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枝花

距离三院不远的旧货市场旁有栋破败的L型住宅楼,许容的出租屋在三楼右转角处,二十平米不到的小屋,除去卫生间,剩下的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月租金六百块。

屋子里没有灯,电又跳闸了,他在漆黑的房间里找到放在床头的手电筒,床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来,弹出远方的来电。

点在界面上的手指犹豫了很久才滑向接听,他轻轻喊了一声,“妈。”

“小容啊,你回来吧,你真的不要爸爸妈妈了吗?”

“妈,如果没别的事,挂了吧。”

“你这孩子到底是在犟什么呀!”

电话那头妈妈话未说完,许容就听到父亲愤怒的咆哮,“兔崽子,老子养他这么大,他把老子当仇人,有种他永远别回来!”

许容挂了电话,跟往常一样,去卫生间里洗了个冷水澡,然后擦干头发,上床睡觉,大哥音信全无,他怎么还有脸回家,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大哥才是爸妈亲生的儿子,爸爸妈妈怕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宁肯将错就错让大哥误会。

从小到大,他一个人占尽了这个家里所有的关爱,不该这样。

他照例又拨了一遍大哥的号码,依旧打不通,哥哥到底去了哪儿。

千百里外,同一轮月下,重兵把守的寨子里,宽敞的寮棚底下鬼哭狼嚎咋呼了大半夜,瞭望台上阖眼歪在躺椅上的老人慢条斯理地感叹道,“年轻好哇,生龙活虎。”

立在一旁的亲信低声回说,“司令,韩爷带人在黑八的地头上跟胡老鬼干了一仗,叫流弹给咬了一口,五爷给他治伤呢。”

老人呵呵一笑,“看来伤得不算重。”

“没伤着要害,韩爷稀里糊涂惯了,肉里钻了颗子弹,还在勐纳喝了顿大酒。”

“稀里糊涂好,就怕他是在跟我装糊涂。”

“司令还是怀疑……”

温达从躺椅上缓缓坐起身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是人是鬼,那边的朋友自然会替我查个究竟。”

“司令的意思是?”

“名单上的那些人一查一个准儿,这些人靠我发了家,现在却想甩开我,没那么容易。”

心腹品出其中的用意,“司令高啊,一来试探韩爷,二来敲山震虎,一箭双雕。”

温达摆手,“也不尽然,若是韩浪没问题,自然也就无所谓什么一箭双雕,只是阿堃这小子翅膀硬了,敢抢七星坳的生意。”

老人话音刚落,洪五已经神情严肃地端着一只带血的托盘走上台阶,“司令,阿堃想抢的怕不止是七星坳的生意。”

形貌别致的小园坐落在南国湿热的雨林中,院子外围三重岗哨,戍卫严密,来回巡逻的家兵虽然个个一副烟鬼的萎靡相,可就凭手上的枪械,已足够震慑周边的豪强跟附近的乡民。

园中廊亭下,男人一身对襟绸褂,正坐在一副茶海前自斟自饮,身后两个魁梧粗壮的卫兵,尽职尽责守在一旁。

“温达那里最近有什么动静?”

殷勤的手下听见主人询问,忙上前汇报,“下午晚些时候,姓韩的领人跟胡老鬼干上了,枪声响得这边都听到了,不过老鬼刚从大爷这儿换的枪,打得七星坳那帮人屁滚尿流。”

男人幽幽一笑,“这个胡老鬼,真是沉不住气。”

保安队长窦占奎面上发狠,“温达这老东西想吞了鹰嘴崖,就凭他?”

男人慢吞吞将面前的茶杯斟满,摇头叹息,“少爷沦落到这个地步,我对不起阿爹。”

“不是属下对少爷不敬,自从老爷走后,是堃少爷这些年苦苦撑持家业,少爷一走这么多年,回来不体谅您的苦心,还要跟温达那老东西合起伙来对付您,您对他仁至义尽,山上的兄弟眼睛都是雪亮的。”

“是啊,鹰嘴崖躲过一劫,是阿爹在天有灵保佑着我,少爷自己走错了路,谁也帮不了他,温达丢了五吨货,今年的亏空想必很严重,跟新买主接上线了吗?”

