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翻腾，一股股浪被我的手臂卷起，我尽情舒展着四肢，后腿轻松地摆动，像是完全融入水体的鱼。

呼啊——有节奏地抬头换气，胸腔伴随着每一次抬头低头更换新鲜空气。

表姐在室内泳池的那头呼唤我，我从容地调转了身体，水像是我的知心伙伴，帮助我在有巨大阻力的液体里更换姿态，亲吻着我的身体，目送我远去。

“该走啦，小真。”表姐站在岸边，笑眯眯地低头看我留恋不舍的动作，“好啦，明天也可以来玩哟。”

表姐显然对我这个受教极快的徒弟十分满意，尽管只和她学了一天不到，但从她的表情来看我俨然已经出师了。

“明天也要游个够！”我摘掉泳镜，欢呼道。

我们在场馆内的淋浴室冲了个澡，又把沾满泳池的水的头发洗了。

“今天晚上去外面逛逛，怎么样？”表姐提议。

这一带是有名的温泉乡，我们住的温泉旅馆在偏僻一点的山里，今天一大早泡过温泉，吃了早餐后，我们就下山来小镇这边游玩了。

不过我和表姐在整个白天几乎都泡在那个旅馆名下的一处室内泳池里，除了这边的室内泳池，旅馆主馆附近还有大浴场，包租温泉，混浴温泉和私汤。昨天晚上我们下车后，泡的就是提前预约好的混浴温泉。

走出泳馆，傍晚的风柔和地吹拂着脸颊和被头发弄湿的颈侧，烤鲣鱼的香气和热炖物的暖和气息钻进鼻子，小镇一片祥和热闹的气息，因为夜晚即将降临，道路两侧的小店和推车摆摊都亮起了点点灯光，一条道路看上去被数不清的光芒点缀了。

我们边走边看，不一会儿手上就满是美食小吃了。

“哎呀，等下不用吃晚饭了。”我嚼着烤丸子，咕咕哝哝地说。

巧的是我们居然遇到了大姨和姨父他们，手边还牵着弟弟——早上他还在跟着表姐和我学游泳的，不知学会了没有。总之下午我们一同去泳馆，在我埋头苦练完之后，抬起头才发现他不见了。

表姐说他跟着大姨走了。

估计是感觉一整天泡在泳池里没意思吧，我想。

“你们游了一天泳呀？”大姨看到我们湿哒哒的头发，不由得惊奇地问。

我用力点点头，快乐地笑道：“没错，大姨，我可完完全全掌握了哟！今年夏天我要和表姐一起去海边玩！”

姨父也笑了，摸摸我的脑袋，说：“好呀，等你过段时间放假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出来玩。”

我们一行人继续一同走，大姨说她的高中同学就在这一带开了家陶艺店，于是带着弟弟去那里玩了一下午。

“我今天用手搓了陶泥喔，姐姐。”

弟弟走在我身边，他仰起脑袋小声说，然后像是在模拟搓陶泥场景一样，举起手在空气中来回摸了一下。

“唔嗯——是这样么。”我的回应缺乏热情，主要是因为不知道要答什么啦。

虽然的确喜欢一些精致的小手作，但我对亲自制作的兴趣不是很大。

这么回复人家是不是不大好，他看上去很想和我分享。这么想着，就见弟弟的眼睛似乎在瞄我右手剩下的一袋烤鱿鱼，难不成他想吃么？

我于是问了出口。

“……嗯、嗯。”弟弟微微睁大了眼睛，有点惊讶的样子，然后轻轻点头。

“喏，给你咯。”

我分了一根给他。

“谢谢姐姐。”

他小声道谢，对着烤鱿鱼眼睛闪着光。

咦，仔细一想，我好像的确没有和这个弟弟分享过什么呢，明明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家人，却陌生得连朋友都不如，这样真的对吗？可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从来没有人往前踏一步。我想不明白。

——不对，其实是我一直在拒绝人家啦。

幼儿园的时候，弟弟会把他在课上画的画送给我的，不过当时我心里毫无感动，看着那上色认真、笔触幼稚的画只觉得麻烦，但妈妈教我要好好对待别人的心意，于是没办法，只好收进了抽屉最底下。后来，弟弟可能也敏感地察觉到了我的态度，就越来越少送画给我了。

上次互相分享什么东西是多久之前了呢。我陷入回忆。

温泉乡这边夜晚的小镇比我们那要热闹得多，各种街道交织分布，有摆摊的推车，还有卖艺的人，我瞪着眼睛看完了一个人对着啤酒瓶吹火的表演，还有不少唱歌跳舞的，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我家那边相比起来冷清得多了，作为一个沿海小镇，以前更多的是早出晚归的渔人，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大型节假日，很少有这样热闹喧嚣的夜晚。

我们那天逛了很晚，大饱眼福，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山上的旅馆。

一天的疲惫最终都消解在温泉水里，表姐，大姨和我在一个私汤里，弟弟和姨父则去了另外一个。

我闭着眼睛，感受温热的雾气蒸腾，扑到脸颊上，奇特的硫磺味钻进鼻，身上被气泡附着，酥酥麻麻的。

“这家温泉打的广告是纯天然温泉喔，”大姨也享受地后靠着温泉池壁，懒洋洋地给我们介绍道，“说是百分百源泉直流，不加热也不加水。”

“哇哦，这就是传说中的碳酸泉吗，”表姐捧着咕噜噜泛气泡的泉水，惊奇地赞叹，“淡黄色，而且会吐泡泡欸！”

“没错，据说有消除疲劳和美肤的效果哟。”

“昨天坐车太累了，都没注意到呢。”我几乎要把下巴也缩进水里了，虽然是夏天，但山上的夜晚还是很清新凉爽的，即便泡着热乎乎的温泉也不会感觉难受，相反，我感觉要醉过去了一样晕乎乎的，咦，可是我没喝过酒呀，怎么会真的喝醉是什么感觉呢。

“除了普通温泉，这里还有对治疗肠胃病有效的药泉哟，就在更深一点的山里。”

表姐和大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除了说话声音之外，我还听见了巨大的哗哗流水声，是来自一条流经旅馆旁边的河川，好像很出名，但我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

夜色笼罩了整座山，除了温泉附近有设置灯光，其他地方全靠月光照亮，我挪动到更靠外的池子旁，向下俯视，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条在两侧山壁之间奔流不息的大河，银白色月光洒在上面，波光粼粼，两旁的山上种满了巨大的枫树和椿树。

泡完温泉，我们在客室里吃了点晚餐，种类真多啊，有烤物、炖物、炸物什么的，虽然种类多，但每一份的量都超级少。

我最喜欢的就是甜点了，有红豆沙馅、裹着黄豆粉的糯米团子，配茶喝的蛋黄片，还有紫苏果冻，甜瓜之类的。总之这里的晚餐对我这种从沿海小镇来的孩子来说非常新奇。

不过可能也只是旅馆这里的饮食是这样子的，这座旅馆装潢典雅素净，据说是某位有名设计师亲自设计的，周边景致也美不胜收，感觉上就和这种很高级的食物很搭啦。

捧着泛着淡淡清香的烤茶，我们一行人在客室默默享受着这种宁静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