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熹回到扬州后望着空空荡荡的东院蹙起眉头，徐氏冷着脸数落道：“如你所愿，染儿走了。”

“娘，她临走前和你说了什么？”苏熹沙哑的声音中透着几分疲惫。

毕竟是自己儿子，徐夫人哪有不心疼的理儿：“染儿说她比不过花梨。”

苏熹掐着发涨的眉心，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等他赶到林宅，听看门仆人说林不染去了四喜班子时，他翻身上马追了去。

失去狮子的四喜班子生意一落千丈，好在很快推出蒙眼射飞镖等绝活，虽不比从前，好歹也能混口饭吃。

以前的驯兽人如今则是蒙眼射飞镖之人，他正在梨园内院收拾待会儿要用的飞镖，听到有人寻自己，抬头就看见一张清丽的脸。

“林娘子女中豪杰，竟敢独自赴约，在下佩服。”

林不染淡淡道：“你引我来，到底想说什么？”

飞镖在驯兽人右手中上下翻飞，让人眼花缭乱，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如同那日狮子嗜血眸中的快意。

“有人想要见你。”

人未至，林不染已经闻到味道，不是寻常的香料，而是各种草药混在一处泛着淡淡的苦味，寻着味看去，那是个美人，娥眉青黛，琼鼻樱唇，一袭白衣衬得整个人如同梨花般清新淡雅。

林不染认识她，那是苏熹的白月光花梨，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似乎看穿她的心思，花梨直接说明了来意：“姑姑真傻，我说什么都信。”

在昌国县时，为了报答林不染留下马三性命，马志泽私下告诉她花苓曾经说过：为了侄女的幸福她什么都愿意做。

“为什么要杀我大哥？”她的声音很骇人，如同夜间坟墓里飘荡的鬼声让人只觉头皮发麻。

花梨全然不在意，甚至有些埋怨：“柳姝说你配不上熹哥哥，我就让阿奴带着狮子来吃你，可惜让你逃了。如果你乖乖被吃，我自然不会让姑姑找你大哥麻烦。”

日日操劳让林不染瘦得脸上没剩二两肉，整张脸蜡黄蜡黄的，整个人像极了从土里爬出的厉鬼，只想撕碎眼前这个疯女人。

“小姐，您别生气，苏少爷得知小的是您的人，他可是帮着处理了不少事情呢！”话是说给花梨听得，可驯兽人却挑衅地望着林不染。

难怪那日苏熹什么都不愿意说，林不染笑她实在太傻，前世经历过姚琛那等烂人以为会学乖，结果变得愈发天真，以为可以焐热苏熹那颗冰冻的心。

她瞥了眼得意的花梨，问道：“你爱苏熹？”

花梨警惕地望着林不染，寻常女人听说自家夫君更加爱慕其他女子早就崩溃了，她竟然还有如此冷静，让人很是不安。

她强自稳住心神，面上露出一抹娇羞之色：“准确说应该是熹哥哥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既然你有情，那我就问问你那熹哥哥如何想的？”苏熹早早就赶到躲在院门一角，此刻他能够感受到林不染投来的目光有多冰冷，“苏熹，你爱花梨吗？”

苏熹不知该怎么答。

林不染笑了，笑她还算清醒，听到马志泽的话后她就有种感觉此事和花梨脱不了干系，连夜收拾东西就是怕再次因为苏熹的选择而是受到伤害，即便有了准备让她不会当两人面失态。

也好，断了一切念想。

她渐渐冷静下来，凭借如今的实力想要杀花梨是不可能的，看来要另外想法子。

花梨笑得很高兴，她赢了，熹哥哥只能属于自己，她紧紧挽住苏熹的胳膊，正在此时林不染夺了驯兽人飞镖，她阴阳怪气道：“输了也不至于寻死啊！”

“染儿，你听我解释，我此次进京城就是为了和她一刀两断，自此以后我和她再无半分情分。”看淡生死的苏熹早就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此时此刻他能够清晰感觉到恐惧，那是失去林不染的恐惧。

林不染嗤笑出声，她还要留着这条性命替大哥报仇，飞镖滑过，鲜血顺着手指渗出，她从怀里掏出素白的帕子麻利写下几行字。

花梨凑近了看顿时喜笑颜开，是和离书，不愧是商家女最是懂得看情势，她亦是会留她性命。

“啪”血红的帕子砸中苏熹的胸口落在地上：“你与我成亲本就是被逼无奈，今日我还你自由，自此以后婚嫁各不相干。”

