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的夜班让陆商吃不消。
再醒来胳膊像是注了铅,他洗漱完听着门外的动静,等了半个小时也没听到动静。
他状似无意的去敲对面的门,却让另外一边的邻居吵到了,"阿月早就醒了,这会应该去赶早市去了。"
斗南花市早市很大,是很难偶遇到的。
可是陆商觉得自己在这样狭窄的出租屋里呆久没好处,就出门了。
他讨厌坐公交车,又讨厌骑共享单车,可是现在的收入让他没有办法那么挑剔。
最后他还是坐了公交车。
其实只有一站。
他发现公交车没有味道,干干净净。
有背着背篓的老年人,有被老人抱在怀里踢踏着脚的小孩。
他好像进入了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世界,仿佛落入了魔法里,又像是掉落在仙境。
并不是说这里多么的梦幻新奇,只是和他的世界真的是相差很远,这种差距感让他感觉战栗。
陆商记得刚才邻居说辛霁月是去拍视频的,他没有追问,以免被对方发现自己其实对辛霁月毫无了解。
可心里却在想,她拍视频是在做账号吗?
没听她说过,还是她也直播?
他没看过直播,之前疫情需要直播上课的时候下载过直播软件,后来就没有再用过。
他回头要问问辛霁月的账号,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陆商虽然来过这里,可斗南花市早市又是一副新奇模样。
这里除了花还有各种绿植,天南海北的绿植因为地理位置的区别。
在一些维度的人眼里不过是绿化带植物,可是在另外维度的花客手里就是新奇的插花花材。
陆商不是来看花的,他要在这天南海北的游客中寻找到辛霁月。
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找到她。
可能是他讨厌窄小的房间,低低的房顶,他潜意识觉得会影响他的运势。
又或者是他热闹惯了,很久没有去酒吧去夜店,他溢出来的精力无法消解。
又可能是因为他虽然讨厌辛霁月的冒犯,可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三天里她是他唯一多接触的人。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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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霁月烫了头,风吹起来头发的时候感觉也不同了。
她不自在的压了压,穿梭在花卉区。
佛手可爱,翠珠娇俏,多头凤尾娇嫩惹眼。
在成山成海的花卉里她抬起头,在如云的游客里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老板娘说的没错,陆商是真的惹眼。
辛霁月除了惹眼两个字没法再形容他的外形,她其实对留着狼尾银饰叮叮当当的男性没有太多兴趣。
只是那张脸真的是惹眼。
她注意到很多女生经过他时会偷看,而他的态度是大大方方的阳光明媚的,察觉女生目光,或看过去或咧嘴笑。
辛霁月觉得陆商应该生活在一个很优渥的环境里,那个环境可以催生他的各种美德,比如即使在落魄里依旧从容乐观的品质,和对于异性的瞩目感到毫不冒犯的从容,当然除了她那天的真冒犯以外。
她判断陆商是想要见到她的。
这才开口,"陆章。"
陆商目露惊喜,不像假的,"辛姐,还真能碰见你。"
"你特意来找我。"辛霁月挑眉,要想在斗南花市漫无目的的找到一个人可不容易。
"算是吧。"陆商看花。
"那看来也不过是顺路而已。"辛霁月毫不在意,"早上吃了吗?"
"路上吃了点,没吃饱。"
"那带你再买点吃。"
辛霁月要了份粉,两只手端着碗沿直接推给陆商,"吃。"
陆商心想虽然辛霁月染了头发,头发拉直,今天的衣服也不是肥大拖档的样式,整个人得体了很多。
可那手还是粗的,一看就是干活的手。
动作也是姐味够重的。
心思就停了在这一小会,他很快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找辛霁月。
因为辛霁月在不停描述,"我这种熟工在斗南是很抢手的,每天有很多花市老板都来找的,便宜的工我都不去的,远的也不去的,老板有时候还会请我喝红牛,上次还有老板请吃盒饭,两素一肉配米饭。当然了,我自己是不愿意干活的时候吃饭的,我是个认真的脾气,就想赶紧把活干完,不过老板说看我太拼命,怕我低血糖……"
陆商知道所谓熟工不过是多干就可,并不需要什么头脑或技能,人人可做。
至于老板请饭请饮料,又实在是小恩小惠,对此表现的如此受落,也可见并没有什么高级的工作经验。
用井底之蛙来形容辛霁月似乎有点过分,毕竟也是对他挺照顾的一个姐姐。
可是陆商又实在想不到别的形容词来形容她。
陆商兴致寥寥连粉都吃不下了。
他不知道是自己大少爷脾气作祟,突然对这套着劣质塑料袋的碗产生担心,还是对这双不知道有没有泡化学剂的雪白的一次性筷子,产生厌恶。
又抑或周围人来来去去,担心这些人横飞的唾沫星子就让他心神烦躁。
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只察觉自己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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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到了夜里上工时有些好转。
