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功课多了起来，马术课、剑术课和射击课提上了日程，我的生活也不再拘泥于偏宫的一方天地。娜塔莉亚也开始学习宫廷礼仪课，我们的生活都日渐充实。
亚历山大成为了我新的代数老师，虽然他没教什么，还是原本的老师在教授。他时常自由出入我的宫殿，娴熟得仿佛出入他家中一般。女皇想起了当年的旧情，常常要求亚历山大陪伴在她左右，以便度过一个美满的晚年时光。特级公爵把持着朝政，谄媚着沙皇，随意决定着贵族和平民的生死。伊丽莎白被母亲疏远了，这一消息连我都略有耳闻，听闻是女皇怀疑伊丽莎白要偷彼得大帝的遗嘱以据为己用。她的情人被女皇打入大牢，伊丽莎白的摄政权被收回，落到了亚历山大的手上。
其实我是见过伊丽莎白的，但当时我太小了，对这个大六岁的姑姑并无多深的印象，只记得她像精致的娃娃一样站在王后的旁边，扯着王后的裙摆，水蓝色的眼眸看着我，不，并没有看向我，看向的是我的姐姐娜塔莉亚。同为公主，娜塔莉亚的穿着的确寒酸了些，他们走后宫人便送来了各种码数的礼服供我们挑选，娜塔莉亚的衣柜也不再那般空旷。之后我就没见过伊丽莎白和安娜，王后不喜我们，从不会主动来看望我们俩，彼得大帝也几乎没有长者的慈爱之情，我们就在宫殿一角如野草般顽强地长大。
又是冬去春来，今年十月我就要满十二岁了，我的身高也在两年间猛窜了很多，已经超过剑术老师的肩膀了。女皇病倒了，亚历山大每日陪伴她左右，虽有侍疾之名，谁知是否有侍疾之实。神父常驻于圣彼得堡宫，每日都在为沙皇祷告，可是听闻伊丽莎白却没有在母亲的身侧，而是与她的卫兵们整日待在一起。
女皇死于5月17日的黄昏，直到最后一刻伊丽莎白才冲进女皇的房间，只够听见一句沙哑的“对不起”，女皇发颤的身躯就逐渐归于平静，终是手臂落于床被边，浑浊的双眸逐渐闭合了。
当晚，在女皇宣告死亡的一个小时后，亚历山大带着女皇的遗嘱找到了我，他眼中的狂热撑爆了眼眶，完全溢出来了。
从我知晓遗嘱到第二天清晨，亚历山大向整个俄罗斯宣布，我是新的沙皇期间，我一直沉浸在巨大的迷惘之中，一夜无眠，辗转反侧。我没有从被遗弃之人一跃成为帝王的打算和经历，你能想象一个命如草芥之人突然穿上皇帝的新衣的样子吗？我想象不到，十一年坐井观天的生活已经葬送了我的想象力和上进心。或许娜塔莉亚会很高兴吧，她也由一颗弃子变成了君主的姐姐，从此无人会看扁她。但我是惶恐的，害怕这是梦，一触即破，梦醒的时候就在火刑架上，看着神父和亚历山大审判我的罪行。
我们从偏殿搬到了圣彼得堡宫的主殿，曾经的彼得大帝居住的地方，但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圣彼得堡常年荫蔽的气氛，我想去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那里更适合冬日捕猎。这几日的政事全由亚历山大处理了，我知道我没有实权，也没有处理政事的能力，所以无权插手，只是在武场和伯爵之子击剑和决斗着，我们拼杀着，挥洒着汗水，一扫过去的阴霾。娜塔莉亚这几天老是催我赶快学习，早日有处理政事的能力，要做一个称职的皇帝，亚历山大偶尔会附和她。但我知道，遗嘱上都明确写了，我在十六岁之前不得亲政，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毫无用武之处，故而我继续在武场与卫兵比拼着，不在意娜塔莉亚的絮叨。
这天午后，我和娜塔莉亚正准备去皇宫外面兜风，碰见伊丽莎白和她的侍卫们缓缓御马走来。伊丽莎白远远地看着我便露出了笑容，明媚的眼眸像是闪着光，微风吹拂她的鬓发，衬得她全身都神采奕奕。不知为何，我好像一眼便确认了，这次她专注地看着的人，是我，而不是娜塔莉亚。
她双手抓握着缰绳，逐渐放缓速度，礼帽盖于金色秀发之上，自信昂扬的样子像是能感染人心，在皇帝的三步之外停下，侍卫紧随其后。
“你打算出去吗？陛下，我可以陪伴您同行吗？”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心脏的咚咚声，虽不剧烈却格外清晰，世界仿佛静止了，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和我的心跳声，明明相隔那么遥远，却如此明晰。这是习武之人会听力提升的缘故吗？我不明白。
“当然可以，姑姑。”
我忍不住向她靠近一点，策马走到了她身旁，缩短了我们之间原本三步的距离。
“那还等什么，我们一起去看看圣彼得堡的夏天吧。”我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扬着，又有些忐忑，她会答应吧？
“遵从您的意志，陛下。”她笑着冲我微微颔首，并摆手做出请上路的动作。
我顿时展开了笑颜，如果不是骑马时不能解放双手，我真想立刻牵住她伸出的手，好似这样就握住了全世界。
我不自觉地加快了策马的速度，她也紧追着策马前进，把娜塔莉亚和侍卫们甩到了后面，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她美吗，我不知道，我见过的人不多，不清楚世人对美的定义，但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光是她骑马时的侧影就让我的心脏微微振动着。
