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神经科学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持续而低沉的嗡鸣,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平稳的呼吸。近两个月来,NX-17项目二期临床试验进入患者入组冲刺期,程越作为临床方案监督员,几乎把行军床扎在了实验室角落。自从源恩药业三个月前中标生产权后,他与姜浅柠的约会从每周三次固定的晚餐,缩减到食堂里擦肩而过的匆匆点头,连她昨天发来的那条带着温度提醒的“记得吃药”消息,都只换来一个冰冷而匆忙的“嗯”。

程越的视线如同探针,紧紧锁在电脑屏幕上药企传来的首批受试者数据流上。那些数字排列的规律他再熟悉不过,但最后三行的输入格式却像一道突兀的裂痕——那个习惯性在每五个数据后精确空两格的输入者是谁?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像细小的冰碴,刺入他的思维。

他用力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锁骨下那个迷走神经刺激器传来规律而微弱的震动,如同安抚的电子心跳,无声地提示着一切参数运行正常。

"程越?"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犹豫,"吴教授让我转交溶出度检测报告。都需要你们神经科学组核对脑电数据的关联性。"

程越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标准白大褂的男生站在面前。圆脸,黑框眼镜,胸口别着清晰的"陈稳"名牌。大脑瞬间陷入一片冰冷的空白。这个名字,这个朝夕相处三年的同门,明明就挂在舌尖,却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怎么也拼凑不出对应的音节。

"放…那边吧。"程越含糊地应道,手指略显僵硬地指向旁边堆满文件的架子,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茫然。

陈稳的表情变得古怪,镜片后的眼睛透着困惑:"你没事吧?张主任上周可是强调了又强调,这批数据源恩药业那边今天必须……"

"当然,张主任的样本。"程越强作镇定地接过文件夹,掌心却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冰冷。他认识陈稳三年了,怎么会突然想不起他的名字?更可怕的是,他脑中一片混沌——药剂学组什么时候有个"张主任"?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记忆的涟漪。

程越独自站在源恩药业主楼前空旷的广场上,正午的阳光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疯狂折射,形成无数跳跃的、刺目的光斑,灼烧着他的视网膜。他低头看了眼腕表——9:17,距离约定的生产巡查还有整整13分钟。

他本该记得路。

上周三和前天,他已经和药剂学组的师兄走过两遍这条路线,从原料仓库到灌装车间,每一个转弯、每一道门禁都该刻在脑子里。可此刻,他的视线在指示牌上那些清晰的黑体字上短暂地停滞、游移,仿佛那些熟悉的符号突然变成了异国的天书,冰冷而陌生。

“程博士?”

身后传来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程越转身,康源恩正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深灰色西装的昂贵面料在阳光下流淌着光泽,袖口处露出一截铂金表链,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芒。

“康总。”程越点头,声音维持着刻板的平稳,像调试好的仪器。

康源恩的目光在他脸上锐利地停留了一秒,随即浮起一个职业化的微笑:“迷路了?今天不是应该和张主任的学生一起来吗?我记得是姓……冯?”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眉头微蹙,像是在努力回忆,“叫什么名字来着,一时想不起了?” 目光似有若无地锁在程越脸上。

程越的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地摩挲着平板电脑冰冷的金属边缘。冯?……前天确实和药学组的人一起来过,那张脸甚至有些模糊的印象,但此刻那个名字就像卡在喉咙深处的鱼刺,带着尖锐的痛感,怎么也吐不出来。

“冯博士在复核溶出度数据。”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如同AI合成,“让我先过来。”他简短回应后,率先迈步向前,步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康源恩轻轻“哦”了一声,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暗流涌动。他抬步跟上,步伐不紧不慢,如同闲庭信步:

