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许大木和孙氏答应儿子会用新被褥,可等到晚上睡觉时,他们还是收了起来,盖着破旧的棉被。一床价值七十文的新被子他们是舍不得用的,准备留给儿子成亲或者女儿出嫁时用正好。
许故不知爹娘在背后的小动作,他只知每晚都能听到隔壁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可当他第二日一早去询问时,二人又把新的被褥拿出来放在了床上。他也就没多想。
丧事忙完后,许大木心力交瘁,身体和心理两方面受累,还是病倒了,这一次他病得极重。
这回是真的不能去镇上上工了。
许田生连忙去镇上抓药,许大木吃了两副药不见好。
与此同时,村里又有老人去世了,有一位老人只比许大木大一岁。这些人,许故虽然叫不上名字,但都在村里见过。他们喜欢在村里晒暖,坐在村头忆苦思甜,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没想到他们年纪轻轻,尚不到五旬便死了。
听闻这个消息,许大木的病一下子就加重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准备交待后事。
许故越发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他本来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远,如今却觉得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原主在书中毕竟是个不重要的配角,无论是电视剧还是书中对他的交待都不算太多,只零星说了几件与他有关的事儿,那些事儿也全是他的混账事,用来体现这个人物反面的一面,衬托主角的伟大。至于许大木何时去世的,他就不知晓了。
许田生又去了镇上,这一次他没去抓药,而是把郎中请回了家里。
镇上的郎中摇了摇头,慌忙离开了。
瞧着他的反应,家里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许故从来没想过如同前世一般一场冬日里最常见的感冒,在这里却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在镇上的郎中来之前,许故仍觉得许大木很快就能好起来。可在郎中摇头离去后,他内心也开始慌乱。
这时无论是看诊还是抓药价格都非常昂贵,因为给许大木看病,家里几乎没有多余的银钱。
许大木把一家人叫到了一起,告诉大家不要再花钱救他了。
虎子似乎感受到了家里沉重的气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一哭,大丫也忍不住哭了,敏儿也在偷偷抹眼泪。
孙氏、许田生、赵香菊情绪也变得激动。
许故眉头紧锁。
不,他还是不相信前几日还好好的许大木现在就不行了。
许故看着许大木干瘦蜡黄的脸色,眼神中的死寂,他强力压制住内心的情绪,轻声安抚:“爹,儿子这就去县城为您请郎中,您放心,您的病一定可以治好。”
许大木缓缓说道:“不要……故哥儿……钱留着读书,不要去……看病……”
许故:“爹,您安心在家等着便是,儿子去去就回。”
说罢,许故站起身来,看向了许田生。
“大哥,我去去就回。”
许故刚出门,许田生就跟了出来。
“二弟。”
许故停下脚步,看向许田生。
许田生眼眶通红,说出来一个沉重的现实:“去县城请郎中至少要花一两银子,咱们家没那么多钱了。”
许故似乎明白了为何刚刚的郎中没开药便离开了。
因为郎中知道他们家里没钱,所以方子都没开。
许故顿了顿,道:“好,我知道了,我去试试。大哥照顾好爹。”
瞧着二弟淡定稳重的模样许田生心里升起来一丝希望:“好。我等你回来。”
许故去了县城。
到了县城后,他直奔高升书肆,从王掌柜这里打听到县城看病最好的郎中,又借了一两银子。
王掌柜犹豫了一下,去柜子里给许故取了钱。
他不舍的看向了手中的银子,咬咬牙,递给了许故。他是个生意人。之所以决定借给许故银子也是在赌,赌许故的人品,赌许故将来会飞黄腾达。
看着手中的一两银子,许故紧紧握住了:“王叔,您的恩情我此生不忘,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尽管提。您放心,这钱我绝不白借,下个月我定双倍奉还。”
说着,他把借条递给了王掌柜。
朝廷赋税增加,今年收成又不好,民不聊生,家里都过得不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愿意借钱,当真是天大的恩德。
王掌柜看向借条,他没有接,而是说道:“钱不着急还。你先去请郎中给你爹治病。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科考了,你当把重心放在这件事情上,钱等你考完后再还也不迟。”
闻言,许故深深地朝着王掌柜拜了一下,放下借条,转身朝着医馆走去。为了能尽快回到家,他花了二十文钱,叫了一辆驴车,带着县城最好的郎中去了村里。
郎中到时,许大木已经烧得人事不知,比一个时辰前还要严重了些。
郎中不仅没走,反倒是细细为其诊治。
许故端详着郎中的神色,心渐渐放松了几分。郎中这般认真,想必是有的救。
等郎中把完脉,孙氏忍不住问道:“郎中,我家老头子的病怎么样了?”
