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的冷风像淬了冰的刀片，刮过他裸露在打歌服外的脖颈。TXT刚结束一个室外音乐节目的预录，舞台残留的炽热灯光与首尔深秋的寒意在他体内激烈对冲。保姆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夹杂着成员们身上散发的定型喷雾甜腻气味和汗水的微咸。休宁凯靠着窗睡得昏沉，然竣戴着耳机闭目养神，杋圭和太显头碰头低声讨论着刚舞台上的一个走位细节。
他缩在角落，指尖冰凉。维持着“SEOYOON”特有的纯净感。只有贴在大腿外侧、藏在裤袋深处的备用手机，屏幕无声地亮着，微弱的光透过布料，烫着他的皮肤。
屏幕上，是名为“尘埃之眼”的KakaoTalk私生群。此刻，这个平日充斥着行程推测，设备参数讨论和隐秘偷拍炫耀的巢穴，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末日般的沸腾。
[尘埃之眼 - 未读消息 999 ]
V的AirTag（管理员）： [图片] 巴黎戴高乐机场T2到达口监控截图放大，17:28，黑色棒球帽压很低那个，绝对是他，旁边那个娇小的，墨镜是Gentle Monster今年限量款，Jennie上周ins story戴过同款。
泰亨的肋骨（成员）：西八！不可能，哥哥怎么可能去巴黎，行程表上没有，假的，P的，和去年济州岛一样。
望远镜成精（成员）：@V的AirTag 哥，后面穿黑西装那俩男的是不是HYBE安保组的朴室长和李代理？我认背影一绝，他们都在，实锤了，跟着的！
守护虎牙（成员）：牵手呢，说好的牵手视频呢，没视频一律当造谣处理，[发怒][发怒]
V的AirTag（管理员）：[视频文件 - 加密] 30秒，自己看。巷子口，路灯下面，高清长焦。手，牵得死死的。Jennie还晃胳膊……西八……她凭什么……
泰亨的肋骨（成员）：……………… 视频是合成的吧？现在AI换脸技术很发达……[哭泣] 哥哥的手……那女人指甲油颜色好丑……
首尔夜行车（成员）：别自欺欺人了。济州岛开车照（虽然糊）、后台合影（黑客流出的）、同款雏菊项链（GD最爱的花，金泰亨还发过凋谢的，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巴黎实锤牵手……证据链闭环了。男方工作人员跟，女方工作人员也跟，这他妈就是半公开了。
显微镜女孩（成员）：重点是他们戴的帽子，V戴的是MLB老款，Jennie戴的是Chanel 24S新款！根本不是情侣款，哥哥审美不可能这么差，肯定是那女人硬凑，心机婊。
守护虎牙（成员）： @显微镜女孩姐，清醒点……这时候还纠结帽子[笑哭] 重点是手牵！在！一！起！了！我的心碎了……真的碎了……哥哥怎么能谈恋爱……还是和那个“人间皮划艇”划水女王凭什么。
V的肋骨（成员）：不行，我得去趟公司门口。现在就去。我要亲口问他。
V的AirTag（管理员）： @V的肋骨冷静，现在去就是送人头，公司门口全是记者和脱粉回踩的！你想上社会版新闻吗，群里纪律忘了，隐蔽，隐蔽是第一准则。
首尔夜行车（成员）：群里有没有在巴黎的姐妹，去那个巷子，实地看看，找找有没有遗漏的线索，垃圾桶也翻翻。（认真脸）
尘埃（成员）：他笑得很开心。视频里，侧脸，路灯的光打在他下巴上。我很久……没见他私下里这样笑了。 [消息撤回]
尘埃（成员）：垃圾，都是垃圾。
最后一条消息是SEOYOON发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得太快，那条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属于“朴哲秀”原始酸涩的感叹被迅速抹去，替换成更符合“尘埃”这个ID身份的冰冷。
保姆车驶入HYBE地下停车场。熟悉的、混合着橡胶轮胎和清洁剂味道的空气涌进来。成员们陆续下车，带着工作后的疲惫和松弛。杋圭回头招呼他：“哲秀啊，快点，食堂今天有辣炖鸡块，去晚了然竣哥又要抢光。”
“好。” 他应着，嘴角习惯性弯起一个温顺的弧度。他最后一个下车，将那条撤回消息的手机塞回裤袋深处。另一部属于“SEOYOON”的官方手机在助理手里，屏幕干干净净，世界一片祥和。
宿舍里弥漫着膏药贴刺鼻的薄荷味和外卖炸鸡的油腻香气。回归期临近，短暂的放纵被默许。电脑屏幕上播放着当天的打歌舞台回放，音量开得很小。太显在书桌前戴着耳机做beat，然竣和休宁凯瘫在沙发上刷手机，杋圭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一本写满歌词的笔记本，眼神却飘向旁边亮着的平板屏幕——上面正停留在一个热帖标题上：
