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 ·心跳的序章】

周云皎的课桌里突然多了一张去南京的高铁票。

班主任陈砚青推了推眼镜，假装没看见她瞬间发红的眼眶："高考前放松一下，别想太多 。”转身时嘴角却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周云皎的指尖触到那张硬质卡片，心跳声大得仿佛要震碎耳膜。同桌好奇地探头，她猛地合上书，把那张南京高铁票夹在了物理书里。

与此同时，简棠露正被林小满拽进厕所隔间。"你妈那边我搞定了！"林小满把车票塞进她校服口袋，又神秘兮兮地掏出一管口红："南京的夜晚需要这个。"

【相遇·车厢里的光年】

G137次列车启动时，简棠露正手忙脚乱地整理被安检仪搅乱的背包。林小满硬塞给她的化妆包拉链崩开了，一支口红滚落到车厢连接处。她蹲下身去捡，圆框眼镜顺着鼻梁滑落，镜片上还沾着今早匆忙间蹭到的睫毛膏。

"你的东西。"

清冽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同时递来的还有她的眼镜。简棠露抬头时，一缕鬈发黏在涂了唇蜜的嘴角。逆着光的轮廓渐渐清晰——周云皎散着及肩的长发，发尾烫了似有若无的弧度，珍珠耳钉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

"皎...皎皎？"简棠露的嗓音卡在喉咙里。她看见周云皎白色雪纺长裙的领口别着枚小小的星月胸针，而对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新剪的刘海上，那里还倔强地翘着一撮呆毛。

周云皎突然伸手，指尖在即将触到她刘海时又克制的收回："你...涂口红了。"

车厢突然颠簸，简棠露踉跄着扶住座椅靠背。周云皎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扑面而来，混着高铁特有的空调冷气。

"借过！"推着餐车的乘务员打破凝滞的空气。周云皎侧身让路时，裙摆扫过简棠露的小腿。她今天穿了及膝的牛仔裙，林小满非说这样显腿长，此刻裸露的膝盖正因冷气泛起细小的疙瘩。

"要..."周云皎顿了顿，"要坐一起吗？"

她们穿过三节车厢找座位。简棠露后知后觉发现周云皎今天穿了矮跟凉鞋，走起路来会有轻微的哒哒声。而自己的帆布鞋带不知何时散了，正拖在过道的地毯上。

"等一下。"周云皎突然蹲下，灵巧的手指在鞋带间穿梭。简棠露低头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和随着动作从肩头滑落的发丝。这个角度让想起，周云皎三千米长跑比赛跑到终点时，简棠露也这样蹲下给她系鞋带。

找到座位时，阳光正透过全景车窗洒进来。简棠露从包里掏出两罐橘子汽水，易拉罐上凝着冰凉的水珠。周云皎接过时，指甲上淡粉的珠光在光线下闪了闪——她从前从不涂指甲油。

列车驶入隧道，黑暗骤然降临。简露棠感觉到小指被轻轻勾住，周云皎的掌心有细密的汗。当光明重新灌满车厢时，她们已经十指相扣。

"南京天气..."周云皎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香樟树，"听说会下雨。"

简露棠把头靠在她肩上，闻见熟悉的洗发水味道："没关系。"她转动着手里的汽水罐，铝罐上印着的生产日期恰巧是她们初遇那天，"我们带伞了。"

【金陵·偷来的时光】

秦淮河氤氲着水汽，简棠露踮脚将莲花灯放进河水时，裙摆被晚风掀起一个俏皮的弧度。周云皎下意识伸手替她按住，指尖触到对方腿侧微凉的肌肤。

"许愿了？"周云皎问。她今天难得化了全妆，睫毛膏让本就上挑的眼尾更显妩媚。

简棠露的圆框眼镜被水汽模糊，鼻尖上细小的雀斑若隐若现。她刚想回答，突然被揽入怀抱——画舫上的游客朝岸边泼水，周云皎用身体为她挡下了飞溅的浪花。雪纺长裙的后背湿了一片，透出里面吊带的轮廓。

"你..."简棠露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敢用指尖碰了碰她濡湿的发尾，"要不要去买件衣服？"

老巷口的旗袍店亮着暖黄的灯。周云皎换衣服时，简棠露隔着雕花屏风看见她脖颈后未解开的项链搭扣，银链子陷在肌肤的凹陷处，像道未愈的伤痕。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触碰前被抓住手腕。