“最近很忙?听说你们课题组的癫痫预测模型进展神速啊。”语气随意得像拉家常。

“按计划推进。”程越的视线强迫性地扫过走廊两侧那绿底白字的安全出口标识,像扫描仪录入信息——绿底白字,左转A区,右转B区。每一个字都在脑海中用力刻印。

“记忆力真是不错。”舅舅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带着闲聊般的轻松,“上周的临床数据核对,那么多条目,你一眼就揪出受试者编号和原料批次对不上那处硬伤。张主任可是赞不绝口。”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程越的侧脸。

程越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鞋底与光洁地砖摩擦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他记得那份记录的存在,像记得一个抽象的概念。但此刻,那具体是哪个受试者的编号?对应的是哪一批次的原料?这些细节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职业习惯。”他淡淡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右手伸向胸前的门禁卡,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工牌的瞬间,动作凝固了——他忽然陷入短暂的迷茫,该刷左侧还是右侧的感应器?这个本应刻入肌肉记忆的动作,此刻变得迟疑。

舅舅的目光敏锐地落在他悬停的手指上,若有所思,如同一台精密的探测仪捕捉到了微弱的异常信号。

程越面色纹丝不变,指尖在短暂的停顿后,精准地转向正确的方向,稳稳地刷开了门禁。“滴”的一声轻响,如同解除了警报。

“走吧,”他说,率先推开门,“灌装车间该换班了。”声音平稳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洗手间冰冷的镜子里,映出一张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程越掬起冷水,用力拍打着脸颊,试图驱散那挥之不去的混沌感。抬起头时,镜中那双眼睛投射出的陌生而迷茫的眼神,让他心头猛地一悸——这是谁?一秒后,意识如同退潮后的礁石重新浮现,他认出了自己的轮廓,但那一瞬间的彻底迷失感,却像冰冷的蛇,缠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浅色衬衫前襟洇开几个深色的圆点。程越下意识地摸了摸锁骨下那个熟悉的凸起——迷走神经刺激器的绿色指示灯正规律而稳定地闪烁着,如同忠诚的哨兵。自从上次工地那根钢管擦过头部后,这种诡异的认知裂隙就越来越频繁地撕扯着他:昨天对着移液枪叫不出它的名字,像突然失语;前天与天天见面的实验楼保洁阿姨迎面相遇,却只觉得是个陌生人;上周甚至在药企厂区像第一次踏入般差点彻底迷失方向。然而,最讽刺的是,他对PEG4000降解动力学的复杂计算模型,刚刚被权威的《制药科学》期刊收录,逻辑严密,无懈可击。记忆的崩塌与智慧的闪耀,在他脑中形成了撕裂的奇观。

“程越?”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林教授探头进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探询,“季度跨组汇报五分钟后开始,你...还好吗?”他的目光扫过程越湿漉漉的衣领和微红的颧骨。

程越迅速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水渍,动作带着一丝仓促:“马上来,林老师。”

林教授的目光在他湿透的衣领上停留了片刻,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深沉而锐利的疑虑,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带上了门。

季度汇报会上,程越的表现堪称无懈可击——他手持激光笔,红色光点稳稳落在幻灯片上复杂的降解动力学公式上,声音清晰有力:“当PEG4000处于pH>7.4的环境下,其β-消除反应速率会随储存环境湿度呈现指数级增长——这正是我们严格要求药企必须严格控制原料储存条件的核心依据。”逻辑缜密,数据翔实,全场响起由衷的掌声。

直到林教授示意他总结与姜浅柠三个月前共同开发的癫痫预警模型时。

“这个基于HRV(心率变异性)分析的...”程越流畅的声音突然卡住,如同精密的齿轮被硬物卡死。姜浅柠的名字就在舌尖打转,带着温热的气息,却怎么也冲不破那无形的屏障。他看见坐在会议室角落负责记录的姜浅柠惊讶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浅浅的梨涡因为紧张和担忧而骤然消失,像被抹平的水纹。

“姜浅柠。”林教授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精准地钉在程越脸上,“你的女朋友。” 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确认,也带着无声的质问。