我们一起骑过喧嚣的小镇，骑过北方的丛林，骑过战神广场，骑过庄严的教堂，骑过涅瓦河畔，纵马的快乐在此刻具象化。骑累了便在河畔歇息，马儿在饮河畔水，我看向她的方向，她的脸上有几颗晶莹的汗珠，我想帮她拂去，但想到这有点冒失，便只是假装不经意地把手帕递给她。她看着我抿了抿唇，唇角似有点干燥，摆手拒绝了手帕。我又卸下挂在腰侧的水壶，递到她眼前，“我没喝过，这个水壶是新的，你喝吧，奔波这么久肯定渴了。”这次她没有拒绝，朝我笑了笑，喝完后把水壶还给了我。
侍卫们姗姗来迟，便让他们把我们的马牵着，我和伊丽莎白自然地在河边散着步。
“伊丽莎白，我…”我有点腼腆，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陛下，这是我长大后，我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不要拘束，你坐在马背上的样子很帅气。”她看向我，眉眼间都溢出笑意，这让我感到很开心，像被治愈了一样。
“陛下，你叫我？”我有些受宠若惊，像被夸赞了的孩子，“现在，你是我的臣民？”
“当然，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你的臣民，甚至亚历山大也是，他必须像我服从你一样，服从你的一切命令。”
“我厌倦了他的课，不想每天看见他了。”
“你是皇帝，你可以自由决定自己的位置，而皇帝的位置在冬天。”
“是的，我是皇帝，”我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眼神专注地看着她蓝色的眼眸，“那我们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我们一起回宫庆祝登基大典。”
她向我回以一笑，眼神坚定，颔首以示同意。
回宫后，伊丽莎白仍然没和我们一起用餐，她随意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可这次我却不觉得每日与亚历山大和娜塔莉亚的共进晚餐枯燥乏味，想着她的话语，她的声音，她的背影，都会让我在不经意间露出笑容。
清晨时分，林间的露水缓缓滴注于荷叶之上，布谷鸟的鸣叫悠远辽阔，余音袅袅，宫殿四处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蝉鸣一夏。
又是恼人的代数课，又是蓄着络腮胡的亚历山大，他真惹人厌，每天见到他都会毁掉我一整天的好心情。“我不想上代数课了，你还说代数课很有趣，这太无聊了。”我瘫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别开眼不看他。
“你必须要学，不然你就当不了一个合格的君主。”亚历山大边说边杵着权杖，发出令房间震动的声响。
“代数能帮一个皇帝做什么？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去击剑。”我从沙发上坐起来，直视他的眼睛。
“呵，小子，你太愚蠢了，你这样是管理不了俄罗斯的。”他怒目圆睁地看着我。
“我不想管理俄罗斯，那不是有你吗，我想和我美丽的姑姑待在一起。”
“姑姑？”他也随之坐下，蔑视地看着我，“伊丽莎白和先皇不和，她是个弑君者，先皇最后是见了她才死的。你的姑姑，你的姐姐，她们全都想要你的皇位，你不知道吗？愚蠢的家伙。”
“不，她们或许想要我的皇位，但她不可能。”
亚历山大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呵，你真的了解伊丽莎白吗？你以为彼得大帝为什么会修改继承法？都是为了给她铺路。有人给你铺路吗，除了我？”
“我……”
“没事，亲爱的彼得，我会帮你的，你将会和我的女儿玛丽亚订婚，我们将会是一家人。”
“我不喜欢她，我根本没有见过她！”我激动地抗议，我才不想娶一个素未谋面的，不知道是不是个傻瓜的女人。
“玛丽亚和你年纪相仿，你们见面之后会熟络的。”亚历山大自然地摸了摸我的头。
呵，年龄相仿？不要以为我没见过便全然不知，他女儿比我大了六岁，年龄相仿？我才不想和一个长得和他一样老奸巨猾的老女人结婚，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前几天自封统帅，筹集俄罗斯三军的事情我不知道吗？我的亲人未必想杀了我上位，可他的女儿一旦成为皇后，就会是下一个叶卡捷琳娜了。
感情线描写得有些青涩，会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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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