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的马车停在谢府侧门时,谢明微正对着铜镜描眉。
画春替她将那支藏着钥匙的银簪绾好,低声道:“小姐,侯夫人突然相邀,会不会是戚丞相那边的意思?”
谢明微对着镜中的自己勾了勾唇角,指尖蘸着胭脂点在脸颊边:“管他是谁的意思,来者是客,总不能让人家觉得谢府的姑娘不懂规矩”
她转身抓起桌上的蜜饯匣子,往袖中塞了两把,“走吧,去看看这位侯夫人想唱哪出戏”
马车行至半路,顾昀川的青布小轿正停在街角,隔着轿帘对谢明微的马车点了点头,还是那副病秧子模样:“谢小姐慢走,在下......咳咳......在下回驿馆取些药,晚些再去叨扰”
谢明微掀起车帘一角,这个病秧子,刚拿走日记就出府了,显然不是往驿馆的方向去。
她弯眼笑得天真:“顾公子好生休养着吧,明微新做了的芙蓉糕,等你来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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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府的花厅里,侯夫人正临窗插花。
她穿着石青色的褙子,鬓边簪着支素金簪,瞧着倒是多了几分武将人家没有的书卷气。
见谢明微进来,她放下花枝笑道:“早就想请谢小姐来坐坐了,前几日听闻府中的遭遇,想着你一定很忙,便没有叨扰,倒让你这些受委屈了”
谢明微福身行礼,故意让袖中的蜜饯滚了两颗出来,弯腰去捡时又“不小心“碰倒了桌边的茶盏,“哎呀,臣女笨手笨脚的,夫人莫怪”
侯夫人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听说前几日宫宴,顾公子还替你挡了酒?”
“是啊,”谢明微捧着帕子眼泪说掉就掉,“都怪臣女没用,若不是顾公子,恐怕......”她突然住口,怯怯地瞟了眼侯夫人,“夫人,您别告诉旁人好不好?要是让三殿下知道,又该说臣女不知廉耻了”
侯夫人执壶的手顿了顿:“明微可知,那顾昀川是北狄质子?”
“自是知道的呀,”谢明微掰着手指算,“可质子也是皇上的客人呀,再说他帮了我,总不能因为他是北狄人就不认恩情吧?母亲生前教过臣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呢”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夫人,您是不是也觉得他身子太弱了?我瞧他咳嗽得厉害,正想寻些上好的人参给他补补呢。”
侯夫人望着她澄澈的眼睛,忽然笑道:“明微心善,说起来,你母亲生前最疼你,她留下的那些东西,你可都收好了?”
谢明微闻言,脸上却露出茫然:“就是些旧衣裳首饰,母亲走得急,好多东西都乱糟糟的,前几日我翻母亲的嫁妆箱,想找块母亲曾用过的料子做念想,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只云纹木盒了,您说奇怪不奇怪?”
侯夫人的瞳孔缩了缩,随即转移话题:“许是下人收拾时收错了地方,对了,听闻你近日在清点账目?”
“是啊,”谢明微垮着脸,顺势从袖中掏出本歪歪扭扭的账册,“臣女连加减法都算不清,愁得头疼,不像语柔妹妹,生前还帮三殿下管铺子呢,听说那些账本......”
她故意拖长语调,见侯夫人端茶的手紧了紧,才继续道,“......做得比账房先生还清楚,可惜了”
侯夫人放下茶盏,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叩着:“明微若不嫌弃,改日让侯府的账房先生去帮帮你?”
“真的吗?“谢明微眼睛一亮,随即又低下头,“可是......三殿下说那些铺子是谢家的私产,不宜让外人插手......”
“三殿下?”侯夫人冷笑一声,“他如今自身难保,还管得了别人家的事?”
她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明微,有些账,不是算银钱的。”
谢明微心中一动,脸上却依旧懵懂:“夫人说什么?明微听不懂”
侯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对谢明微旁边的侍女扬声道:“时辰不早了,送你家小姐回去吧“
返程的马车上,谢明微将侯夫人的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
“有些账不是算银钱的”,结合母亲留下的银簪和木牌,恐怕指的是摄政王的军费账目。
而当时自己特意提起云纹木盒,看侯夫人的神情,显然她也知道些什么。
回到谢府时,顾昀川已在书房等她。
他将那本蓝布日记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页:“母妃写过,前朝国库的钥匙分两半,一半藏在沈氏嫁妆,另一半......”