【韩娱热帖】金泰亨&Jennie巴黎牵手实锤！顶流恋爱时代正式开启？BLACKPINK x BTS 梦幻联动成真？（爆）
杋圭的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低声念出几个高赞评论：
楼主（匿名）：视频铁证如山，手牵手压马路，工作人员当保镖，这跟官宣有什么区别，[视频截图.jpg] 恭喜V先生和J女士，门当户对，顶配颜值！
热评1：笑死，Jennie不愧是男团收割机，从KAI（EXO）到GD（BIGBANG）再到金泰亨（BTS），专挑顶级男团Top下手，姐的人生我的梦。
热评2：门当户对？BTS再顶也就是爱豆，Jennie妈妈是CJ高层理事，真·财阀千金好吧，金泰亨高攀了谢谢。
热评3：只有我心疼GD吗，取关 姐姐取关 金泰亨发凋谢雏菊 GD换竖中指头像 金泰亨小号改名fuxx_u_bro…… 这连续剧比《顶楼》还狗血！两代顶流为妮开战。
热评1124：Jennie划水划到恋爱也毫不含糊，金泰亨眼光就这，脱粉了，专辑已挂咸鱼。[再见]
热评1125：粉丝别跳脚了，95line谈恋爱怎么了？帅哥美女光明正大约会多养眼，比某些藏着掖着卖单身人设的强一万倍，支持。
热评1126：只有我好奇他俩谁追的谁吗？巴黎诶，戛纳电影节，Jennie受邀参加，金泰亨特意飞过去陪这妥妥的“她领奖，他陪伴”的偶像剧剧情啊 。
热评7:内部消息，没那么浪漫。金泰亨最近在接触一个法国高奢代言，去巴黎是工作，顺便约会而已。这位哥攀高枝的心一直很活跃哦。[吃瓜]
“攀高枝……” 杋圭小声嘀咕，语气复杂，“泰亨前辈……需要吗？”
“需要什么” 然竣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在自己手机上点着什么，大概是在看舞蹈视频，“攀高枝，哈，这话说的。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点过来人的平淡，“泰亨前辈那个位置的人，一举一动，跟谁吃饭，和谁握手，都会被解读。想往上走，接触些‘上层资源’，不是很正常，我们以后说不定也得学。”
休宁凯凑过来看杋圭的屏幕，惊叹：“哇，评论涨得好快，都在吵架。Jennie前辈好厉害，谈的都是大前辈……” 语气里是少年人单纯的咋舌。
太显摘下耳机，淡淡插了一句：“恋爱是私事。但被这样拍，很可怕。”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张被放大的、模糊却亲密的牵手截图，眉头微蹙。他是唯一隐约知道SEOYOON（或者说“朴哲秀”）那段不堪过往的人，尽管不清楚全部细节。
他坐在自己的床沿，正用一块柔软的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副属于“SEOYOON”的、装饰性的平光镜。镜片冰冷光滑，映出他低垂的眼睫。
他想起了纽约曼哈顿顶层公寓的觥筹交错。朴在炫穿着量身定制的西装，端着香槟，游刃有余地周旋在那些真正掌握着这个国家命脉的财阀继承人和政要之间。金泰亨此刻努力接触的所谓“上层资源”，在当时的朴在炫眼中，不过是需要被评估投资价值的“项目”或“艺人”。攀高枝，多么可笑又精准的形容。金泰亨那张在舞台上被奉为神颜的脸，在朴在炫的记忆滤镜里，此刻正与那些在财阀晚宴上，对着他父亲、对着他、对着他代表的资本，露出谄媚笑容的小明星的脸，慢慢重叠。
“是啊，” 他开口，声音是恰到好处的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感同身受的叹息，“这样被拍，真的很没有**，前辈们一定很困扰。”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清澈见底，满是属于“SEOYOON”的真诚关切。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薄薄的镜片捏碎。
困扰？不。金泰亨怎么会困扰。视频里他侧脸的笑容放松而真实。他享受着镁光灯下的顶流荣耀，也享受着顶级白富美的垂青，甚至可能正借此攀附上更稳固的资本阶梯。他的人生，完美得像一场永不落幕的华丽演出。而自己呢？曾经坐在观众席最顶层的朴在炫，如今却成了躲在“尘埃之眼”里窥视他、连真名都不敢用的阴沟老鼠，甚至连这具躯壳残留的本能，都在为那个笑容感到刺痛。
凭什么？
凌晨三点。宿舍一片死寂，只有加湿器发出细微的白噪音。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像一具没有重量的幽灵。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狭小的阳台，反手拉上隔音门。首尔的灯火在脚下流淌，像一条虚幻的星河。他拿出那部属于“尘埃”的备用机。