“接上了,大金刚已经带着样品过去,相信看完货样,这笔买卖不会有问题。”

“听说,这位可是跟温达合作时间最长的老主顾,咱们这是在挖长辈的墙角啊。”

“大爷,挖墙角算得了什么,要我说,就该把老爷当年的地盘都夺回来。”

“不忙,一步一步来,少爷闹了一场,反倒帮了咱们,温达识人不清,丢了货不说,还折了威信,但灭他之前,咱们自己的门户得先清理干净了。”

窦占奎在主人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杀气,这令他亢奋的杀气简直就是当年老爷的翻版,他知道,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离鹰嘴崖重振雄风的那一天不远了。

许老头毛脾气,一张嘴口是心非不把门,老两口深更半夜又大吵一架,左邻右舍劝不住,把楼长跟社区调解员都招了来。

清早,许文海扶着僵疼的脖子从客厅沙发上起来,窝憋一宿,心里叫苦不迭,扭脸正看见老伴提着行李从卧室里出来,一副要离家出走的架势。

一家之主威风惯了,登时脸一虎,“干什么去?”

孟秋平面无表情地看着共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丈夫,“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写好放在桌上了,你看看签了吧。”

许老头急瞪眼,先是不相信,反应过来上去就抢下对方手里的箱子,“闹脾气也要适可而止,一把年纪了闹离婚,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孟秋平一听这话,简直失望透顶,“脸面,脸面,你这辈子就顾着你的脸面!我好好的两个孩子,一个有家不能回,一个有家不肯回,我这都是造得什么孽!”

许文海听着妻子的指责,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可他强硬了大半辈子,根本不知道“服软”两个字怎么写,“都是你惯的,你还有脸说!”

“我跟你已经无话可说了,离婚协议书你爱签不签!”

老许没辙了,儿子见不着影子,老伴要再一走,他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昨晚上他在电话里一嗓子吼得干脆,吼完心里也七上八下,一宿没合眼。

他瞧着妻子脸上气急败坏的神情,忽然灵机一动,当即捂着胸口哼哼唧唧倒进了沙发里。

孟秋平一见,以为他心脏病犯了,顿时慌了神,赶忙扔下东西跑上去,“老许!”

关于九年前的案子,有很多说法,有人说是江浩然贪图刘家的家产,有人说是他根本不爱刘婉云,是刘小姐非要嫁他,还有人说他跟刘家有仇,原本就是为了复仇而来。

安康疗养院位于A市西郊,有山有水,景色怡人。

疗养院面积不大,但安保严密,围墙足有两层楼高,外围大门紧锁,门卫室旁只有一个刷卡通道。

王宇印象中,很多单位门口的保安都是退休返岗的老大爷,可这座疗养院的保安人员个个年轻力壮,有些看起来还是标准的练家子,整栋建筑非常得安静,既看不到外出活动的修养人员,庭中行走的工作人员也非常少。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预约,不接受拜访。”

王宇本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拜访,但不得不说,这个疗养院有一点可疑,他取出证件交给拦路的保安,“我是警察,想过来了解点情况。”

保安看过他的证件,“麻烦您稍等,我去通知院长。”

“好。”

江浩然接到疗养院的电话,匆匆忙忙离开会议室。

“警察?了解情况?”

“是的,江总。”

“哪个分局的?叫什么名字?”

疗养院的院长是个面目慈祥的中年女人,人很和善,但就是问什么都不说。

王宇在接待室里干等了大半个小时,男人接到消息,总算驱车赶到。

江浩然正了正西装领子,走上前去主动向对方伸出手,“你好,江浩然。”

王宇起身跟他握了握手,“你好,江先生。”

“我在电话里听说,王警官是来了解情况的,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是您需要了解的。”

“我能见见刘婉云刘女士吗?”

“你要见我妻子?”江浩然下意识拧紧了眉头。

“是的,能让我见见她吗?”

男人冷下脸来,“很抱歉,我不能允许。”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她身体不好,不方便见客。”

“这是她本人的意思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

“江先生这个态度,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刘女士的人身自由可能受到了限制。”

“我随时可以接受警方的传讯,但如果我掌握的信息属实,王警官你现在还处于停职状态,即便真的要问案或者调查,似乎也不该是你来。”

王宇没想到对方连这个也知道,叫人当面戳穿底细,他禁不住一阵脸热,“江先生,我听说你的儿子和他的母亲已经九年没见了。”

男人神情一怔,“阿远让你来的?”

