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谨除了青春期那会尝试过这样反驳董诗,再长大些对她一向言听计从,很少再这样明面反抗过。
董诗乍一听,竟还不知道如何反驳。时谨如今高考结束,她一时间也找不出还有什么理由维系着从前的模式。
但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她是时谨的母亲,是他的家长,他的监护人——即使时谨已经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了。
只要他们还有这层关系,作为小辈,他永远不该这样质疑自己的用心。
董诗意识一片混沌,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说服了自己。不愿细想时谨刚刚的提议,一如往昔,她只需要负责展示出自己的权威和愤怒:“你这是什么意思?读了个书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嫌弃起妈妈来了是吧?”
简直是胡搅蛮缠。
下午的阳光照进室内,时谨不觉温暖,只觉得从里到外都被灼伤,后退一步,站在门边的阴影中。
明明已经是初秋,怎么空气中的温度还是这么让人头晕目眩?
董诗一掌拍在餐桌上,年份已久的折叠桌颤颤巍巍地嚎叫一声,下一秒就要散架似的,可惜剑拔弩张的室内,此刻无人在意它遭受的非人待遇。
董诗一步步拉近时谨和自己的距离,声音因强烈的情感起伏而变得失真,带着撕心裂肺的沙哑,咄咄逼人:“你怎么就是不理解,我是在为你好呢?我怕你不适应,十多年来没有找过别人,一个人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样没良心地说这种话吗!”
时谨十余年来,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这番话,闻言无比疲惫:“我知道父亲早逝,您过得辛苦。您其实不必这么在意我,我会过得很……”
不等时谨说完,董诗就打断了他的陈情,只觉得他这段话在狠狠地打着她的脸:“你不要提那个男人!你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私冷漠到极点,让我付出了这么多现在又说是我在自我感动!”
她的情绪触及到了一个顶点,蓦地撑住手边的桌子,嚎啕大哭起来。
本就摇摇欲坠的餐桌终于迎来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哐啷一声,连带着桌上的剩菜碗碎裂在地。
就像在场两个人的内心一样,彻底宣告着它们的四分五裂。
时谨本已被董诗逼到墙角,见此情况疾步上前,扶住险些跌落在一片狼藉之上的董诗。
董诗想不通,她和儿子分别一个月,怎么刚见面半天就成了这样。
她想挣脱时谨,自己站稳,却发现不知何时,时谨已经长得这么大,力气早已在她之上,死死抓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出了意外。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邻居敲响了他们的家门。
“董姐,刚刚好大一声动静,怎么了啊?你在家没事吧?”
时谨扶着董诗站好,只得开门接客。
没等他想好如何开口,邻居的张姨就轻车熟路地准备进来,发现开门的是时谨,颇感意外:“哎哟,时谨回来了啊。我说怎么这两天没见着董姐,原来是儿子回家了。你刚刚在家做什么呢?那动静给我家睡觉那口子都震得打不出呼噜了。你妈妈呢,不在家吗?”
董诗随便抹了把脸,一张口就是浓厚的鼻音,就算看不见她的模样都能立刻知道她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在这。吵到你们不好意思了啊,没事,就是桌子塌了。”
张姨一看董诗这状态,赶紧让时谨让路,鞋都来不及换就进去拍拍她背,往沙发上带着坐下:“这是怎么了呀?没伤着手吧,先拿纸擦擦,喝口水慢慢说。”
董诗看了一眼还在玄关站着的时谨,没说话。
时谨见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只得翻篇,低眉顺眼地给母亲和客人倒上茶,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把她惹生气了,妈一激动弄塌了桌子,是我的问题。”
虽然他无法理解自己刚刚说的话究竟哪句让董诗至于此境地,但也只能接过这口锅。
董诗平日有事没事就和张姨走动,家长里短多少都讲过。张姨一听这情况,就立刻明白了个大概:“你说你也是,这么大人了,体谅一下你妈妈的辛苦不行吗?拿着这些钱,出门去买张新桌子去。你们家这个桌子也用了这么久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时谨没接手,平日攒的钱买张桌子还是够的。被张姨打发出了门,时谨没有直接去买桌子,而是漫无目的地散步,给她们留充分的时间谈话。
也是给自己一席喘息之地。
他有些迷茫,董诗一向不肯将压力分摊与他,却又总让他看见自己的苦难,也从没有人教过时谨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他一向尊重对方意愿,从来没有勉强过人什么,可也不想就这样对董诗的情绪视若无睹。
更何况,时谨早就在不断的迁就之下,抛弃了很多他曾想要的东西。
“这不是时谨吗?你们今天喊了他?”