“尘埃之眼”群里的疯狂刷屏已经平息，只剩下零星的、绝望的哀嚎或麻木的行程分析。他点开那个加密的巴黎牵手视频，屏幕幽光照亮他毫无表情的脸。金泰亨的手紧紧握着Jennie的，指节分明，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力度。
他关掉视频，点开一个新建的备忘录。指尖悬停在冰冷的屏幕上，仿佛有千钧重。然后，他开始缓慢地、一字一句地敲打。这不是“朴哲秀”的癫狂日记，也不是“SEOYOON”的虚伪面具，这是朴在炫灵魂深处最扭曲、也最真实的独白：
【备忘录 】
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像碎玻璃。汉江的风，还有这阳台铁栏杆的锈味，比曼哈顿的雪茄烟雾真实得多。真实得令人作呕。
我成了朴哲秀。一个靠窥视金泰亨才能确认自己活着的蛆虫。多讽刺。朴在炫死了，死在纽约凌晨三点的无菌病房里，像一件被宣告报废的昂贵物品。他的讣告登在财经版，母亲忙着用试管制造下一个“合格继承人”，……世界运转如常，抹去一个朴在炫，如同掸掉一粒灰尘。
那我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还在这具散发着卑贱气味的躯壳里，用这双偷拍过金泰亨无数次的、肮脏的手，握着这部记录了他“完美爱情”的手机。
不是因为爱。朴在炫不懂那种廉价的东西。朴哲秀的“爱”？那只是病态的占有欲，是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此刻唯一能用来点燃这具行尸走肉的燃料。
是因为恨吗，恨金泰亨拥有我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顶流的光环，粉丝的狂热……甚至现在，还有美好的恋情，看着他站在我曾经的云端，享受着双重的、叠加的顶礼膜拜。
不。比恨更冰冷。
是理解。
我太理解他了。理解他舞台灯光下完美笑容背后的空洞，理解他面对高层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谄媚，理解他需要Jennie——或者她代表的资源——来加固自己那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摇摇欲坠的顶流王座。因为我曾经就站在那个位置，俯视着像他这样的人，我太清楚那华服之下爬满了多少虱子。
朴在炫的金汤匙是生来就含着的。金泰亨的，是他用血汗、用天赋、用无数个在练习室地板上昏厥的日夜，还有……用此刻屏幕里这种精心设计的“半公开恋情”，一点一点镀上去的。他比我更努力，也更……可怜。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攀附（然竣说得对，我们以后也得学）。
看着他沉浸在“顶流之恋”的虚荣里（巴黎的夜色真衬他，可惜他攀的那位千金小姐，在真正的old money眼里不过是个暴发户）。
看着他自以为掌控一切（他不知道他的安保组朴室长，收过“尘埃之眼”多少钱买他的航班信息）。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面被摔碎又勉强粘起的镜子。
靠近他。成为SEOYOON，成为TXT，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不是为了爱，不是为了赎罪。
是为了确认这镜中的裂痕，终将吞噬掉他脸上那刺眼的、完美的笑容。
为了证明，无论是云端还是尘埃，我们都一样肮脏，一样……不堪一击。
尘埃之眼，从来注视的，就只有深渊本身。
金泰亨，我的星，我的深渊。
敲下最后一个字，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SEOYOON面无表情地锁上屏幕。阳台外，城市依旧在沉睡，或是在狂欢。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浓烈的、属于底层首尔的浑浊空气深深压入肺腑，仿佛要将那个名为“朴在炫”的幽灵彻底碾碎，只留下“SEOYOON”光滑完美的外壳，和“尘埃”内核里那片无尽的黑暗。
他转身回到室内，脚步轻得像猫。经过杋圭床边时，少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印着卡通老虎的抱枕——那是粉丝送的礼物。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那是他通往两个世界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