郎中:“老人家染了风寒,抓几副药吃了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全家人总算放心了。
县城的郎中果然医术高明,许大木吃了两副药之后,病终于渐渐转好了。
许大木熬了过来,其他人运气就没这么好了。陆陆续续的,许故又听说了附近有人冻死,或者饿死。经此一事,人人都羡慕许大木有个好儿子。
有人对孙氏说:“你家儿子从前在县城也没白应酬,竟能借来那么多钱,请这么好的大夫。”
孙氏:“我儿自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这日,许大木能下床了,他坐在院子里看着明晃晃的太阳,低声道了一句:“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看着瘦了一圈的许大木,许故不止一次思考,读书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几个月死去的乡邻们,许故呢喃道:“是啊,真冷。”
当晚,许故没有看书,也没有抄书。他没点油灯,坐在椅子上在黑暗中思考了很久。
老天给他这么一个机会,让他来到了这里,难道他就只能读书养活一家人吗?难道他只能改变自己一个人的命运吗?
不对,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做得更多。
他专业虽不是农学,却也读过十几年书,在现代生活了三十年。现代那么多先进的知识,总有一些适合这里。
睡醒之后,许故没再像往常一样读书,他在思考抵御严寒的方法。
如今天气寒冷,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的是如何驱寒。
现代人驱寒的方式是空调、暖气、烧炭的炉子,空调不可能,后两者又太费钱,都不现实。
想了许久,许故也没想出来法子,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此刻他心中烦乱,书也有些看不进去。他抬头看向了窗外。
外面,赵香菊和敏儿正抱着被子往外面走。
孙氏小声问:“你俩咋抱着被子往外走?家里不是有绳子可以晒被子吗?”
赵香菊:“娘,晒院子里的话会挡住光,二弟就看不清书了。”
孙氏瞥了一眼儿子的房间,赞赏道:“还是你细心。”
赵香菊:“原也不是我想的,是敏儿提醒我的。”
孙氏看向女儿:“你哥没白疼你。”
敏儿难得被她娘夸,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声道:“娘,一会儿爹起来了我给爹也晒晒被子。”
孙氏:“行。晒晒被子也能暖和暖和,这床跟个石头似的,太硬了,也太冷了。哎,要是床能热乎点儿就好了。”
几个人说着话出了门。
许故把视线挪回了书上。脑海中还在想着刚刚外面的谈话,想到爹的病,家中的困境,心情有些沉重。
收成不好,天气又冷,这个冬日可真难熬。
正欲继续看书,许故忽然想到了刚刚孙氏说过的话,眼前顿时一亮。
床冷做个热床不就好了。
比如,炕。
许故顿时兴奋起来,然而,他前世只在新闻中看到过炕,知晓他的原理,并不会做。
虽不会做,但他想尝试一下。
许故合上书,朝着外面走去。
家里的院子很大,他直接在院子里开始试验。
一开始他并没有说到底在干什么,只是埋头在做。只是,他虽然懂得原理,却没干过活儿,实操不行。
许大木觉得身体好些了,想去做工,但这一次,不仅许故,孙氏、许田生也都开始反对了。他也就只能在家里养病。他见儿子在垒些什么东西,还弄得乱七八糟的,忍不住过去帮忙了。
许故见许大木身子恢复的还行,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许大木虽然没有许故书读得多,但活儿干得多,对于这样的事情,倒是比他懂得还多一些。爷俩在一处探讨了一番,又实验了一下,倒是渐渐有了雏形。
不过,累的活儿都是许故在做。他便是再不济,也能干些活。孙氏也会过来帮帮忙。
不到三日的功夫,三人就把一张炕做好了。这边连接着厨屋,打通了厨屋的烟道后,热气立马就过来了。
孙氏摸着烧得发热的炕,激动地说:“竟然是热的,是热的,儿啊,你咋这么厉害,这种法子也能想的出来。”
许故:“儿子是从书上看到的法子,不过,之所以想起来做还是因为娘那日的提醒。”
说着,许故提起来那日的事情。孙氏听后脸上笑眯眯的,丝毫没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还是夸儿子。
“还是你聪明,我那日说的时候你大嫂和敏儿就没啥反应。”
总之,一切都是儿子的功劳。孙氏自己也不贪功。
许大木也觉得儿子非常厉害,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故哥儿,你做这东西干啥?”