“没有啊。他妈不是挑剔得很?我们这种人哪配和他接触……”
无意识地走到高中附近,时谨抽离的意识被关键词拉回原位。
他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戴上耳机,却忘了摁下播放键。
他们以为他没听见。
他装作毫不知情,继续走在前面,渐渐放缓了脚步。
身后的人还在讨论:“什么什么?我只知道他很牛很帅,还有我没吃到的瓜吗?哦对,忘了你们都是同班的……”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你们不是关系还可以?怎么突然就没来往了?难道他的性格真的很差?”
“不只是他,我和他才讲了几句话,还没那么熟呢,他妈就某一天放学堵住我,在那问我名字,我差点吓死了!”
“我去,这是干什么?你不是男的吗,难道他妈还怕你们早恋,提前来预防??”
“你这话说的,我和我女朋友谈的时候碰上她家长,也没有这么积极的啊!他妈当时不知道从哪听来最近我们讲过几句话,在那用那种拽得不行的语气警告我不要带坏她儿子!天地良心,我只是那时和他一起帮老师整理试卷,才一起相处了一小会啊!”
“各位,我忽然有一个想法,整整高中三年都没见他和谁关系好,会不会都是他妈一个个去上门警告了?”
“你还真别说,不会他表面看上去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实际上每次和别人讲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暗爽,然后转头回家就和他妈妈可怜兮兮地告状吧?怎么有人这么大了还任凭自己家的疯狗出来咬人……”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闯进哄笑声之中,像是火星跌进油锅,将人群尽数点燃。
“滋啦!”
“安予恬!谁教你还有水就倒油进去的!”
油花四溅,无情地在安予恬裸露的皮肤上找到着陆点,将她烫得龇牙咧嘴。
凤雅芝一看女儿这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紧赶慢赶把她轰出了厨房,哪凉快哪待着去。
安哲出去拉货,今天很晚才回来。安予涟正值高三,房门紧闭,待在里面复习。安予恬和她一个房间,自己屋里也进不去,晃悠一圈无所事事,又晃回凤雅芝面前当显眼包。
凤雅芝正翻炒着被安予恬切得奇形怪状的菜,瞟了她一眼:“让你干点这种事都干不好。回头我给你们做好饭,还得管店里的事。涟涟做饭都比你省心得多。”
安予恬自知理亏,嘟囔一句“下次我就长教训啦”,不想待在这挨批,还是跑回房间骚扰安予涟。
安予涟知道今天中午凤雅芝喊了安予恬负责管饭,这才离开没几分钟又灰溜溜跑了回来,多半是闯了祸被遣返了:“又干啥被老妈赶回来啦?”
安予恬拖了张椅子,凑到书桌面前看她做题:“锅里水还没烧干,我就手抖倒多了点油进去。”
安予涟手上没停,打着草稿:“就这些?”
安予恬放缓了语速,声音稍稍变小了一点:“可能菜没切好,我看老妈又重新切了一轮……”
安予涟觉得这些也不是不能接受,继续问:“还有呢?”
安予恬声如蚊蚋,目光不住飘忽:“老妈让我把五花肉拿出来解冻切掉,我不知道到底是哪块,除了鱼肉都拿出来切了……”
安予涟笔尖一顿,沉默半饷,才继续道:“恭喜你,接下来一周的菜都有了。”
安予恬还记得刚才凤雅芝说的话,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学了做饭?不是说好一起当废物女儿的吗。”
“爸妈送你去学校那天,他们忘了给我钱吃饭,我只能在家用电脑查步骤,照着做了。”
“然后你就学会了?那老妈还让我做,偏心啊。”
“你不做谁做?最近过节,老爸老妈都忙。我这一堆成山的作业都还做不完,家里就你一个无业游民。”
安予涟被她一打岔,刚刚的思路全断了,勒令安予恬想待在这就安静闭嘴。
安予恬只好掏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朋友在线。
苏巧和钟宛悦学校离得远,都没回来,安予恬才在家待一天,就已经闲得坐不住。
主要还是凤雅芝不允许她总玩手机……
文学社的人今天出发,出师未捷身先死,堵在了高速上,刚刚看一眼他们进度,大概今天之前是到不了目的地。
至于时谨……
安予恬看了一眼怀诚的主页,平日隔三差五更新的动态,自昨晚输出一通,到现在还是一片沉寂。
刚开学,认识的人总共就这么多,她竟然已经无聊到关心时谨在做什么了。
再一刷新,赫然出现一条来自刚刚的动态。
【怀诚】:第一次反抗。[图片]
点开竟是一张手心淌血的图片。
作者明天上考场受刑,后天再更(?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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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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