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放手!”

她这些天来处处小心翼翼,顾全体面,守着分寸,费尽心思地周旋讨好,所有的努力,竟全被萧凌风这突如其来的发疯毁于一旦。

满院守卫早在两人拉扯着出门时就察觉了异样,此刻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就连身姿也挺得异常笔直。

谢枕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愤交加,恨不得当场在他手上狠咬一口。可是太子还在屋内,她绝不能继续在此丢人现眼!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嗓音,手指用力掰扯他钳制的手,浑身每一处都在挣扎。

“你先放手……我们回去再说。”她声音发颤,软声哀求。

“哦?”萧凌风挑眉,面容冷峻如冰,“回去说什么?”回去还有什么意思?他偏要在此刻,此地,把一切说清。正好也让屋里那位听个清楚。

四周打量的目光,那种如芒刺在背的难堪,混合着积压在胸口的委屈与愤怒,偏偏发作不得,谢枕月鼻尖发酸,强忍泪水,“你一定要这样吗?”

惊惶失措的脸上莹光闪烁,萧凌风动作一滞,可是连日的憋闷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他手上力道未松,拽着她走得又快又急。直到她下台阶时踉跄一下,险些绊倒在门槛上,他才下意识地缓了步伐。不过紧握的那只手,仍旧没松动。

谢枕月一言不发,被动地被他连拖带拽,直到两人离太子的院落足够远,她才顿住脚步,用尽全力甩了几次仍没甩脱,反倒惹来他固执的收紧,扣着她的手腕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扯去。

“你是疯了吗?我是你什么人,要你管我?”她的好耐心终于消耗殆尽,手脚并用,用力挣扎。

“我是你什么人你不知道?”萧凌风薄唇紧抿,回头逼视她,双目喷火,“反倒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过见了几次面,用得着这样上赶着。”

他冷笑一声,朝太子院落看去,一字一顿说的缓慢,“难道你没听过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你在胡说什么?”谢枕月下意识回头,好在他们离那院子已经够远,远到太子根本不可能听见他们的话,她仍是提心吊胆,“我不过与他多说了几句,你何必口出恶言。”

“只是几句话吗?”萧凌风冷声,“没有别的目的?”

“能有什么目的?”

“他是什么身份,你心知肚明,从第一天见他开始,你那眼神,真当别人是瞎子不成?”

“我什么眼神,”谢枕月差点被气笑,她能有什么眼神,太子是长得好看,但她也不是看到个人就要往上扑。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差指着她鼻子说她贪慕虚荣了,要是自己真有那心思也就罢了,可她所求,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

这事追根究底,还不是姓萧的错。要不是他搅局,她今日本打算借机留下片刻,说出她的请求。

如今……谢枕月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得腮帮子酸痛,恶狠狠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别说我与你压根没关系,就算我已经许了你,我所作所为也问心无愧。你自己心思龌龊,看谁都是一副龌龊的样子。”她剧烈挣扎,“你松手,怪我之前瞎了眼,竟觉得你心思单纯,诚挚可贵?”

最后几个字如尖利的兵刃,一下子戳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萧凌风心弦一颤,原来自己在她眼里是这样的人,他怔在原地,下意识地松手。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萧淮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速度不快,步子却迈得极大。

谢枕月这几日的所作所为,萧淮早就有所耳闻。他一开始没当回事,自从几个月前那次受伤之后,她一贯如此。不管是扫地的仆役,还是做饭的厨娘,甚至是医庐门口乞讨的流浪汉,她都能笑语相待。她会去讨好太子,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房里刚闹起来的时候,孟东便来寻他了。好在没惹出什么大乱子,他刚去太子那致歉,收拾了烂摊子。

没想到太子笑容依旧,半点看不出有什么不愉快,反倒劝和说,他们不过小孩心性。可他记得太子今年也不过十六而已,比萧凌风小了整整四岁。

要是他此刻心生不快,他反倒觉得没什么,可……此人如此心性,大度能容,萧淮心里反倒隐隐有些不安。

心头那丝烦躁还没抚平,谁知半道上又撞上这场面。

谢枕月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察觉到手上力道渐松,她立时抽回手,不等两人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站住!”萧凌风急声喝道。

现在跟这个毫无理智的傻子说不清楚,谢枕月逃似的,他越喊她跑得越快。

“你回来!我们还没说清楚!”

萧淮脸上不辨喜怒,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周身气压低到吓人。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他知道今日所作所为失了分寸。太子落难,他祖父舍了命相救,他却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维持不住。

“您知道的,”萧凌风缓缓抬起头,眼中坚定无比,“他做什么都可以,只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跟她牵扯不清。”

“她是我的,之前既已经应了要嫁我为妻,那么之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任何人,无论他是谁,都不能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五叔,您看着我长大,应当最是清楚我的心性。从小到大,我从没有对任何事物如此执着。哪怕热爱如武学,也能因为长辈的期盼,说放就放。”

“唯有她,是我多年仰望的云中月,若是这轮明月从未照拂也就罢了,偏偏在我即将触手可及之时,几次戛然而止……”

他声嘶力竭:“五叔,若易地而处,您能甘心就此作罢吗?”

字字如泣血,萧凌风的话仿佛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扇的不是太子的脸面,而是精准的命中了他。

“您最是心疼我,为何就不能答应我这次的请求?”

四目相对,萧淮久久不能回神。他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他最信任的长辈,前几日,还因为他们吵架而隐隐欢喜?满脑子都是肮脏无比的念头。

可是……他是谁?他是萧淮,是萧凌风的亲叔叔!

