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速之客

瞿期呆滞地看着他走过来,直到把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他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想喝黄阿姨熬的粥么?”应知寒边弄餐盒边回答道。

瞿期机械地从他手里接过盖子,还是有点不可置信:“不是……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还真告诉她了。”

盖子被热气烘了一会儿,揭下来的时候水蒸气成串往下滴,他用纸擦了擦放在一旁,身体倒很诚实地探头:“熬的什么粥?”

应知寒把两个隔层拆开,瞿期就看到上面是一层白白的粥,下面是一个白白的馒头,打眼一看就四个字:一清二白。

虽然闻着还不错,但他那仅有的食欲瞬间少了一半,紧接着又看对方打开了另一个保温盒。

瞿期不明所以:“这个又是什么,给谁的?”

应知寒说:“我的。”

因为两个人情况不同,阿姨做了一份病号餐之后,又给应知寒弄了份正常的饭菜,荤素搭配得非常均衡,揭开甚至能闻到扑鼻的香气。

瞿期的食欲又上来了,指指两个餐盒控诉道:“靠,不公平,怎么你的这么豪华,我就只能喝白粥啃馒头。”

应知寒瞥他一眼,把自己的饭盒往那边一推:“那你吃这个。”

瞿期狐疑地眯了眯眼,试探着碰了碰保温盒:“真的?”

“嗯。”应知寒淡声道,“吃完顶多再多输几天液而已。”

“……”

瞿期冷呵一声收回手,幽怨地端起那碗白粥,泄愤似的往嘴里塞了一勺。

然而喝进去他才发现,这并非单纯的白粥,里面有些没捣碎的颗粒,在舌尖一抿就化开,像是山药。馒头也十分蓬松柔软,每一口都有明显的清甜,吃起来也不是完全没食欲。

他晃了晃手里的馒头问:“这是阿姨现蒸的么?”

应知寒点了一下头:“刚出锅没多久,粥也是。”

瞿期“哦”一声,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没过多久,目光又逐渐瞄到了别人碗里。

他的症状不算特别严重,医生说先少吃点半流质和清淡的东西试试,没新的症状出现再逐步过渡到正常饮食。

他本来已经和面前的一清二白和解了,奈何身旁传来阵阵饭菜香,粥和馒头实在压不住肚里饿了一天的馋虫。

瞿期捏着筷子,虚空夹了两下,眼巴巴盯着应知寒问:“我能吃一片你的清炒白菜么?”

“你……”

以防对方要拒绝,他又语速极快地补充道:“医生说了能试试清淡的,我看你这个白菜好像就挺清淡,很适合让我‘试试’。”

应知寒无言地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说:“你试吧。”

瞿期嘿嘿一乐,伸出筷子就夹了一片白菜放进嘴里。

这一幕落到隔壁床的阿姨眼里,她又问了个相同的问题:“你们俩是兄弟吗?”

大概是吸取了夜里的教训,应知寒回答得很快:“不是,同学。”

“我说呢,看着也不太像。”阿姨甚至连反应都相同。

瞿期觉得这人抢答的样子有点好笑,他趁人不注意,又往嘴里送了片清炒白菜,然后问:“您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是兄弟?”

阿姨笑了一下说:“因为我们家有对双胞胎,他俩和你们差不多,弟弟就特喜欢去哥哥碗里夹菜,说是总觉得他哥碗里的要香一些。”

瞿期跟中年人聊起来也得心应手,他眉尖一抬说:“双胞胎?那岂不是可以天天玩儿那种‘猜猜我是哥哥还是弟弟’的游戏,如果是我的话,不管猜对还是猜错我都会说你们猜错了。”

片刻后,他佯装遗憾地说:“但家里有个关系好的兄弟姐妹,其实应该还挺热闹的吧?”

说完这话,他又偷摸夹了一片白菜。

“……”应知寒动了动唇说,“你能别跟做贼似的么?”