花棚今天来了个生脸,是个看上去比陆商脸还嫩的女孩。
说话怯怯,动作慢慢,带着个近视眼镜。
她的中短发和辛霁月类同,可是就是带股清纯劲,看到她的时候,陆商觉得自己白天那股烦躁劲似乎少了很多。
辛霁月问女孩名字,女孩说了。
辛霁月记在本上。
陆商想法设法地贴着清秀女孩,"我叫陆章,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找我就行。"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哎哟声,还有人挤眉弄眼的看辛霁月神色。
这个微表情惹怒陆商,他不知道写里边有辛霁月什么事。
他放荡不羁的朝阴阳怪气的人挑了挑眉毛,可他早就是白斩鸡形象,对方根本没放在眼里。
陆商边摁着打包机,机器收拢着打包条,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任由目光在清秀女孩身上落,对方敛花的动作不像辛霁月那样粗犷。
肩膀落肩窄窄的,不像辛霁月那样又直又平。
脖子又细又白,不像辛霁月总是含胸脖子不知道被吞到哪里去了。
陆商没发现自己总是在比较,他只是心想,自己还是喜欢眼镜女孩这样的,清秀的,纤细的,学生气的。
今天干活的有张老板的亲戚,张老板打来电话,对方出乎意料,赶紧起身查看,赶紧道歉,"老板,这新来的手生,装错了……货已经发出了,这怎么办……叫回来不值得,肯定要补钱的,快递比花还贵呢……"
他带着怒目不停朝眼镜女孩张望,后者明显意识到什么,像犯错的孩子顿在原地。
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出,都知道他们打一包赚不了多少辛苦钱,害怕这错误会连累到自己。
挂了电话,张老板亲戚对眼镜女孩一顿劈头盖脸骂。
后者脸红了,眼圈也红了。
陆商站出来,"我听明白了,这会重新发货不就行了,就不会影响老板信誉。"
"说得轻巧,损失你赔,你知道物流多少钱?成本多少钱?"亲戚每说一句抬一次头,横眉怒眼如好战公鸡。
"能赔多少钱啊,我赔不就行了吗。"陆商漫不经心。
众人看明白陆商这是要在女孩面前充面子,但是也知道他也没赚几个钱,这会不是适合打趣的时候,互相看了一眼都低头做事。
那人说了个价格,陆商一听自己昨天白做了,第一反应是还好他没乱花钱,第二反应是看向辛霁月。
对方刚才应该是看向他的,可是这会他望过去,辛霁月早就收回了目光,在那包着吸了色的方德玫瑰。
他收回目光,眼镜女孩偷偷谢他,"谢谢哥。"
陆商这才发现对方似乎是云南当地口音,可他没有借机攀谈。
给了个安静做事的表情,又回去打包花。
发货的时候老板亲戚又瞪他一眼,其实瞪他是完全没必要的。
陆商只是个出来揽事的,但他上了几天工也明白了人的复杂。
这个目光不是埋怨,是在强行归类,把他归位做错事的眼镜女孩那类。。
通过埋怨的目光再次给他强调,一会这笔费用是从他那里出的,是怕他一会赖账,也是给自己一种已把事到底处理好了的心安。
陆商明白了这些,不恼不怒,还有心情去看包裹上的字。
还挺好看的,肯定是眼镜女孩写的。
字娟秀清雅,看上去格外高洁,在这混沌的环境里自成了一股清流。
陆商越看越觉得好看,甚至觉得眼镜女孩的容貌都更好看了几分。
忙到了凌晨三点五十,众人该发钱的发钱,该扣钱的扣钱,银钱落了袋,大家心安了。
这才有人出来打趣,一个大姐对辛霁月说,"你爷们出来揽这个事,你也不护着他,我看刚才扣钱,扣的比实际要赔的可是贵了十五块钱呢。"
辛霁月也没否认你爷们这句话,"男人要护别人,我不能让大老爷们没面子。"
也是打趣的话,旁边的人边收拾东西边笑。
陆商没听见这边的对话,不然那句爷们男人的早就让他跳脚。
他又仔细看了看眼镜女孩,她用了粉底液很贴皮肤,灯光下是细腻光滑的,不像辛霁月不知道从哪里买到的那么廉价的东西,在灯光下还会卡粉浮粉,整个脸在灯光下不能细细端详。
这样想着,他才看向辛霁月,辛霁月临走前又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走过才发现,那字体和刚才纸箱上一模一样,原来刚才的字是她写的。
他有些惊诧,但没有像刚才一样字体为其容貌加分。
反而心想,真是毁了这样好看的字,怎么是辛霁月写的?
回去的路上陆商坐在电动车后座,两个人对刚才的英雄救美绝口不提。
经过一家还亮着灯的杂货店,辛霁月跟陆商说句,"等我。"
陆商下了车扶着车把,就看见穿着卡其裤工装褂的辛霁月快跑进杂货铺,没两分钟又小跑着出来,把一双白色的最简单的线织手套户塞他怀里,边说,"拿着。"
边上车开车。
昆明的风又温和拂面。
陆商在后座问,"给我买手套干嘛?"
"你们打包费手,我看你应该是洁癖不愿意用张老板提供的手套,给你买一双新的。"辛霁月开着电动车,声音平静。
"哦。"陆商答应了一下没说话,他并没有把这个事往深里想。
他怕琢磨出辛霁月还是惦记扒他裤子的事,当然更多的是,他说久了自己是老来生子的产物,大脑的沟沟壑壑似乎真的越来越平,变得跟澳大利亚的考拉快差不多了。
他现在也思考不了太深的东西所以一个哦字就结束了。
回到家他把手套放床头,挺廉价的东西,工地搬砖应该用的都比他这个好。
不过他还是检查了检查,怕自己不小心给挂了线。
确定没有,这才放心做其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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