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运丁血泪与暗渠寻踪

顾晏辞并未在薇风堂外多做停留。方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于他而言,不过是巡查途中的一段插曲。他的心思,很快便回到了真正紧要的事务上——那盘根错节、牵涉甚广的漕运弊案。

连日来的微服私访,他混迹于码头酒肆、漕工聚集的窝棚区,所闻所见,触目惊心。运丁之苦,远非公文上几句轻飘飘的“损耗”、“折干”可以概括。

这日,根据一名老漕工含糊的指点,顾晏辞带着石坤,找到了运河下游一处更为偏僻破败的运丁聚居地。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烧酒、汗水和绝望的气息。在一个低矮潮湿的窝棚里,他们找到了王老五。

王老五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苍老,背脊佝偻,脸上刻满了风霜与愁苦。他正对着一个空了的药罐发愣。窝棚角落的草铺上,躺着他奄奄一息的女儿,小脸烧得通红。

顾晏辞表明身份并非官府盘查,王老五起初十分警惕。直到石坤在顾晏辞示意下,拿出一点碎银让他先去给女儿抓药,这个被生活压垮了的汉子,眼眶瞬间红了。

喂女儿服下药后,王老五的戒备稍稍放下,对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却肯听人说话的“先生”,倒出了满腹苦水。

“大人……您不知道,那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他声音沙哑,“‘淋尖踢斛’、‘折干银’……名目多得数不清!一趟船跑下来,别说工钱,能不倒欠就是老天爷开眼!”

“就说那‘折干’……”王老五激动起来,“上头硬逼着我们把一部分漕粮折成现银上交,可定的价码还不到市价的一半!我们哪儿来的钱?只能……只能偷偷卖掉一部分官粮凑数……”他说着,痛苦地抱住了头,“这是杀头的罪过啊!我们知道!可没办法!”

“卖了粮,亏空怎么办?”顾晏辞沉声问。

“怎么办?”王老五惨笑一声,“只能报‘损耗’,报‘遇浪沉没’,或者……或者就指望管事的帮着在账目上做平。可那些管事的,哪有好心?帮我们平账,是要抽大头的!我们欠下的债,利滚利,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指着病重的女儿,眼泪混着鼻涕流下来:“前些日子,娃她娘没了……为了办后事,我又……又挪用了点……结果被钱把总的人发现了……他们逼我……逼我下次运粮时,在经过老鸹滩那段时,故意落几袋粮下水……说自然有人会去‘捞’……说只要做了,之前的账就一笔勾销……”

王老五浑身发抖:“我不敢啊大人!那是官粮!再做手脚,真是要掉脑袋的!可不做……他们就要把我送官……我死了不要紧,我这娃……她怎么办啊!”他伏在地上,压抑地痛哭起来。

顾晏辞默然听着,面色沉静,袖中的手却已悄然握紧。王老五的遭遇,完美地印证了他之前的调查。

“老鸹滩……”顾晏辞捕捉到这个关键地名,“你可知,接应的人是谁?”

王老五茫然摇头:“不……不知道……只听说是……是‘水里来雾里去’的人物……”

离开低矮的窝棚,顾晏辞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石坤跟在他身后半步,低声道:“公子,此事比我们想的更龌龊。”

“石坤,”顾晏辞停下脚步,望着浑浊的运河水面,“加派人手,盯紧老鸹滩水域。再去查与钱把总过往甚密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些有船、熟悉水性的。”

“是,公子。”石坤领命,迟疑片刻又道,“只是……我们动作若太大,恐怕会打草惊蛇。京里那边……”他未尽之语里带着担忧。

顾晏辞目光微凝:“蛇已出洞,容不得犹豫。韩世伯的信你也看了,时间不在我们这边。去办吧,务必隐秘。”

“明白!”石坤不再多言,转身迅速离去安排。

顾晏辞独自站在运河边,看着沉重的漕船缓缓驶过。王老五那绝望的哭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这浑浊的河水下,埋葬着多少无声的血泪和冤屈?

下一次漕船经过老鸹滩,或许就是揭开这黑幕的关键时刻。而风暴的中心,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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