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洋洋,铠甲铮铮,旌旗蔽空,高牙大纛,蔚为壮观。最前方一老者,长枪甲胄,银须鹤发,虽风尘仆仆,却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方才那支箭,便是这老头射出的?我隔着几丈远观望马上老头,孰料领头人马竟冲出一骑,向我直奔过来。我闪避不及,被冲撞在地。我斜眼望着,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气腾腾,横冲直撞,这人是何来路?
“宿主还真是宝刀未老,手段不减!”声音有几分熟悉,我往城楼上望去,蟒袍玉绶,骄傲尊贵,我还是一眼辨出那人是刘驹。
“刘驹,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冲城墙高处吼了声,他怎么在这里?
“三月不见,殿下可是别来无恙?”听闻白眉老头说话,我这才回过神去,他便是望月教宿主吕迦?
眸光晶亮,剑眉飞扬跋扈,直插两鬓,此人风采和手段都不容小觑。
“劳宿主记挂,驹在望月山中待了三个月,得锦汐姑娘倾力照顾,风采更盛。”刘驹似在告诉吕伽,他在望月山中和吕锦汐过得很好。
“锦汐呢?”吕伽似被捏住把柄,格外紧张。
“何妨先进来,坐下一起聊聊呢?”刘驹邀请吕迦入内,随即城门大开。
“丹心!”这一声唤将我悬着的心提到嗓子眼,我往上望去,赤羽知何时已怀抱去病立于刘驹身侧。
“去病!”去病挥舞拳头向我,身子不住往墙头外扑,我望着那小小身子,又惊又急。
“丹心,小心!”我听得城墙上赤羽惊惧呼喊,我一回神,便见数百骑兵将我团团围住,数百张弓箭数十把兵戟齐刷刷对着我!
我不敢挪移一步,倒是城楼之上刘驹拊掌称赞,眉毛一挑,“宿主何苦为难一路人?”
原来刘驹拒不同我说话,是怕我受威胁。他还记挂着我,这让我有些许放心。
“老夫一人入内即可,你们后撤至石门湟水岸!”吕迦严令人马后撤,刘驹甚是满意,围拢我的一圈弓箭刀戟也渐渐往外收缩。
吕迦人马有序后撤,我骑着飞红巾为吕迦导路,一过城门,城门便“咯吱”一声被掩上。
城内空无一人,万籁俱寂,似是一座死城。
道路以目,我稍有抬头,吕迦便会察觉。我只得低眉顺首,安安分分当活靶子!
内城中央有座宫殿,依山而筑,高低回环,虽不及未央王宫恢弘大气,却是十分合乎苗疆风貌,青竹红瓦,别具一格。
刘驹亲自提携吕迦,一路拾着他的手,步入高殿。入席开宴后,刘驹为显宾主尽欢,邀吕迦往南向坐;我不得离开吕迦半步之内,因而在西向坐;等吕迦落定,刘驹才往东向坐。
“这可都是宿主喜欢吃的菜,特意选来,为您接风洗尘。”刘驹指着桌上所布菜品,淡然笑言。
吕迦正襟危坐,并不动箸。黄金炒花蟹、一品熊掌、黄蚬禾雀汤……我甚有心事,可看着这饕餮大餐,猜想不出刘驹想法。
“我敬宿主一杯。”刘驹酌酒啜饮,吕迦抬着酒杯,却不敢饮,刘驹大笑出声,“宿主又有何忧虑,刘驹再是不济,也不会在酒中下毒,你们说是吧?”
吕迦默默地拾起酒杯,闷声喝空。刘驹见吕迦饮下酒,又亲为吕迦夹菜,所夹为大块牯牛肉。
“宿主以为如何?”吕迦咬着牯牛肉,艰难吞咽,面色难看,看得出他极尽忍让,“味道妙极,难为你费心。”
“哈哈!此是花山牯葬牛!”刘驹笑得甚是得意,吕迦闻言面色大变。
“当日花山牯葬,锦绣小丫头杀牯牛,指挥若定,从容不迫,威风凛凛,本王想起她那样子,就实在佩服!”刘驹言及此处,令助兴舞姬纷纷退去,殿内肃静,“锦绣助我良多,又是您的爱女,可惜纵崖而死,教人惋惜不已。好在您膝下还有一爱女,更惹人怜惜呀!”