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程越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无形的探针,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疑和审视。而姜浅柠的目光,那双盛满担忧和受伤的眼睛,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他强撑的镇定外壳。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无形的凝胶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抱歉,有点头疼。”最终,他勉强牵动嘴角,挤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掩饰着巨大的恐慌,“如林教授所说,这个与姜浅柠共同开发的模型...”他艰难地吐出她的名字,继续着汇报,但灵魂仿佛已经抽离,只剩下机械的声音在回荡。

散会后,林教授在走廊尽头拦住了他,声音低沉而凝重:“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教授办公室的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厚重的专业书籍,其间点缀着几帧家庭照片,透着生活的暖意。程越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一张旧照片吸引——年幼的林月和他一起蹲在海滩上,专注地堆砌着沙堡,阳光洒在他们稚嫩的笑脸上。

“认识这是谁吗?”林教授突然指着那张照片发问,目光如炬。

程越心头猛地一震,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照片上的小男孩明明是自己,可那个小女孩的名字...“我和...林林。”他用了那个模糊记忆深处的童年昵称,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试探,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林教授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混乱。他没有评价,只是默默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写满字的纸,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过去两周,我记录了你所有的异常表现。”他戴上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沉重,“叫错陈稳的名字七次,在讨论中提到李教授时表现出完全陌生的茫然三次,在实验室卫生间迷路两次...最后一次,你在自己工作了四年的楼层,找不到回实验室的路。”

程越的指尖瞬间变得冰冷麻木。他没想到林教授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像一台高精度的记录仪,捕捉了他每一次失控的瞬间。

“最奇怪的是,”林教授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的情景记忆出现了高度选择性的损伤——似乎只精准地影响面孔识别和人物关联记忆。而语义记忆(知识体系)和程序性记忆(操作技能)却完全保留。这种模式...”他停顿了一下,指向桌上摊开的一份论文复印件,标题赫然在目:《脑外伤后选择性认知功能障碍:一例病例报告》。

“您认为...是上次工地那次头部撞击?”程越的声音干涩,仿佛砂纸摩擦。

“迷走神经刺激器无法解释这些症状。”林教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灼,“程越,我需要你对我绝对诚实:还出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他的目光紧紧锁住程越,带着不容逃避的穿透力。

程越沉默了。那些被刻意隐藏的碎片瞬间涌上心头:上周醒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坐在校园湖边的冰冷长椅上,对如何到达那里毫无记忆;前天晚上,他看着灯光下姜浅柠温柔的脸庞,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却在脑中空白了几秒;今早刷牙时,他盯着手中的牙刷出神,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完成了这个日常动作...每一个片段都像冰冷的针,刺穿着他摇摇欲坠的认知世界。

“我...”他的声音哽住了,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急促地敲响,姜浅柠焦急的声音穿透门板传来,带着哭腔:“林教授!程越的实时监测数据有异常波动!”

林教授迅速开门。姜浅柠举着平板电脑冲进来,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地跳动着,触目惊心:“θ频段(4-7Hz)功率谱密度异常增高!伴随γ波(30-80Hz)节律紊乱!这…这不是好的征兆!”

程越看着两人在他面前焦急地讨论着那些代表着“他”的异常数据,一种可怕的抽离感汹涌袭来——他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医疗团队在抢救一个名为“程越”的陌生人,却无法参与其中。姜浅柠猛地转头看向他时,那双熟悉的、盛满担忧的眼睛,竟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他拼命回想,却惊恐地发现,他记不起她最喜欢喝什么咖啡了。是拿铁?还是卡布奇诺?这个曾经倒背如流、融入日常的细节,此刻像被精准的手术刀从他的记忆皮层上彻底剜去。

“程越?”姜浅柠的手在他眼前用力晃动,声音带着强装的镇定,“看着我!跟着我的手指移动...”她的检查动作依旧专业而熟练,但程越清晰地看见,她伸出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如同风中的落叶。