"帮我。"周云皎的声音比丝绸还软。

河对岸突然升起盏盏孔明灯，将她们交叠的影子投在青砖墙上。周云皎转身时，新换的墨绿色旗袍掐出纤细腰线。

"好看吗？"周云皎转了个圈，耳坠晃出粼粼波光。

简棠露的应答被突如其来的雨声淹没。她们挤在屋檐下分食一支糖画，周云皎咬断云朵的尖角时，糖丝黏在唇角。简棠露凑近舔去的瞬间，尝到她唇上残留的杨梅酒味道——方才在乌篷船上，周云皎就着她的手喝过那盅醉酿。

雨幕中的秦淮河变成流动的星河，倒映着她们十指相扣的轮廓。周云皎忽然将什么塞进简棠露手心——是那盏漂走的莲花灯里藏着的纸条，上面写着：

"要当南京六月的新娘。"

【旅店·不眠的夜】

空调发出细微的白噪音，简棠露蜷在标间靠窗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游走的光斑。那是窗外霓虹透过纱帘的残影，像极了高三晚自习时，偶尔掠过教室外墙的汽车灯光。

"头发还潮着。"周云皎的声音从浴室传来，混着吹风机的嗡鸣。简棠露无意识地揪着枕套流苏，听见自己雷鸣般的心跳——林小满塞给她的真丝睡裙此刻正紧贴后背，滑腻得像第二层皮肤。

浴室门开时带出茉莉味的蒸汽。周云皎穿着睡裙，发尾还滴着水，在浅色布料上晕出深色的圆点。她弯腰插吹风机的动作让领口微微敞开，简棠露匆忙别开眼，却瞥见梳妆台上并排放着的两副眼镜——她的圆框和周云皎的金丝边，镜腿不知何时已经缠在了一起。

"要关灯吗？"周云皎问。她掀开被角的动作带起一阵风，简棠露闻到自己常用的那款沐浴露味道——原来刚才浴室里摆着的两瓶是相同的桃子香。

黑暗降临得突然。简棠露僵直地躺着，数着对面床上传来的呼吸声。第七次时，周云皎突然轻笑："很少见你这么紧张。"

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高一那样她们挤在同一个床上，那个草莓味的吻。简棠露的耳尖开始发烫，却听见布料摩擦的簌簌声。周云皎的床垫微微下陷，带着体温的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空调太冷了。"周云皎的解释飘在黑暗里。她的手臂不经意擦过简棠露的手背，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远处高楼的灯光每隔三十秒扫过房间，在周云皎的睫毛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金色。简棠露发现她摘了隐形眼镜，此刻眼里氤氲着模糊的水光，像雨后的秦淮河。

"明天..."简棠露的尾音消失在周云皎突然的翻身中。她们现在面对面躺着，近到能数清对方睫毛的阴影。周云皎的脚踝碰到她的，冰得像浸过河水。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等简棠露回过神时，她的指尖已经穿进周云皎半干的发间。发丝缠绕的触感让人想起傍晚在文创店看到的绳结手作——据说这种编织手法叫"同心结"。

周云皎的呼吸突然乱了节奏。她微微抬头时，鼻尖蹭过简棠露的锁骨，那里还残留着傍晚画的临时纹身——朵小小的海棠，被汗水晕开了边缘。

"你涂了..."周云皎的声音闷在枕头里，"草莓味的唇膏。"

草莓味的膏体此刻正在唇上发烫，像某种隐秘的告白。她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向床头柜上的包。

塑料包装的窸窣声在夜里格外清晰。周云皎撑起身子，看见简棠露手里举着便利店买的蒸汽眼罩——薰衣草香型的，包装上印着"助眠"字样。

"你最近..."简棠露拆包装的手指有点抖，"是不是又失眠了？"

周云皎怔住了。她确实没告诉过任何人，自从简棠露转学后，她只能靠数她们发过的短信字数入睡。暖融融的眼罩覆上双眼时，她感觉有温软的触感掠过额头——可能是个吻，也可能只是简棠露替她拨开碎发的指尖。

窗外飘起细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发光的轨迹。简棠露听着枕边人逐渐平稳的呼吸，悄悄将左手伸过去，小指勾住周云皎。

空调的睡眠模式自动调低了风速，简棠露数到第七十三下心跳时，周云皎翻身的动作让被单发出绸缎般的轻响。黑暗中她感觉到有微凉的手指探过来，轻轻描摹她睡裙肩带的轮廓。

"你这里..."周云皎的呼吸扫过她的锁骨，"沾了糖画的碎屑。"