这土炕四四方方的,能发热。只不过他既不能做饭,也不能烧水,看起来毫无用处。
许故看着面前的炕,说出来它的用途:“睡觉。”
孙氏极为诧异,在许大木开口前说了出来:“睡觉?这东西这么硬,咋睡觉啊?”
思及儿子从小到大没干过活,或许不知床是怎么做出来的,许大木道:“你娘说得对,这土炕太硬了,睡的不舒服。床是木头做的,不用花钱,费些功夫去做就行。舒服又便宜。”
许故看向爹娘,说了一句:“土炕确实很硬,若是人睡在上面,就不用再担心会被冻死了。”
许大木和孙氏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是啊,这东西的确很硬,人睡在上面或许会很不舒服。可它千不好万不好,有一点简直好极了,那就是暖和。
许大木再次看向面前的炕。这个炕是他这几日亲手做好的,自是知晓里面的构造。炕的保温效果极好,也用不了太多的柴火。冬日若是睡在上面,简直好极了。
许大木脸上渐渐露出来微笑,他看看儿子又看看炕,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故:“上面多铺几层褥子就没那么硬了。”
孙氏此刻也想清楚这东西的用处,激动地哆嗦着嘴唇,道:“我儿就是天上的文曲星,啥都会。”
许大木向来是稳重的,此刻也忍不住说了一句:“应该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孙氏:“对对对,是菩萨。”
许大木和孙氏二人开始不停地夸赞自己的儿子。
等到晚上许田生夫妇俩回来,得知了此事,又是一番震惊和夸赞。
“只是那炕还是露天的,须得盖起来屋子,不然就浪费了。”许故道。
许大木琢磨了一下,道:“嗯,这个好弄,这屋子一面靠着厨屋,一面靠着外墙,只需把另外两面墙砌起来就可以了。”
许故点了点头,道:“爹,明日您跟村长说一声,让大家后日都过来吧。”
“村长,大家,为何?”众人疑惑地看向了许故。
许故:“这个炕太小了,不适合爹娘住。我想着在爹娘屋里再弄一个。正好让村里人都过来学一学。这样冬天就不必担心太冷了。”
许田生两口子没想到什么,许大木却是想到了,他看向儿子的眼神中多了些什么。
他的儿子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儿子不再只关注他自己,还开始关注身边人。
许大木如今病差不多好了,有件事便涌上了心头。
“对了,老二,前些日子你去县城请郎中,花了多少钱?”
许故:“爹,此事儿子自会解决,您不必挂在心上。”
许大木皱眉,想到儿子之前为了买新被子的做法,道:“你如今紧要任务是读书,欠的钱家里还。”
许故:“银钱是从高升书肆的王掌柜那里借的,我与他有些交情,不着急还,爹您放心便是。”
许大木虽还想说什么,但瞧着儿子淡定的神情,便没再多言。
“咱们不光欠了人家钱,也欠了人情,这件事须得牢记在心里。”
许故:“儿子明白。”
等把炕做好了,过几日他便去县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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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烧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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