王宇摇头,“并不是您的儿子让我来的,我也没有见过他,我只是听说了这件事,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想知道您为什么阻止他们母子见面。”

男人听到这里,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这是我的家事。”

“如果涉及到刘女士的人身安全,那就不只是你的家事了。”

“她很安全。”

“既然是这样,不能让我确认一下吗?”

“她谁也不会见!”

好心的院长见二人争执,连忙上前劝阻,“警察同志,夫人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不大好,实在是不方便见外人。”

王宇盯着男人面上扭曲的神情,“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我可以理解,但我已经说了,我要确认的刘女士的人身安全以及她的人身自由是否受到了非法限制。”

“你到我这里来,确认我妻子的人身安全?”男人眼底赤红,额上青筋挣动,脸上写着王宇读不懂的愤怒。

“是,据我所知刘女士父母已经去世,哥哥刘正云目前不知所踪,儿子已经和她九年没有见过面,丈夫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王宇并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令江浩然改变了主意,隔着一面玻璃墙,他看到了刘婉云。

在看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男人要阻止他们母子相见,房间里骨瘦如柴的女人安静地躺在一张大床上,年纪不大,头发却已经花白,面部,颈部有大面积烧伤愈合后留下的疤痕,王宇不知道她是醒着,还是在做梦,只看到她蜷在一起的瘦弱的身体,时而颤抖,时而挣动,时而挥舞着手臂在空中抓挠,时而抱着头颅尖叫痛哭。

江浩然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轻的警察沉着脸开口询问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她有吸毒史吗?”

周六休息,秦疏本来计划好上午到超市买点东西,下午把第一季度欠下的工作总结补上,晚上约大哥和未来大嫂一起吃顿饭,问问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怪自己没忍住又去看前男友的微信朋友圈,对方发了一句——“比春天更美好的是你”,配了新婚妻子的照片,背景是墨尔本的圣保罗大教堂。

因为这一句话,他内伤得在床上躺了一天,一件事也没干成,中间爬起来给客厅里的花盆浇了水,花盆搬来已经一个多月,始终没见土里沉睡的种子有半点反应。

白天躺久了,夜里又睡不着。

夜深人静,他像个游魂一样在客厅和卧室里进进出出,时而焦虑,时而暴躁,时而心慌到发抖,时而难过得想哭。

天刚亮的时候,他脑子糊涂了,又看到贺阗穿戴整齐站在门前,一副准备要出门的样子。

男人对着穿衣镜正了正系歪的领带,从镜子里看见他,立刻舒开眉头,转过脸来跟他打招呼,“秦疏,我上班去了。”

他怔怔地看了对方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去吧,早点回来。”

男人听了,突然把开到一半的大门反手扣上了,转身一脸哀怨地冲他伸出双手,“上班前,要抱抱。”

尽管每天都是这样老套的戏路,他却还是被人唬得哭笑不得,“需不需要我告诉你幼儿园的路怎么走?”

男人故作深沉,一脸认真撒了个没羞没臊的娇,“那我比较想知道去你心里的路怎么走。”

他走上前去,大方地给了对方一个“抱抱”,“行了吧?”

男人的双臂圈紧他就不肯松,他的下颌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在一个安静至极的早晨,放任自己在思念已久的坚实怀抱中,战战兢兢,心如擂鼓。

“秦疏,五分钟,每天五分钟,慢慢我就变成你的习惯了,如果哪一天你没有抱到我,就会忍不住想,我亲爱的甜甜去哪儿了。”

“行了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男人得寸进尺,抱抱不过瘾,继续贴着他热烘烘的耳朵追问,“秦疏,我是你最喜欢的人吗?”

他学不会对方的厚脸皮,也来不了这种肉麻兮兮的话,“你幼不幼稚。”

面前人依依不舍地把他放开,“疲倦的时候想我,沮丧的时候想我,难过的时候想我,任何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刻都要想我。”

“上班去吧,路上开车慢点。”

“嗯,等我回来呀。”

温暖熟悉的双手从他的后背移到肩膀,从肩膀扶向手臂,在面前人将双手放开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扑上去想留住这个拥抱,但他扑了一个空,眼前只有一扇紧闭的门,什么也没有。

“不是都分手了,你怎么还来?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我……很想你,我……”

“那我拜托你别再想我了。”

“不是你说的……要把想你变成习惯?”

“这种蠢话你也放在心上?”