就算他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没有任何瓜葛。就算她要另嫁他人,那个站在她身旁的人,也绝对不可能是他萧淮。

无论萧凌风日后是否娶妻生子,是否把对谢枕月的情愫深埋心底,他都绝对不能坦然接受,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爱慕过的女子,有朝一日会站在他的亲叔叔身侧。

光是想到这些,他就遍体生寒。心底那点刚刚探头的,不合时宜的念想,转眼便被碾得粉碎。

两人默然对视,那双满是信任于期盼的眼睛,让他心头大震,恍若大梦初醒般,颤抖着把手缓缓背去身后。

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若是她日后真的……与你缔结婚约,你习武多年,这一身力气,就是为了对无力反抗的女子用强?”

七月时近尾声,阳光依旧毒辣。萧凌风脸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话像兜头浇来的冰水,冲刷了他冲动的外壳。他缓缓抬起头来,嘴唇嗫嚅,整张脸涨得通红,不知是热的,还是被臊的。

“五叔……我……”眼中的执拗稍稍退却,脸上被懊悔与担忧取代,朝着她离去的方向,“我刚才一时情急,她……我是不是伤到她了?她现在一定很生气。”

这个念头一起,他顿时手足无措,低头就往前冲:“我现在去跟她道歉。”是他做的,他绝不逃避。

萧淮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与冷静。他望向萧凌风的背影,声线稳得听不出任何异样:

“现在的她,大约是不会生气的,或许明天就忘了。你不必多思多想。”这话脱口而出,萧淮恍恍惚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连她的言行都了如指掌了。

不知是在劝他还是劝自己,此时仿佛急需验证什么,喃喃又道:“倘若她的心如同你一般坚定,我便出面替你游说大哥,成全你们。”

萧凌风脚下骤停,瞳孔倏地放大:“您的意思……”

自从前几日那天午睡后,谢枕月每到午后吃完饭就开始打盹。结果就是白天犯困,昏昏欲睡,控制不住的午睡,然后到了晚上就睡不着,如此循环往复。

特别是今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又累又烦,脑子里不停回想白日里发生过的,一幕幕细节,越想越是生气,最后满床打滚,哀嚎着把头埋在软枕里发泄:“啊啊啊,萧凌风这个二货!”

次日,萧凌风就见她神情倦怠,脚步沉重地踏进明心居。

正在说话的萧淮侧头,话语一顿,见到来人是她,又继续道:“那牛皮册子我记得收在东南角落的柜子里,你去寻来,或许他即日便可启程回长安。”

萧凌风视线追逐着她,起身应道:“我这就去寻来。”

“找什么?”谢枕月没听明白,倒是最后那句让她觉得两人的谈话不同寻常。她定住脚步,回头望向萧淮,“您找什么,或许我可以帮忙。”

萧淮不紧不慢:“贺公子的伤本还需再静养一段时日,可长安形势不容乐观,他的部下已经等候多时。我想了许久,突然记起之前外出游历,偶得了一道奇方。那方子对他的伤情十分有用,若是能寻到,或许立时便可痊愈。”

“还有这种方子?”谢枕月心里咯噔一下。这怎么能行,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萧淮道:“既能称作奇方,当然有它的神奇之处。”

昨天犯了蠢,今天萧凌风异常心虚,越是靠近她,越是紧张,整个手心都湿漉漉的。正巧这时,谢枕月眼风扫了过来,他立马低头,快速从她身侧挤过:“对不起。”

“是什么册子?”她问完话,才听到那声细若蚊蚋的道歉声,回头见他已经消失在楼梯尽头了。

“那是许多年前了,时间隔得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了,”萧淮微微仰着头,目光扫过她落在远处,“大约在东南边的角落里。”

他抬手冲她比划了一下大致尺寸:“册子是牛皮所制,封面有块鸡蛋大小的墨渍,你若是看见,一眼便能认出。”

“您放心,今天我一定替您寻来,不睡觉也替您寻来。”谢枕月几乎脱口而出。真是天助我也,这个牛皮册子她正好知道在哪里,不是什么东南方向的柜子里,而是在正东的书柜上。

谢枕月连话都没说完整,着急忙慌地就往上冲去。

一听说能把这个烦人的太子送走,萧凌风犹如打了鸡血般。谢枕月上来时,他已经把东南面,一整面墙上的书籍搬下来小半,一摞又一摞,高高如小山似的堆叠在脚边。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才短暂的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起身子,抬头。

“对不起。”他这次大声了许多。

这些时日,他们不是吵架就是冷战,倒不是后悔昨日那般对太子,只是望向身前细瘦单薄的谢枕月,他想起昨天那般待她,心里堵得厉害。

他不该那样粗鲁的对她,更不该在人前那样对她。特别是五叔那番话说完后,他简直愧疚得无地自容。

“我……昨日……那个……昨日……”

谢枕月回头看他。

“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萧凌风深吸一口气,“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如果道歉有用,那不是人人都能随心所欲,事后来上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万事大吉?她没搭理他。

“以后我绝不会在人前如此落你的面子,我发誓。”

她还是没理他。

“真的,你相信我。”五叔说的不对,她看起来很是生气,“要不你打我两下消消气?”

他一狠心:“要不……我给你跪下!”

“好啊。”谢枕月突然转过身来,下巴微扬,饶有兴味地睨他:“跪吧,一般人,可没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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