“在谢家祠堂!”谢明微接话道,指尖点在银簪上,“这簪子该是其中一半”
顾昀川点头:“方才我去了谢府老宅,祠堂的房梁上有处暗格,与木牌上的凹槽吻合。”
暮色渐浓时,两人借着月色溜进祠堂。
祠堂里烛火摇曳,供桌上的牌位在阴影里沉默矗立。顾昀川蹲下身,示意谢明微踩上他的肩头:“上去试试。”
谢明微扶住他的肩膀,她踮起脚尖去够房梁,指尖刚触到暗格的边缘,脚下忽然一滑——顾昀川故意晃了一下。
“哎呀!”她整个人扑在他背上,两人顺着惯性滚作一团,撞翻的供桌发出“哐当”巨响,香炉摔在地上,灰屑扬了他们俩满脸。
“顾昀川!”谢明微又气又笑,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灰,指尖却被他紧紧攥住。
“别动,”他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这样才像两个偷东西被抓的笨贼。“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家丁的脚步声:“谁在祠堂里?”
顾昀川立刻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脸色白得像纸。
谢明微则抹了把眼泪,哭嚎道:“我......我就是想给母亲磕个头,不小心碰倒了香炉......呜呜呜......”
家丁举着灯笼进来,见是“草包大小姐”和“病弱质子”,顿时没了好气:“大小姐能不能安生点?顾公子也是,病成这样就别来添乱!”
骂骂咧咧地收拾了香炉,转身走了
等人走远,谢明微瞪着顾昀川:“你故意的!”
他挑眉,伸手揉了揉腰:“不然怎么脱身?再说,你压得我腰疼,得赔我。”
“赔你两拳要不要?”她伸手去拧他胳膊,却触到他腰间硬硬的物件——竟是柄软剑。
顾昀川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别闹,试试钥匙”
谢明微取出银簪,插进暗格的锁孔轻轻一旋。
只听“咔哒”一声,暗格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卷画轴。
“是《江山图》!”谢明微惊呼。
这幅画是母亲最爱的藏品,前世被谢语柔抢去当嫁妆,她当时还为此哭闹了好几日。
顾昀川展开画轴,墨迹在烛光下流淌。
他指尖一顿,从画轴的夹层里抽出一封泛黄的信。
“是母亲的字迹!”谢明微看着落款处的“沈清敏”三个字,心脏猛地狂跳。
信是写给北狄皇帝的,字字泣血:“摄政王并非北狄人,实为前朝皇室余孽,潜伏北狄三十年,意图复辟......若吾儿能见此信,速将此信呈北狄陛下,沈氏愿以全族性命担保......”
顾昀川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指节泛白:“我父皇早已被他害死,没能看到这封信。”
谢明微却笑了,眼底全是狡黠:“没关系,他不是要进京吗?我们给他备份大礼”
她取来纸笔,模仿淑妃的笔迹写道:“已得密信与钥匙,城郊破庙静候,盼君独来”
写完吹干墨迹,递给影卫,“让淑妃的人'偷走'这封信。”
顾昀川看着她笔下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字迹,挑眉道:“你连淑妃的笔迹都学过?”
“闲着也是闲着,”谢明微将银簪插回发髻,“萧煜的字迹我也会,要不要看看?”
顾昀川低笑出声,指尖拂过她鬓边的碎发:“摄政王多疑,未必会亲自来。”
“等着看吧,”谢明微道,“这封信是他复辟的最后一块拼图,他不会信任何人,只会自己来确认。”
三日后,城郊破庙。
谢明微与顾昀川躲在横梁上,看着庙门被推开,然而进来的并非摄政王,而是个侍卫。
侍卫四处打量,见空无一人,正要转身,却被暗处射出的箭羽钉在门上。
顾昀川看着侍卫脖颈处若隐若现的刺青,眼底了然:“是摄政王的心腹,看来他果然没上当。”
谢明微却不急,从袖中掏出颗蜜饯扔进嘴里:“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
此时破庙外,两个路过的樵夫正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昨晚三皇子府火光冲天,像是走水了。”
“何止啊,我今早去城里卖柴,见戚丞相府的人在偷偷往城外运棺材呢!”
横梁上的顾昀川与谢明微交换了个眼神,萧煜与戚丞相这是......内讧了?
而更远处的密林里,戴着青铜面具的摄政王望着破庙的方向,指尖在袖中掐碎了那封伪造的密信。
他身后的黑衣人低声道:“主人,要不要追?”
摄政王冷笑一声:“不必,让谢明微和萧煜先斗着”
他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月光在面具上投下森然的阴影,“我们去取真正的钥匙。”
祠堂里那幅《江山图》的卷轴末端,还藏着半枚玉佩的印记——那是开启北狄皇陵的另一半钥匙。
他知道,谢明微定会带着画轴去鹰嘴崖。
那里,将是所有人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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