当她的手指带着担忧和探查的意味,移向他锁骨下那个熟悉的凸起位置时,程越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但眼神却奇异地亮了一下:“我记得这个。”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这是你选的...德国制造,3.0T核磁兼容型号...你说...安全第一。”

姜浅柠的眼泪瞬间决堤,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林教授无声地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为什么不说?”姜浅柠的声音轻得像破碎的载玻片,每一个字都带着心碎的颤抖,“两个月了....我们一共只见了七次面,你每次都装得若无其事.....”她的指控里是爱,是痛,是后怕。

程越抬手,用指腹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却带着一丝生疏——他甚至记不起,这是第多少次为她擦去眼泪了。这种对自己情感的“遗忘”,比任何生理上的疼痛都更让他感到无力和恐惧。

“我不想让你担心。”他最终说道,明知这个借口苍白得像一张随时会被戳破的纸。

姜浅柠突然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他的腰,仿佛要将他从记忆的流沙中拽回。程越感受到她的泪水迅速浸透衬衫,温热而湿润地贴在他的皮肤上。两人身体紧贴的缝隙间,迷走神经刺激器传来规律而微弱的震动,像一颗夹在他们之间、因不安而加速搏动的电子心脏。

“我们去找最好的专家会诊。”姜浅柠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程越无比熟悉的、磐石般的倔强光芒,“从头到脚,彻彻底底检查一遍。如果是脑外伤后遗症,我们就做最系统的康复训练;如果是刺激器参数问题,我们就调整到最优;如果是...”她的声音哽了一下,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扛过去!”

程越凝视着她,泪水洗过的眼睛格外明亮。这一刻,他脑中突然清晰地浮现出迎新日初见时的画面——那个扎着马尾辫、笑容明媚的女孩,仰着脸问他:“学长怎么称呼?”即使现在全世界都在他的记忆中褪色、崩解,他依然会记得那一刻心弦被拨动的颤栗。这个认知,像黑暗中的一束光,瞬间温暖了他冰冷的四肢百骸,让他眼眶发热。

“好。”他轻声答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他低下头,珍重地吻了吻她带着泪痕的发顶,发丝间是她惯用的洗发水清香,此刻却带着泪水的咸涩。“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他补充道,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什么?”姜浅柠仰着脸,眼中是不顾一切的决心。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站在你面前,却认不出你是谁了。”程越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托付,“给我看这个。”

他小心翼翼地从钱包最深处,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纸条——那是姜浅柠当年偷偷塞在他药盒底层的便签。他缓缓展开,泛黄的纸面上,一个用蓝色圆珠笔画的笑脸依旧清晰,旁边是四个娟秀却充满力量的字:“不要放弃”。纸面被反复摩挲,显然在无数个挣扎的夜晚被展开又折起。

姜浅柠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那张承载着太多回忆的纸条上,瞬间洇开了墨迹。这一刻,她突然全明白了程越这段时间沉默的挣扎和强装的镇定——他恐惧的,从来不是疾病本身带来的痛苦或不便。他真正恐惧的,是失去那些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独一无二的珍贵记忆。那些共同经历的瞬间,对他而言,比生命本身更重。

“不会的!”她斩钉截铁地说,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她将那张承载着承诺和力量的纸条,重新放回他宽大却微凉的手心,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包裹住。“就算真的发生,我会一遍、一遍、再一遍地告诉你我们的故事。从第一次见面,到你第一次牵我的手,到你在工地护住我…我会讲到你的耳朵起茧,讲到你的心重新记起来为止!直到你重新记住我,记住我们!”

窗外,秋日的阳光依然慷慨地泼洒着金色的暖意。程越紧紧握着那张纸条,感受着姜浅柠手心的温度和力量。他忽然想起母亲日记本里那句娟秀的字迹:“庆峰今天又为我哭了,但牵着我的手还是那么暖。” 此刻,他真正理解了那种深埋在痛苦与脆弱中的、无比坚韧的幸福——原来痛苦与爱,竟能如此密不可分,交织成生命最深刻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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