“你看我一眼吧,这些年我除了变老了一些,别的好像也没怎么变,为什么我们从前可以,现在就不行了呢?”

“秦疏,你没变,是我变了。”

他把大门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没有人,无论是上班前黏糊糊缠着他不放的贺阗,还是对他冷言冷语一脸厌烦的贺阗,都已经不在这里。

他跑回卧室,找到丢在床头的手机,微信还登着昨晚刚切过去的小号,屏幕停留在睡觉前最后浏览的,那张三个月前的照片,前男友跟新婚妻子的婚纱照。

“秦疏,你看橱窗里那套蓝西装好看吗?”

“干嘛?”

“你先说好不好看。”

“好看,所以呢?”

“我打算买来结婚的时候穿。”

“结婚?你跟谁结婚?”

“废话,不跟你跟谁?一天天尽问这种蠢问题。”

“明明是你一天天尽说蠢话。”

“那我不管,反正我计划的后半生里,只有你不能缺席。”

……

秦易担心弟弟一个人在家,感冒也不知道好没好。

早上来看他的时候,离上班时间还早,敲门没人应,他只好自己取了备用钥匙,把门打开。

客厅里没开灯,卫生间门敞着,水哗哗在流,主人坐在漫了水的墙角里,抱头在哭。

长这么大,他从没见过秦疏这副样子,一时间脸上吃惊,责备,恼怒,惶恐,焦灼,愤懑,最终都变成无可奈何。

他走上前去把水闸关掉,“你就这么忘不了他吗?”

墙角里的人脸埋在两膝间,“会忘的……别逼我,别急我,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他不值得,他不配,给我点时间,我会忘的,会忘的……”

秦易矮下身子,屈膝蹲在弟弟面前,伸手扶住他的肩膀,“秦疏,坚强一点。”

地上淋了一身冷水已经浑身湿透的人缓缓抬起头,目光却越过面前的兄长,投向了墙面上的镜子,每次看过去,他都会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到,恐怖的黑眼圈,细密深刻的皱纹,还有那张灰白黯淡的死人脸,无一处不惹人嫌厌。

“别说他的不是,不怪他,那个女孩年轻又漂亮,而且一定也很可爱,感情的事情没有一成不变的。”

秦易强行把人从地上拖起来,“别再想了,今天不是还要上班么?”

“在你逼我做选择的时候,我选了他,不是因为你们谁更重要,而是我知道,没有我,哥还有暮云姐,还有很多能够以命相托的战友,可他在这里举目无亲,身旁只有我,要是连我也离开他……现在挺好的,他成了家,有了归宿,我为他高兴。”

“秦疏……”秦易眼神复杂,很多话欲言又止。

兄弟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只有下水道里喧哗的流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里响起的闹铃打破两人的沉默。

“到点了,该准备上班了。”秦易提醒他。

秦疏擦干脸,眼神也已经平静下来,这幅狼狈的样子给人看见,不免难堪,“哥你下次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吧,有时候……乱七八糟,怪难为情的。”

秦易见弟弟调整好了情绪,这才敢黑脸,“你还知道难为情。”

“你又没失恋过,少说风凉话。”

“那么多人失恋,也没见几个像你这样的。”

“我这样不错了,大哥,要求别那么高。”

临去上班前,秦疏对大哥说,“我想把这房子卖了,换个环境。”

秦易没多想,“想好了你自己做主。”

“那我尽快联系中介来看房。”

前天见了袋子里的楼盘广告之后,秦疏留了心,早上趁大哥帮他修水笼头,他拿了对方的手机,发现微信里果然加了好些房产中介,手机里还装了某二手房信息发布的app。

他这套两居室买得早,首付不高,原本三十年的贷款也早叫贺阗背着他悄悄给还上了,爸留下一套老房子,说是要拆迁,但是什么时候拆还很难说。

大哥现在住的是单位的宿舍楼,结婚是大事,车买不买是后话,无论如何房子是少不了的,但以眼下的房价和他们普通工薪阶层的收入水平,要买下一套房,太难了。

正常情况,他应该能从银行贷出30万,再把他现在住的这套卖了,凑个七八十万大概没有问题。

王宇没有告诉余夏他已经见过刘婉云,据他所知,那个叫江骛远的孩子也是高三在读,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两个月,这个时候不应该再为其他的事情分心了,况且,刘婉云的状态的确非常得不好。

见过面以后,王宇跟小孩儿之间的联系就从书信变成了电话,余夏没有手机,但学校传达室的电话平时可以打。

“对不起啊,没能帮上你的忙。”

“小王叔叔,没事的,还是要谢谢你。”

“马上就要高考了,一切以学习为重,知道吗?”

