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们已经要结婚了,你还要防着我吗?”魏芷问。
“防着你?”季琪琨笑了,“小芷,我什么时候防过你?”
“那些上锁的房间,你不打算对我开放吗?”魏芷轻柔而略带委屈地说。
“你说那些房间啊,可以啊,我把密码都告诉你——除了书房。”季琪琨微笑道,“这是出于对工作负责的考虑,毕竟我有很多工作都是带回家处理的。”
不等魏芷说话,他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右手伸向魏芷。
“来吧,你不是好奇那些房间是什么吗?”
魏芷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季琪琨牵着她,从最远的一间上锁的房间开始。他当着她输入密码,然后拉她走入了那间漆黑无光的房间。
一股略带化学药剂气息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仿佛这空间自成一个小气候,与外界完全隔绝。季琪琨打开了墙上的开关,灯光亮起,但并非白炽灯。
房间内部被漆成了深灰色,吸光而不反光,仅有的光源来自一盏红灯,它悬挂在天花板中央,散发出微弱而稳定的光芒,将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红晕之中。
四周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设备:显影槽、定影槽、放大机以及晾干架等,角落里堆满了未使用的相纸盒和化学品罐子,它们静静地排列在那里,表面偶尔反射着红色灯光,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酸味,那是定影液特有的气味,混合着些许湿气,让人呼吸沉重。
工作台占据了房间的一侧,上面整齐地摆满了工具与配件。几把精细的镊子、量杯以及各种尺寸的裁剪刀具井然有序地放置在一旁,旁边则是几个盛有不同液体的小盆,液体表面平静无波,映照不出任何倒影。整个空间内没有多余的装饰或色彩,只有一片灰暗和寂静,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流动,只剩下机械式的操作与等待。
“这是……”魏芷走入其中,难掩惊讶。
“这是我自己的暗房。”季琪琨倚在门边笑道,“在这个数字化的时代,很多人可能难以理解为什么我还要坚持使用传统的暗房技术。对我来说,摄影不仅仅是捕捉瞬间的艺术,更是一种创作艺术的过程。”
“我能看看你的作品吗?”魏芷好奇道。
“好啊。”
季琪琨轻易答应了,从墙边的柜子顶部拿下一本相册递给魏芷。
在昏暗的光线中,魏芷翻开相册,里面全是对画廊艺术品的拍摄。
“在暗房里,我可以亲手控制每一张照片的显影过程,从曝光时间到化学药剂的比例,每一个细节都直接影响着最终作品的效果。这种对光影和质感的细腻把握,是数字处理所无法完全替代的。”
“原来还有这种讲究,我对摄影一窍不通……”
“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季琪琨温柔道,“下个休息日怎么样?”
暗房参观完之后,季琪琨重新关上房门,带魏芷前往她最在意的房间——主卧隔壁的房间。
这一次,季琪琨有意挡在她前面,遮住了密码的输入。
门开后,里面果然是个书房的构造,开阔的落地窗,入墙的大面书柜,摆在中间的书桌和电脑,还有角落的保险箱。
一开始,魏芷还疑惑电脑为什么会朝向枯燥的墙壁,而非落地窗外蔚蓝的天空。等她走入房间后,才发现电脑正对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
画中是一位身着轻盈长袍的长发天使,她的姿态显得脆弱而不安,一只手轻轻搭在胸前,另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指尖微微蜷曲。袍子的颜色从纯白渐变到灰暗。身后的翅膀半透明,边缘有些许破损,羽毛间透出微弱的光芒和挥之不去的幽暗。
她的脚下是一片广阔的花海,但这些花朵很多都已经枯萎凋谢。地面上散落着无数花瓣,有的还保留着些许鲜艳的颜色,有的则完全干枯,露着病态的褐色。几朵尚未完全凋零的花朵呈现出摇曳的姿态,仿佛能嗅到最后的芬芳。
整张画上都是深邃的蓝灰色和淡淡的紫罗兰色,给人一种幽暗而忧郁的感觉。背景是一片模糊的天空,云层厚重且略带扭曲,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场永无止境的黄昏之中。
魏芷看到,在画面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金色留名。
“梅”。
“这是我最喜欢的画。”季琪琨见她看入了神,主动说道,“虽然画家并不出名,但我更在意画作本身带给我的感受。”
“……这幅画,有名字吗?”
