你看到的每一个舞步都是我没日没夜练习的成果。可我依旧会摔跤,会打滑和踩空,所以我不喜欢跳舞,一点也不。”她不习惯被人用这样压迫的视线凝视着,干脆就给身下的长椅施了个悬浮咒,与西奥多愕然的目光平视。这是她第一次与这个名义上的“继子”靠得那么近,干燥的雪松气息争先恐后地窜入鼻尖。

“我喜欢绘画,也喜欢烘焙。前者是因为我想要多了解几种草药,而后者…”她顿了顿,笑容灿烂,“我是一个赫奇帕奇,我敢打赌,没有一只小獾能拒绝美味的甜食。”

如果是为了博取信任,偶尔撒一个谎又如何呢?

西奥多的眼底的愕然仅一瞬,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莉莉丝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辞,但她也不敢去细想,对方的洞察力是如此敏锐,想得越多就越容易被抓到表情中的破绽。

“你很喜欢草药学吗?”西奥多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淡淡地换了个话题,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我的草药学在N.E.W.T.考试中取得了O的成绩。”提到这个,莉莉丝的眼底闪过一丝骄傲,“如果不是…”她顿了下,含糊不清地略过了几个词,“我或许会留校成为一名草药学助教。”

“我听说斯普劳特教授还在寻找合适的助教人选。”西奥多专注地听着,“为什么不试试?”

“你是真的不明白吗?西奥多。”莉莉丝的眼里露出一丝自嘲,“你的父亲不需要他的妻子过多地抛头露面,在我的露面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利益与好处的情况下,他宁愿我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庄园里。”

或许她的继子确实还不能称作是男人——他太过年轻,也太过天真。

“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建议。”莉莉丝挤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我会去试一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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