余夏握着话筒,重重点头,“小王叔叔,我知道。”

“嗯,那快回去复习吧。”

“小王叔叔再见。”

“再见。”

余夏放了电话,回头瞧见不声不响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吓了一大跳,“你干嘛?神出鬼没像个幽灵一样。”

“走不走?”

余夏想起还没开始的晚自习,“上哪儿?”

江骛远淡淡吐出两个字,“我家。”

燕尾湖边的三层别墅里,男主人遣开佣人,亲自端着汤水来到床边,“萧萧,起来喝点汤。”

家里那条威风的大狗伸着舌头,跟在男主人身后呼哧呼哧不停地摇尾巴。

梁萧放下手机,拿那只还能动的左手,嫌弃地挥开了蹭到床边的狗头,艰难地翻身坐起来,“爸,我刚吃过。”

男人放下碗勺,坐到床边,一副要跟儿子谈心的架势,“我儿子出息了,长本事了,为屁大点儿事命都不要了。”

“爸,你说什么呢,我不就是喝多了。”

“幸好你江叔去的及时,不然你让你爸怎么办?你也大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看看你刘姨家的东东,文伯家的明明。”

梁萧知道老爹话匣子一开又要没完没了,“爸,这不是没事吗,唠叨什么。”

“这回没事,下回呢?就不能叫你爸省点心?这几天为你呀,派出所公安局我跑了多少趟。”

“好了,好了,老爸辛苦了,我下回注意还不行?”

“什么下回注意,不能再有下回。”男人见儿子低头认错,也知道适可而止,他想起手下早上刚刚回报的事情,“不想读了?要退学?”

床上的人赌气,“嗯。”

男人一听,笑容满面,高兴得直拍大腿,“早就不该读了,你看看那些叔叔伯伯家的小子,像你这么大,早就独当一面了。不读正好,回来也赶紧熟悉熟悉家里的生意,早点交给你,爸也能早点退休享享福。”

梁萧没吭声,心里燥得很。

梁桂秋拉着儿子的手,笑眯眯感慨连连,“爸晓得,你有梦想,你有志气,可你辛辛苦苦考学爸看着也累啊,你要实在对家里的生意没兴趣,你学的那个叫什么……什么专业来着,研究药材的是吧?爸给你开个制药公司,再不行建个学校,把你那些老师同学都给他挖过来,你当校长,当董事长,你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

梁萧听老爹信口开河,先是生气,气极了没绷住,又笑了,“爸,你瞎说什么呢?”

老梁哄着儿子,“好好好,爸瞎说,你还小,爱怎么折腾爸不管你,但有一条,出格的事儿不能再干了,听到吗?”

梁萧受不了老爹啰嗦,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回去了。”

床前的狗不知道是闻见了血腥味,还是见小主人突然起来,扑在床尾汪汪乱叫。

老梁安抚了爱犬,回头吩咐儿子,“你哪儿也不准去,留在家里给我好好养伤。”

梁萧没理会,“这条傻狗叫得吵死人了,还有院子里那条,我养个屁的伤,回去还清静点儿。”

“听爸爸的话,你最近闹得大,惊动了不少人,在家里安全些。”

“我打一架还惊动不少人了?”

老梁皱着眉头,“医院里说,邓小龙就算治好了也是个残废,这小子当天晚上自己吸大了,那边不敢声张,爸才能把这事压下来,但他哥邓海龙是个狠角色,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听爸的话,这段日子就留在家里。”

“真是那玩意儿?”梁萧眉头打了结,那天晚上他跟那伙人也是临时凑到一块儿的,压根就不认识。

梁桂秋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说起这茬又开始教育儿子,“你小子警醒点儿,那东西可半点儿沾不得。”

梁萧哼了一声,没说话,吃个糖丸都气得那人要报警,他就是有那心,也没那胆。

老梁以为儿子听进去了,端起汤水正想好好表现一回,谁料这小子起来还是要走,“干嘛去?”

“爸,我回去,回去待着不出门还不行。”

“你这样,回去谁照顾你,我让赵姨跟你过去。”

“吃喝我叫外卖,你甭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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