吕迦闻言,果然色变,“锦汐人呢?怎还不出来见父亲?”
“宿主今日会至此处,可不还是因为锦汐?”刘驹眼神流露出一丝疏离,他对吕伽恨极,对吕锦汐却是情深义重,内心应该是极度矛盾的,“可惜,宿主怕是很难再掌控她了。”
“你这是何意?”吕伽闻言大惊。
“宿主自己做的事,究竟能不能让锦汐坦然面对呢?”刘驹轻蔑一笑,“为抢夺飞头降,清洗黑苗寨;控制吕锦汐意念,致她断情断爱,只听令你一人;纵容望月教变成邪教,动辄杀人犯事……如此连篇累牍罪孽,需要我一一细数吗?”
吕迦显有怒意:“对我有不满的,你一并说完!”
“而今黑苗寨主被悬于城下示众,本是宿主高兴之时,刘驹此时扫宿主兴致,岂不无礼?”刘驹不急不缓,继续说道,“宿主一定很意外,刘驹为何会从半死不活、受你控制,突然出现在城墙之内、掌控了你的城池?”
毫无疑问,这也是我所疑惑的,刘驹怎么一时之间就掌控了情势,连吕迦也忌惮三分。
“刘驹想带宿主先看一人。”刘驹示意,“还请淮南郡主!”
“淮南郡主?”她怎会在此?一句脆生生的“刘陵见过宿主”引我张望,我一抬眼,便对上一双顾盼神飞的乌黑眼睛,思绪飘然回到未央宫北阙下辞别赵信,听得大哥赞一娇俏郡主“道是好儿郎”。紫衫罗裙,翠玉环佩,衣带飘飞,灵动如波,细望之下,肌肤晶莹,蛾眉螓首,如此佳人,哪里还辨得出是那日北阙下女扮男装的佳公子?
“丹心公子?”我正惊奇她怎会在此,未有料到刘陵还认得我。她叫出我的名字,声音婉转如莺,颇为亲近。
“郡主!”我受宠若惊,自然而然想到赵信。
“刘驹昔日在长安,本想远离南疆是非,孰料被追至此地的吕锦绣种了蛊毒,痛不欲生。逃至淮南,幸得刘陵郡主相救,郡主引刘驹修得仙术,才得以压制体内蛊毒。”刘驹望向刘陵,又睥睨吕迦,“而今孤王想施展此术,也给宿主看看,所谓仙术,究竟有何妙处,能引如此多英雄豪杰趋之若鹜!”
刘驹如此一说,吕迦已拉长了脸,面色铁青。刘驹瞥了眼吕迦,扬手道,“宿主急盼再见锦汐,马上便可得偿所愿!”
刘驹一招呼,果有一白衣女子款步走至刘陵面前,气质清冷,束发宽衣,确是吕锦汐。
“锦汐!”吕迦见锦汐过来,神色激动,一把从位置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女儿面前,他一把抓过吕锦汐的手,老眼放光,我看得咋舌。
“儿啊,你没事就好!”吕迦还伸手揽锦汐的腰,吕锦汐如冰雕伫立,不躲不闪。
如今这父女重逢场景落入我眼睛,我有种无法名状的恶心,传言吕迦畸恋女儿,今日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着我?”吕锦汐却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不认识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不认识她的父亲?”吕迦难以置信,“你给他下蛊了?”
“宿主也怕被反噬吗?你们给她下蛊,让她记不得我的名字,想在她心里彻底抹去我的印记,而今,她解蛊了……过程非常痛苦,她忘记了你们,却深深记住了我,而且只记住了我一人。”刘驹牵着吕锦汐的手,爱怜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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