简棠露屏住呼吸，感受着那根手指沿着颈线游走，最终停在耳后的位置。周云皎的指尖带着沐浴后的潮气，在皮肤上留下微凉的轨迹，像傍晚在秦淮河畔写下的水字。

"痒..."简棠露缩了缩脖子，却撞进对方温热的怀抱。周云皎的睡裙领口蹭过她的鼻尖，散发出与白天不同的暖香。

周云皎忽然撑起身子，长发垂落成柔软的幕帘。窗外偶过的灯照亮她半边脸庞，简棠露看见她唇上自己那支草莓唇膏的痕迹已经晕开，像被雨水打湿的海棠花瓣。

"我帮你擦掉。"简棠露的声音比羽毛还轻。她抬起手，拇指抚过周云皎的下唇，却意外触到温软的舌尖。这个意外的触碰让两人都怔住了，悬在空中的手腕被轻轻握住。

周云皎的掌心出了层薄汗，简棠露能清晰感受到她加速的脉搏，带着湿意的吻落在指尖。

雨声忽然变大，水帘模糊了整座城市的灯光。周云皎的膝盖无意间蹭过她的小腿，睡裙滑落的肩带卡在臂弯，露出大片被夜风吹凉的肌肤。简棠露下意识去拉，却拽松了对方的系带。

"空调..."周云皎的声音有些哑，"好像坏了。"

确实太热了。简棠露看着对方鼻尖沁出的细小汗珠，伸手拨开黏在她颈间的发丝。这个动作让周云皎顺势低头，发梢扫过她的锁骨。

当十指相扣按在枕上时，简棠露注意到周云皎摘了腕表——表带常年遮挡的位置有道浅浅的白痕，现在那里正贴着她的脉搏，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窗外的雨幕中，最后班夜公交驶过的光斑掠过天花板。周云皎忽然撑起身，将滑落的薄被重新盖在两人身上。这个动作让她的睡裙领口彻底松开，简棠露慌忙闭眼，却听见耳边带着笑意的气音：

"睫毛在抖，像在下雪。"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转到00:00，新的一天开始了。周云皎关掉了最后盏夜灯，在彻底降临的黑暗里，简棠露感觉到有温软的触感落在自己颤抖的眼睑上——比六月的雨更轻，比秦淮河的灯火更暖。

在陷入梦境的前一秒，她听见周云皎模糊的呓语："...南大的海棠..."

【南京大学 ·暮色中的轮廓】

夕阳斜照时，北大楼的红砖墙像被镀上一层旧时光的釉色。爬山虎从窗台垂落，在风里沙沙翻动，仿佛无数绿色的书页。有人曾说，这些藤蔓里藏着历届学子写不进论文的心事——周云皎踮起脚，指尖擦过一片叶子，背面竟有一行褪色的钢笔字："1999级物理系，在此望过猎户座。"

"诚朴雄伟"四个字被无数手掌摩挲得发亮。简棠露蹲下身，发现石缝里卡着几枚硬币和一张卷边的准考证。晚风穿过梧桐大道，把某个毕业生多年前夹在这里的银杏叶书签吹了出来，正好落在她摊开的掌心。

天光渐暗时，整面玻璃墙变成模糊的镜子。周云皎看见无数个自己和简棠露的倒影叠在一起，像平行时空里所有可能性的交汇。三楼阅览室的台灯一盏盏亮起，在镜面上投下暖黄的涟漪，宛如悬浮的星群。

银白色的圆顶半开着，露出深蓝色的夜空。研究生调试望远镜的剪影投在草坪上，像皮影戏里正在追逐星星的人偶。

墨绿色的铁皮剥落处露出锈迹，投信口结着蛛网。周云皎突然发现邮筒底座刻满密密麻麻的"正"字，最新的一划还带着木屑的清香。保安亭里传来收音机的沙沙声："今夜23时，英仙座流星雨将达到极大值……"

她们隔着栅栏看最后一眼。教学楼的轮廓渐渐隐入夜色，只有顶楼实验室的红色警示灯还亮着，像一颗固执的、不肯坠落的火星。

周云皎突然勾住简棠露的小指："等九月..."她的话被上课铃截断，但尾音落在简棠露掌心里，像颗正在发芽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