语罢，她转过头大步朝门口走去，袖子里紧握的双手时刻提醒她不能哭，不能给旁人看笑话。

所有的努力因熟悉的沉香味撕开一道缝隙，苏熹紧紧箍住林不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挡她的离开。

“不准走。”

林不染觉得很可笑：“苏熹，你不顾一切想要和花梨在一切，如今我如你所愿，你还想做什么？”

“苏夫人属于你，也只能是你，其他女人休想染指。”苏熹的声音很坚定，“在酒肆那日你唤我夫君时，你就注定是我的娘子，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那就替我杀了花梨。”林不染转过身直勾勾盯着他。

一刻，苏熹没动，一个时辰，他依旧立在原地。

林不染笑了，她松开苏熹的手缓缓走向人群，然后一点点消失。

“熹哥哥，你终究还是选择了我。”回京城后，花梨终日追逐名利早就不知该如何发自内心的笑，此时她笑得很纯粹，仿佛那年在扬州城里拉着苏熹飞奔的模样。

“花梨，我还是小看你了。”原来离开京城之时，花梨特地写信说碧荷和狮子都是她安排的，算准苏熹不会杀回京城，如今当林不染面说出来就是为了坐实苏熹是向着她。

即便是事实被苏熹戳穿，花梨还是很不痛快，以前苏熹就不会，自从他娶了林不染之后一切都变了。

苏熹抽回手，冷冷看着她：“林翊是你杀的？”

他看她的眼神很冷，或许说很空，无喜无悲，仿佛她与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花梨意识到什么东西正在消散，她拼尽全力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我只是写信告诉姑姑你成亲的消息，至于后面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苏熹猛然想起当年离开京城时陛下曾经说过的话：你被情爱蒙住双眼，看不清楚很多事情，去扬州好好冷静冷静。

不是花梨变了，她本来就是个自私的女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是纵容你。”他喃喃道，“权当儿时你对我照看的情分。”

花梨猛然意识到多年护在她身边的人正要离开，她开始感到恐惧，拦在苏熹面前：“别逼我对林不染动手。”

“你尽管试试。”冰冷的眼神让花梨回到当年战场，杀红眼的苏熹被成堆尸体围住，让人仿佛置身于耳鼻地狱。

林宅西花厅，林蓉正和巴图下五子棋，一大一小极其投缘，小环在一旁伺候，看见林不染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林不染用眼神示意小环无碍，走近几步瞧了瞧棋盘，白棋占据大半，林蓉托着下颌得意瞧着手执黑棋的巴图，她宠溺地帮蓉儿整理了丫髻，这孩子自打大哥故去后表现得一直很懂事，越是如此，她越心疼。

“啪”最后一颗棋子落下，林蓉欢呼道：“我赢了。”

巴图垂着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饼丢给林蓉：“大哥说中原女子狡诈，想不到小丫头亦是如此。”

“巴图叔叔，别生气，待会儿蓉儿请你吃馄饨。”收好金饼，林蓉拉着巴图的手晃啊晃，圆圆的小脸蛋，嘟起的小嘴巴。

看得巴图顿时心软，原谅了这个狡猾的小丫头。

林不染无奈撇撇嘴，让小环把林蓉领下去后，才开始说正事：“我已经和苏熹和离，花梨执意要嫁入苏府，你现在回京城以此作为把柄威胁花震，他自然会乖乖退亲。”

“跟我回蒙古吧！”话出口的瞬间吓得巴图睁大眼睛，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话。

林不染不解地看着他，忽然她惊讶地发现一直大喇喇的巴图竟然脸红了。

被林不染瞧得越来越热，巴图索性说出了心里话：“林不染，我们蒙古人向来直来直去，我想要娶你做王妃。”

林不染乐了，重生后竟然桃花一朵接着一朵开，可惜她无福消受。

“我一个二嫁的夫人自是配不上小王爷，如果你喜欢中原女子，今夜我就带您好好逛逛。”

预料之中的答案，巴图从未遇见这样一个女子，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无比坚韧的心。

在昌国县时，林不染提前排兵布阵，提前查清楚一切，出手又快又狠，结果不尽如人意，她欣然接受后又很快爬起。

回扬州后，亦是如此。

他欣赏她，更想要征服这匹扬州的野马。

“只要你答应做我的王妃，我就帮你杀花梨。”

花厅内一片寂静，久久无人应答。

躲在墙角出的苏麟急了，他借着看望蓉儿名义来打探消息，急匆匆辞别林蓉后就往苏府赶，正巧撞上回家的苏熹，于是赶紧说了刚才听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