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黎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低下头朝怀中看去——还好,机器带回来了。
她立刻起身回到客厅,果然不出意外,家里原本的那台旧机已经不见了。
贺征演唱会的碟片掉落在光秃秃的柜面上,看上去孤零又脆弱。
任海黎忙上前轻轻把它拿了起来,吹了吹,又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明显的损伤,这才暂时松了口气。
她又回想起刚才贺征说的话。
他说要搬到锦城来。
任海黎打开网页搜索了一下,却并没有发现相关的消息。
也就是说,这个迁居计划的确可能是他的临时起意,在遇到她之后。
任海黎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微浪。
她仿佛看见了曙光。
第二天回到家,任海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重新连上机器,放入了影碟,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她甚至不由屏住了呼吸。
直到眼前骤然昏暗地映出熟悉而遥远的轮廓,任海黎才终于确信,自己的这一步计划成功了。
她立刻打开电脑,开始给贺征回邮件。
“黎黎。”父亲任伟在外面敲门,“出来吃点水果,歇歇眼睛。”
任海黎一边答应着,一边敲完最后一个字,麻利地点下了发送。
“爸。”她打开门,笑看着面前的人,“你今天事情忙完了?”
“我那些事不分今天明天,先听你妈妈的,休息。”任伟笑着伸手来揽她,“你那个网编的工作最近还顺利吗?”
任海黎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回道:“还好,我过得挺充实,没什么烦恼。”
任伟拍拍她的肩,颔首:“你喜欢就好。”
父女俩并肩走到客厅,蒋孝柔正在往果盘里放叉子,抬头看了一眼就说道:“你现在和你爸是越来越像了,坐到电脑面前就喊不答应。”
任海黎撒了两句娇,顺手叉了块苹果喂到蒋孝柔嘴里,然后又给任伟递了一块,说道:“我可没有我爸忙,国庆前那天晚上我还听见他跟人打电话,说假期要陪我去泡温泉所以走不开。”
话音落下,蒋孝柔转头朝任伟看去:“谁啊,才刚放假就想着拉你干活?太没有家庭观念了。”
任海黎也看着任伟。
“哦,都好几天了。”任伟咬着嘴里的苹果,说道,“闫老师打的,科技厅那个项目的申报书弄到最后阶段了,这是她第一次负责省项目,所以比较谨慎,总想开会。”
任海黎回忆了一下闫老师这个人。
她不太记得了。
父亲的这些同事还有外单位的合作人员太多,她当然不可能每个都见过,更不可能每个都熟悉。
“我本来想说是陪你去的,”任伟对蒋孝柔说,“但话传话又容易被打趣,算了,还是拿黎黎出来顶着方便点,免得他们说我妻奴。”
蒋孝柔被他给逗笑了。
任海黎也弯起了唇角。
一直膈在心里的小石子无声无息地落入水中,沉了底。
随即内疚的情绪又如涟漪荡开,她对自己的多疑感到厌烦。
她又给任伟叉了一块个头大的水果:“爸,多吃点,润肺。”
任伟笑着接过去,然后喂到了蒋孝柔嘴边。
客厅里谈笑温馨,任海黎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她咬着半块没吃完的苹果飞快闪回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按下了电话接听键:“喂,你收到邮件了吗?”
“我看过了。”贺征说完,顿了顿,问道,“你刚吃饭?”又说,“需要我晚点再打过来吗?”
任海黎连忙叫住他:“是我爸妈给我投喂的水果,我吃完了。”说完她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干巴巴的,似乎显得自己没有回应足够的礼节,于是又补了句,“你忙完了吗?吃过饭没有?”
“差不多。”他说,“我正在煮泡面。”
“吃泡面不是太健康啊,”任海黎说,“你是不是自己不会做饭?”
“怎么可能,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都是自己投喂自己。”贺征说,“修炼至今,厨艺不赖。”
任海黎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小得意,好奇之下刚想问他会做什么菜,冷不丁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聊天的趋势不太对头,她分明只是客气一下,怎么变得好像在和他聊家常一样?
她强行回归了正题:“我的建议大概就是图上那样。”
贺征在那头好像用刀在切什么东西,她听着声音,感觉他动作还挺麻利。
“我就是觉得有点意外,所以向你确认一下。”他说,“为什么你标出来的地方不在我圈的范围?我还以为你家离凯悦会比较近。”
任海黎突觉心头一晃。
真是魔鬼,她想。
虽然明知他不是那个意思,她也没有那个自恋的心思,可当贺征用他那个柔和清亮的声音用一种极其自然的语气,在她耳畔明确表达出搬家是因为她的时候,任海黎还是不可抑制的感觉到了一丝荡漾。
贺征这种级别的对手果然对她来说还是有点超纲了。
任海黎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个地方还好吧,我走路过去大概也就需要半个小时多点。”她尽量平静着说。
贺征沉默了一下。
“走路半个多小时,还不算远吗?”他轻轻笑笑,说道,“你其实可以让自己稍微方便些,我反正都一样。”
“我就是因为图方便才选的那里,”她说,“这样我回来的时候可以尽量避免和其他人有接触。”
这次贺征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任海黎听见他关掉了炉火。
“你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你很肯定23年的时候,你在我住的地方,看见的不会是我?”他的疑问中带着些许陈述的语气。
任海黎心中一突。
“我不敢肯定,”她克制地说道,“因为我们现在做的事就是在改变未来,就像在我这里原本并没有你会搬到锦城来的消息一样。我也不确定你搬过来之后会出现什么变化,而且你现在也不能肯定你是不是会长住锦城,我只是以防万一。”
贺征“嗯”了一声:“你很严谨。”
“那就照你的想法吧。”他说,“对了,你上次说的法器怎么样了?”