瞿期看着阿姨,指了指身旁的人:“阿姨你看吧,像我们这种关系不好的,多吃了两片菜叶都要被怼。”

阿姨被逗得直乐,她把两人的关系看在眼里,还是替应知寒解释了一句:“你同学应该也是怕你吃了不舒服吧,小伙子不善言辞,别误会人家啦。”

半夜的疼痛确实还让人心有余悸,瞿期放下筷子应了声好。

晚饭吃完,应知寒把两个餐盒收了,又从床尾拿过一个纸袋递过来。

瞿期顺手接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生活用品。”应知寒说。

瞿期打开袋子,发现里面除了洗漱要用到的之外,还有一沓别的东西。他将其抽出来,难以置信地问:“这也是生活用品?”

应知寒一转头,果然看这人拎着那沓今天刚发的试卷。

高三的复习进程不是吹的,每天的试卷都换着花样来,不是专项练习就是模拟题,再不济就是各省各卷的高考真题。

总之都不能用张数来形容,毕竟一天下来就是一沓。

大概是他表情过于凝固,应知寒没忍住笑了场,下一刻,就听瞿期问:“这种东西有什么带给我的必要么?还不如直接烧给我算了。”

说完,他又觉得现在说这话不太吉利,赶忙呸呸呸了三声。

应知寒公正地说:“你不是说在医院无聊么,明天输液的时候就能用来解闷了。”

“呸,”瞿期曲起手指敲了敲窗户,“我就是坐窗户边上数鸟,也不可能用试卷解闷啊,脑子有病才会干这事。”

“因为要一调了,老师发的专项练习和往届调考题比较多,让我带给你看看,做不做都行。”

怀宁市每届高三从下半学期开始,都有三次考试由市里统一出题,称为调研考试。主要目的就是贴合复习进度,让学生查漏补缺用的。

听到最后几个字,瞿期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收拾完东西,两个人一起下了楼。晚上温度一旦降下来,体感温度比白天冷得不是一点半点。

从住院部去医院门口坐车的路上,应知寒偏头打了个克制的哈欠,要不是瞿期眼尖,几乎都快看不出来。

瞿期看了眼时间,这个点离走读生下晚自习还有点距离,他多问了一句:“你还要回学校?还是直接回家?”

“直接回去,晚上请了假。”应知寒说。

“行。”

应完这句话,瞿期就拿出了手机,亦步亦趋地落后半步,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到了医院门口,应知寒本打算直接往公交站台走,却被人拽了一下袖子。

瞿期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晃了一下页面说:“我已经打好车了,司机应该还有几百米就到。”

这个时间段还处在晚高峰的余韵中,就这么三四百米的距离活像乌龟挪窝,地图上那个小车的图标愣是没怎么动过。

瞿期揣着手,若无其事地往旁边晃一眼又收回目光,然后再晃一眼,又再一次收回目光……

他几度张口闭口,浅白的雾气在眼前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还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今晚还得输液么?”应知寒忽然问。

“嗯?”瞿期回神,又点点头,“不过今天少了一瓶大的,换成了三瓶小的,应该能比昨晚快很多。”

“嗯。”

“那个……”他终于出声,远处的车也恰好一脚刹到路边。

应知寒偏过头来:“什么?”

“没什么,”瞿期把车门给他打开,扶着车门说,“你今晚早点睡觉,好好休息。”

说完后,他把车门关上,看着黑色的车影汇入车流中,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在病房几乎待了整整一天,瞿期整个人都快发霉了,他没有立刻回病房,而是在医院里瞎逛了起来。

被北风吹了一会儿,他又想起刚刚在路边的欲言又止。他其实是想说句谢谢的。

即便柳昭和他的亲戚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但那终究是大人的事,对应知寒而言,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同学,或者再近一些,关系勉强过得去的同学。

对方能把他送来医院都算仁至义尽了,更别说又是守夜又是送饭,他理应说句谢谢。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分明不烫嘴,他也对很多人说过,唯独要在应知寒面前说的时候让他感到奇怪。

总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错觉,让他觉得这两个字放在应知寒面前,就显得有些……矫情?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瞿期一边在脑子里琢磨着,脚下一边踢着一块小小的石头,不知不觉踢到了他住院的那栋楼前。

他用脚把石子拂进旁边的花坛里,走进住院部时,还是拿出手机,点开应知寒的对话框敲了几个字过去。

车辆驶到白松街的巷口,应知寒拿了东西下车,就听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微信对护框弹出一条新的消息,只有孤零零的几个字,来自那个正躺在医院的人——

