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突然来的。
放学铃刚响,天空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雨水倾泻而下。周云皎站在走廊,看着简棠露把书包顶在头上就要往雨里冲。
"等等!"她拽住简棠露的手腕,"我带了伞。"
简棠露回头笑,睫毛上还沾着数学课打哈欠留下的泪花:"不用啦,我家近。"她指了指自己单薄的夏季校服,"反正都湿透了。"
周云皎的手紧了紧:"会感冒。"
"才不会!"简棠露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我身体好着呢。"
雨水顺着她的鬓角滑到下巴,滴在周云皎的手背上,凉得惊人。没等再说话,简棠露已经跑进雨幕,背影很快被雨水模糊成灰色的剪影。
周云皎站在走廊上,看着自己悬空的手。那里还留着简棠露手腕的温度,像一块正在融化的草莓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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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十七分,手机震动起来。
周云皎正在整理错题本,87颗纸星星在台灯下泛着温暖的光。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皎皎,我是林小满。棠露发烧了,39度2,一直喊你名字。」**
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黑洞。周云皎翻出抽屉最里层的铁盒,倒出所有零钱——那是她攒了三个月准备买新球鞋的。
药店店员打着哈欠递来退烧药时,雨水正顺着周云皎的发梢往下滴。她攥着药袋奔跑的样子,像捧着全世界最后的草莓糖。
简棠露家在三楼。周云皎站在楼下,看着那扇亮着暖黄灯光的窗户。雨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外墙的下水管冰凉湿滑。周云皎踩着一楼防盗网往上爬时,听见口袋里药盒碰撞的声响。二楼的空调外机晃了晃,她的球鞋在墙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泥痕。
窗台摆着半瓶葡萄汁——那是她们约定的暗号。周云皎的手指刚碰到窗框,玻璃就无声地滑开了。
房间里弥漫着草莓退烧贴的甜腻气味。简棠露蜷缩在床上,脸颊烧得通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床头柜堆着五颜六色的药盒,还有半碗已经凉透的白粥。
"...皎皎?"简棠露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挣扎着撑起身子,被子滑到腰间,露出印着云朵图案的睡衣。
周云皎的呼吸滞了滞。她浑身滴水地站在窗前,药袋被攥得哗啦作响:"...林小满说你..."
话没说完,简棠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周云皎一个箭步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拧开药瓶。
"先吃退烧药。"她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再..."
简棠露就着她的手吞下药片,滚烫的嘴唇擦过掌心。周云皎像被烙铁烫到般缩回手,药瓶骨碌碌滚到床底。
"甜不甜?"简棠露突然问。
"啊?"
"药。"简棠露烧得雾蒙蒙的眼睛望着她,"是不是草莓味的?"
周云皎愣了下,鬼使神差地舔了舔掌心残留的药粉——苦得她整张脸都皱起来。
简棠露笑倒在枕头上,又因为头晕"嘶"了一声:"笨蛋,我是说..."她指向书桌,"第二格抽屉。"
木质抽屉拉开时发出轻微的响声。里面躺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上贴满星星贴纸。周云皎的手指有些发抖——这是她们传纸条用的那种便签纸,每一张都被按日期排列得整整齐齐。
最上面那张是今天新放的:
「下雨了,想和你撑一把伞。」
墨迹被水晕开些许,像是写字的人也在哭。
"药。"简棠露虚弱地伸出手,"要配糖才能吃。"
铁盒最底层果然躺着几颗包装精美的草莓糖。周云皎剥开糖纸递过去,简棠露却突然含住她的指尖。
温软的舌尖扫过指腹,糖粒在唇齿间发出细碎的声响。周云皎整个人僵在原地,听见简棠露含糊不清地说:
"比草莓糖还甜..."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两人通红的脸。雷声轰鸣中,周云皎听见楼下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简棠露瞬间清醒,猛地推开她:"我妈回来了!"
周云皎手忙脚乱地往窗口跑,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她翻出窗外的瞬间,听见房门把手转动的声响。
雨水模糊了视线。周云皎挂在窗台外,听见房间里传来简母的声音:"怎么开着窗?烧得更厉害怎么办?"
"...热。"简棠露的声音带着鼻音。
"这是什么?"
周云皎的心跳停了半拍。
"...糖。同学给的。"
"发烧不能吃甜的。"塑料袋窸窣的声响,"这盒子怎么打不开?"
"...锈住了。"
周云皎紧紧抓着排水管,雨水流进领口,冻得她牙齿打颤。她听见抽屉被拉开又关上,书本碰撞的闷响,最后是简母的叹息:
"睡吧,妈妈给你换退烧贴。"
当房门终于关上时,周云皎已经快冻僵了。她艰难地爬回窗台,看见简棠露正把铁盒塞进枕头底下。
月光穿过雨帘,在她们之间投下摇曳的光影。简棠露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
「快走。」
周云皎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药放在窗台。简棠露突然抓起枕边的什么东西扔过来——是那颗最大最亮的"周云皎星"。
它划过雨幕,准确落入周云皎掌心。展开后,里面包着一颗草莓糖。
当周云皎终于踩到地面时,三楼的窗户轻轻关上了。她站在暴雨里,看着那颗糖在掌心慢慢化开,粉色的糖浆渗进纸星星的折痕,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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