“天使的黄昏。”
魏芷怔怔地看着这幅画,其中的压抑和悲伤压倒了她,她难以言说此刻的内心感受。
“你现在明白了吧?我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东西,把这两间房间锁起来,是为了我的工作方便。”季琪琨说,“如果你在家需要办公,客厅还有笔记本。”
季琪琨把话说到这里,魏芷也没有抗议的理由。她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画,跟随季琪琨走出了书房。
……
“魏芷,又有人找你。”小蔡把电话搁在隔间顶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最近找你的人挺多啊。”
魏芷敷衍地笑了笑,接起电话。
“喂?我是魏芷。”
保安谭孟彦低沉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你弟弟来找你,在画廊门口。”
魏芷心头一跳,猜到魏来找她肯定没有好事。
“……我马上来。”
片刻后,魏芷急匆匆地走出画廊大门,谭孟彦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保安亭外,前方是被拦了下来的魏来,正一脸不满地大吵大闹。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拦我?活腻了吧!我让我姐夫今天就开除你!”
魏来作势又要往里冲,再次被穿着保安制服的谭孟彦拦了下来。
魏来难以置信地瞪着谭孟彦,后者丝毫不受威胁影响,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魏来!”魏芷快步走到魏来身前,“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啊。”魏来说理直气壮地说。
“谢谢你,我带我弟弟去旁边说话。”魏芷对谭孟彦说。
谭孟彦看了眼魏来,一声不吭地走了。
“过来!”魏芷沉下脸说。
她往画廊旁边的小巷走去,魏来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跟了过来,双手揣在兜里,一脸无畏。
在到处都是垃圾和积水的肮脏小巷里,魏芷对魏来说:“说吧,你来干什么?”
“弟弟来找姐姐不行啊?”
魏芷厌恶地皱起眉。
“有话快说,不然我走了。”
“给我六千块,我要买个新手机。”
“我为什么要给你买?前不久季琪琨不是给你买过吗?”
“你有脸说!”魏来面露怒色,遗传了魏杉的突眼激动地一瞪,“我告诉你,不管你给姐夫说了什么,让他连我们家的电话都不接了,但只要你换不了血,你就永远别想摆脱我们!给我六千,不然我就把你负债百万的事情告诉姐夫——你肯定没把这事儿跟他说吧?你这叫不叫婚前欺诈啊?”
魏来的脸上满是**裸的恶意。
“我不好过,你们还会好过吗?”魏芷强忍怒火,咬牙挤出声音。
“那不好说啊,毕竟你连电话都不接我们的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认我们?但血缘这东西啊,不是你不认就不存在的。”魏来笑嘻嘻道,“你生在我们家,要么我们一起上天堂,要么——”
他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说:“我们一起下地狱。别想着丢下我们一个人去过好日子,不可能的!”
“我都负债百万了,还有钱给你吗?”魏芷说,“我没那么多钱。”
“我不管那么多,这次是爸叫我来的,只要我要到钱了,他就答应给我买个新手机。你要是不给,下次就是爸亲自来要了——他可没我脾气那么好。到时候,你这工作,还做得下去吗?”魏来威胁地笑着,有意看了一眼两层的画廊。
魏芷盯着他的双眼,沉默许久后,忽然笑了。
“你们都不怕丢脸了,我怕什么?”
她转身欲走回画廊。
魏芷在赌,赌魏来和魏杉有没有决心和她鱼死网破。失去季琪琨这棵摇钱树,意味着失去生活希望的,不止她一人。
她的心跳很快,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赌对没有。
“你今天不给钱,今天我就回去扔了妈的药!”
魏芷猛地停下脚步,勃然大怒地看向他。
“你说什么?”
见她停下脚步,魏来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原本有些惊慌的姿态,也重新变得悠然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不仅是我的妈,也是生你的妈啊!”
“那又怎么样?谁让她从小就偏心你!”魏来怒声道,“每次爸打我们,她第一个护的就是你!每次我们吵架,她也只会拉偏架!她的心里只有你,我扔她的药又怎么了!”
魏芷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
魏来的头被打得偏了过去,如果是在家里,他一定立即就还手了。但现在,他只是扭曲了五官,险恶的表情从脸上一闪而过,而后抬起头,冷笑着看向魏芷。
“你是因为给妈买药才背上网贷的吧?我私下查过那个药了,很贵呢。你说,如果我告诉妈,这个药的真实价钱,她还会吃药吗?这样一来,我甚至不用亲自动手扔药。”
魏芷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陌生人,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双酷似母亲的眉眼,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在最初的最初,她和魏来还没有水火不容的时候,每次挨打,姐弟俩都是互相掩护。即便是冬天,挨打之前,魏杉也会特意叫他们脱至单衣。
那时候,她蜷缩在墙角,比她还小个的魏来努力用身体保护着她。
“姐姐……呜呜,你疼不疼啊?”挨打之后,魏来总是会用碘酒先处理她的伤口。他一边用棉签小心擦拭被打破的创口,一边哭着对她说:“呜呜呜……姐姐,你别怕,等我长大了,我就能保护你了。”
那时候,虽然很痛,但并不觉得冷。
“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
魏来站直了身体,笑着看着魏芷,那一瞬间,魏芷好像看见了手握皮带,狞笑着看着他们的魏杉。
比起愤怒,她心中更多的是无边无际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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