-醒醒好吧:谢了,小知老师

应知寒顿了一下,关上车门往巷子里走。那颗伸出矮墙的钨丝灯依旧在忽闪忽闪,他动动手指,回道:没事。

几秒后又补了一句:晚上输液别睡太沉

消息发出去没一会儿,对话框上方就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醒醒好吧:放心吧

-醒醒好吧:[图片]

-醒醒好吧,看吧,我还特意定了闹钟

看着截图里那一个屏幕拉满的闹钟,应知寒没忍住轻嗤了一声,回道:行。

他回完开门进屋,手机又震了一下。

-醒醒好吧:所以提问!明天还能有这样的投喂么?[探头.jpg]

应知寒:“……”

*

在医院折腾了将近五天,瞿期的主治医生终于给他定了出院日子,就在这周的周六。

总的来说在医院待的时间不长,也就没堆积太多东西,再加上前两天应知寒把书包给他拿来了,应该只需要拎一个背一个就能走人。

他一早就醒了,起来把零零碎碎的药和试卷放进书包,看到那沓试卷还有点两眼一黑——天知道他居然真的在无聊的时候做了几张卷子,看来有时候话说太早也很容易脸疼。

医生护士按照惯例很早就开始查房和交接班,确认完状况之后,瞿期拎上东西就准备跑。

出院手续要周一才能办,所以他直接去了电梯口,然而刚站稳按下按键,上行的轿门就在这个楼层打开,应知寒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瞿期问。

“不是今天出院么?”应知寒说。

“出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还跑这么一趟干嘛?”瞿期说完又想起什么,“对了,今天不是周六么,你一般不都要出门吗?”

“正要去,”应知寒说,“顺路过来看一圈。”

“噢。”

电梯下完了客,又从最顶楼下来,应知寒瞥了一眼他的手说:“我帮你拎么?”

瞿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又抬起来:“哪有那么虚弱,输了这么多天的液早好了。”

应知寒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那天虚弱得打碎杯子的人是谁。”

“……”瞿期有点耳热,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话小心点,待会儿我躺地上讹你。”

下楼出了住院部,两个人要往相反的方向走,瞿期本打算等应知寒上车,自己再慢悠悠回家,还没说出口,就看对方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柳……”

应知寒话刚开头,瞿期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来,上面的备注赫然写着:妈。

瞿期低垂着目光,拇指悬在手机上方,过了很多秒也没按下去。

然而没到挂断的时间,对面倒先挂了,远处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醒醒!”

瞿期转过头,看到柳昭从一辆车上下来,正往这个方向走过来。他转回来问:“你刚刚想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应知寒点了一下头:“嗯。”

柳昭走到跟前,拢了一下衣服前襟,又抬手捋了一下他额前的头发说:“怎么不接电话?”

“刚拿出来你就挂了。”瞿期抿了一下嘴唇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半夜,今早没看到人才听说你住院了,怎么也没跟妈妈说一声,阿姨说你今天出院,我就想着来接你。”

瞿期“噢”了一声:“没什么大事就没说,不然搞得像奔走相告似的。”

“行,这外面风挺大的,先回家吧。”柳昭说完又看向旁边的应知寒,“你回去么小应?”

“不了阿姨,我还有事,你们先走吧。”应知寒说。

柳昭点点头,拍了拍瞿期的肩往车那边走:“那我们就先不管你了,你忙你的。”

去往车辆的路上,柳昭顺手想接他手里的包,但拿了一下没拿出来,她说:“你这孩子,怎么攥这么紧,手不疼啊?”

瞿期松了手上的力气,说:“不疼,可能就是手有点冷,下意识的。”

“那赶紧进车里暖暖,开着空调的,可暖和了。”柳昭一边说着拉开后座车门,把瞿期塞了进去。

然而一条腿迈进去之后,瞿期忽然意识到,除了司机之外,车上还有两个人。

后排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生,他穿着羽绒服和连帽衫,仔细一看,能在眉眼间看出几分柳昭的影子。

看到瞿期进来,他一下笑起来,扬着嗓门叫了一声:“小期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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