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相府深谋

书房里,光线被厚重的帘幕滤得晦暗不明。空气凝滞,只余一种沉闷的压迫感,仿佛连灰尘都悬浮得格外缓慢。

李崇矩坐着,并非居于任何华贵宽大的书案之后,只是在一张样式普通却用料沉实的椅子上。他手指正一下下地、极有耐心地轻抚着蜷卧在他腿上的一只白猫。

那猫通体纯白,无一丝杂毛,皮毛在昏暗中仿佛自行晕着微光。它姿态慵懒,眼睑半阖。然而,偶尔抬眼时,那双碧色的瞳仁里却会闪过与其温顺外形极不相符的、近乎野性的锐利与一丝冰冷的蔑视。

孟谦如同嵌在阴影里,垂手立着,声音低沉平稳:“相爷,顾晏辞巳时初入宫,现已返回。面圣过程无差,陛下令其移交人犯,言语间多是‘□□’、‘适可而止’。”

李崇矩抚猫的动作未曾停顿,甚至未抬眼。那白猫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临安手尾已净。言止于该止之处。”孟谦的语气,像在说扫净了庭前的落叶。

李崇矩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磨砺过的冷硬质感:“陛下敲山震虎,又怕虎惊。惯用的平衡罢了。”他指尖划过白猫细腻的颈毛,“顾炎的孙子,倒比那老东西多了几分不知死活的锐气。”

语气里听不出褒贬,只是评估。

“顾晏辞将其在临安结识的一沈姓妇人,安置在了城南榆钱巷。”孟谦补充。

“妇人?”李崇矩终于微抬眼,目光掠过孟谦,看向虚空,“细枝末节。年轻人耽于**,易成弱点,好事。”他不认为那边城妇人值得半分留意,不过是棋子边上无关紧要的尘埃。

“眼下,”李崇矩的手指停在猫脊上,那猫舒服地弓身,“让他以为他赢了。把他要的‘答案’,送过去。要快,要真,要让他查得‘辛苦’,最后‘如愿’。”

孟谦躬身:“‘墨’已备好,时机一到,便可入局。”

“嗯。”李崇矩鼻腔里应了一声,“漕运近日沉寂。账目清干净。告诉下面的人,夹紧尾巴。谁在这个当口生事……”后半句湮灭在无声里。

白猫倏地抬头,碧眼锐利扫向孟谦,喉间发出低呜,戒备且充满攻击性。

孟谦头垂得更低:“是!绝无纰漏!”

门外传来轻柔脚步声和侍女小心翼翼的通传:“相爷,小姐回府了,想来请安。”

李崇矩周身冷气瞬间敛尽,抚猫动作重回轻柔,脸上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真实的温和:“让她进来。”

李姝身着宫装,袅袅而入。“父亲。”她盈盈一礼,目光快速扫过孟谦,微颔首。

“姝儿气色倒好。”李崇矩语气慈和,“宫中一切可还顺心?”

“劳父亲挂念,一切都好。”李姝轻声应着,眉间却笼着轻愁,“只是…近日朝中因漕案纷扰,听闻…牵扯顾家后人?父亲,您…”

李崇矩笑了笑,笑容柔和了冷硬线条,却带着不容探究的疏离:“朝堂风波,何时停过?陈年旧账,借题发挥罢了。姝儿不必忧心,为父自有主张。你在宫中,安稳度日,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李姝看着父亲轻描淡写,忧虑更甚。她张了口,还想劝:“父亲,如今…”

“姝儿。”李崇矩打断她,语气依旧温和,却不容置疑,“为父知道轻重。去吧,看看你母亲,她常念着你。”

李姝所有话被堵回。她看着父亲,看着他腿上那只慵懒却眼神警惕的白猫,最终只抿了抿唇,低声道:“是,女儿告退。”

看她离去时略显单薄的背影,李崇矩眼底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关爱,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不容动摇的坚定。他不需要女儿理解,只需她在他的羽翼下平安喜乐。而这羽翼,必须由绝对权力编织。

曾经的满腔热血,早在那冰冷倾轧和险些丧命的“正义”中消磨殆尽。世界从未给过他别的选择。既然如此,他就要做执棋者。顾炎的孙子?正好,这棋局,总算来了个值得□□的对手。

他对孟谦挥了挥手,所有情绪收敛,重回深不可测。

孟谦会意,无声一礼,如影子般退去。

书房重归死寂。李崇矩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白猫在他腿上换了个姿势,碧眼在阴影中闪烁幽光。身处黑暗,是他的选择,亦是他认定的、唯一能护住所想之路。尽头如何,他并不在乎。权力的触感,以及将所谓希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意,才是真实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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