“搞定了。”提到这个,任海黎的心情轻松了些,“你放心搬,我一定给你当好辅助。”
“等见面再说吧。”贺征微微笑了笑,“我下个月发新专辑,宣传期会比较忙,我尽量在那之前先把搬家的事落实,然后和你碰个面。”
“还有,”他说,“有件事之前没来得及向你解释,上次在停车场……”
“明白。”任海黎道。
“哦,你那边看见报道了?”贺征问。
她莫名:“什么报道?”
他沉吟了一息,说:“那你明白什么了?”
“我想你肯定有你的理由,不是为了非礼我。”她说,“我对你这点起码的人品认识还是有的。”
贺征顿了顿,半笑道:“你和我也不算熟,怎么知道我信得过?上次不还说我劈腿吗?”
任海黎听见他那边好像在开柜门,气氛很随意,于是她开口时也不自觉地配合起了他略带调侃的轻快语气:“那你劈腿也是有特定对象的,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我那种造型你都没怎么样,由此可见你也不是见女人就扑那么原始。再说要真是那样,我估计你早就肾亏了吧,但你看起来精气神挺足。”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哐啷一声。
“怎么了你?”任海黎忙问,“烫着了吗?”
贺征过了两秒才回答:“唔,没事,瓶子没拿稳。”顿了顿,他又似笑地说,“难为你把‘不是禽兽’这四个字表达得那么委婉。”
任海黎松了口气:“你小心着点,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要好好照顾自己。”她又叮嘱道,“总之忙归忙,要注意休息,还有,保护嗓子,别喝酒。对了,泡面也要少吃,这不利于你身材管理。”
贺征似乎有些感慨:“我突然觉得你好像……”
“经纪人,我懂,我就是干监督的。”任海黎接得自然,“目前只能委屈你适应我的啰嗦了。”
他笑笑,说道:“放心吧,我不怎么喝酒。”
任海黎微顿,一时没有接上话。
“泡面偶尔还是可以吃吃,”贺征说,“这是满汉全席级别的,你平常都吃不到。”
“泡面还有什么满汉全席。”她忍不住了,“海鲜口味的调料包再加两根火腿肠啊?”
贺征在那边笑出了声。
“那你呢,”他问,“平时忙起来怎么应付自己的?”
“看情况和心情了。”任海黎脱掉鞋,盘腿坐在床上,“一般早的话我会去疗养院陪我妈妈一起吃,晚了就自己随便解决,心情好会花时间准备食材搞顿大餐。”
“我调蘸料最拿手,”她说,“光配方都收了二十多个,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分享给你。”
贺征静静听她说完了,问道:“你妈妈现在还好吗?”
任海黎顿了顿,说道:“她有心肺方面的基础病,还有脑退化症。她的情况是慢慢变糟糕的,我知道应该是和我爸意外去世的打击有关。”
“他们感情很好。”她说。
电话里贺征的呼吸有些轻,她听见他说:“他们现在还健康地陪在你身边,我想有些事是有机会改变的。”
“嗯。”任海黎低低应了声,然后忽然问,“对了,你和唐楠的关系真像别人说的那样暗流涌动吗?”
贺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暴露了,原来你是唐楠的歌迷。”
她唇角轻弯,说道:“不算吧,我以前很喜欢听他的歌就是了,我同事才是他的铁粉。”
“OK,那我下次见到他帮你要张签名。”他说,“转给你同事,没你的份。”
“你记仇啊?”她问。
“不算吧,”他语气中带了几分随意,“我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这不上次进度到一半就被你按暂停了吗?”
任海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刚想再说什么,眼前光影一晃,耳边倏然传来了嘟嘟声。
她看着已经没有了信号的旧手机,不禁有片刻的恍惚。
上一次跟异性闲聊是什么时候?任海黎不记得了。
她居然和贺征打了这么久的电话。
说起来,他那碗满汉全席级别的泡面是不是还一直没空吃?
任海黎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忽然觉得暖黄的光圈好像个煎蛋。
她起身坐到电脑面前,打开网页,搜索了一下“贺征 凯悦酒店”的关键字。
随后,她看见了一则发表于2009年的娱乐新闻,标题是《锦城美食征服天王胃,贺征低调回酒店打包外卖》。
照片上,贺征提着个印有酒店logo的大袋子,正一边往外走,一边从容朝镜头方向挥手打招呼。
她噗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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