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音乐银行

凌晨三点四十分,首尔的夜色浓得化不开。TXT宿舍里,手机震动声如同冰冷的刀片划破寂静。朴在炫——不,他——在黑暗中睁开眼。身体的本能比意识更先苏醒,属于朴哲秀的底层生物钟早已习惯了这种反人类的作息,但属于朴在炫的却在无声尖叫。他摸索着按掉闹钟,指尖冰凉。隔壁床铺传来杋圭翻身时压抑的呻吟,连续两周的魔鬼打歌期榨干了所有人的体力。

“起来了,孩子们。” 经纪人金室长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他是HYBE的老员工,跟过BTS的上升期,脸上刻着圈内人特有的、对压榨习以为常的麻木。对待TXT,他公事公办,带着一丝对“后BTS时代产物”的审视。他能感觉到,金室长对自己这张“HYBE精心雕琢的脸”并无特别好感,反而对然竣那种肉眼可见的拼命更显尊重。

洗漱,换衣。镜子里,那张属于他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毫无瑕疵,浅金色的头发柔顺地贴着额角,眼底用遮瑕膏精心掩盖的青黑。他对着镜子,调动面部肌肉,练习那个专属于我的表情——这是今天的第一份工作。心在镜面注视下,无声地收缩了一下

保姆车在凌晨的首尔街头疾驰,窗外是流动的霓虹与沉睡的城市剪影。车内一片死寂,成员们蜷缩在座位上补眠。休宁凯的脑袋无意识地靠上他的肩膀,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他身体瞬间僵硬,本能想把他推开,他最终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后视镜——镜中,一辆不起眼的灰色现代车,如同幽灵般缀在后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车的私生。熟悉的寒意爬上脊椎,只不过这一次,他是被窥视的。

“啧,又是那辆。” 副驾驶的金室长也注意到了,低声咒骂一句,拿起对讲机,“后面有尾巴,到电视台地下B2入口前绕一下西侧门。”

“收到。” 司机的声音毫无波澜,显然习以为常。保姆车猛地加速拐入一条小巷,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休宁凯被晃醒,懵懂地揉着眼睛。他的心跳在失重感中加速,不是因为甩车的刺激,而是因为一种荒诞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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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net《M! Countdown》后台。时间刚过五点,空气里弥漫着廉价咖啡的焦苦、发胶的刺鼻甜香,以及无数熬夜身体散发出的、混合着汗味的疲惫气息。狭窄的走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妆容只完成了一半的偶像、扛着器材小跑的工作人员、打着哈欠的伴舞。作为当红团,TXT分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待机室,但也仅能称为“相对”。六个成员挤在化妆镜前,像流水线上的产品,任由Cody和Stylist摆布。

“SEOYOON xi,抬头,闭眼。” 年轻的女性Cody 朴艺珍动作麻利地给他上底妆,指尖冰凉。她对待TXT的态度带着程式化的专业,但他敏锐地捕捉到她为BTS前辈化妆时,那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更轻柔的力道。娱乐圈的等级,渗透在每一次呼吸里。

第一次彩排(Rehearsal)在六点。空旷的演播厅冰冷得像巨大的冰窖。舞台灯光尚未全开,只有几盏惨白的工作灯照亮区域。导演PD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TXT,《CROWN》,第一次走位彩排,注意定点,摄像机位记住了吗?3号机抓SEOYOON特写,眼神给足!” 他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尚未真正亮起,他却感到无数双无形的眼睛黏在身上。他精准地找到3号机位,在副歌部分侧身甩头时,对着镜头扯出一个练习了千百遍的、带着少年悸动感的微笑。

彩排结束,PD走过来,目光在成员们汗湿的额头上扫过:“正式录制在九点,全开麦,没问题吧?” 他的语气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内,没问题!” 老大然竣立刻回答,声音带着刻意提振的元气。他跟着点头,喉咙却有些发干。全开麦——这是HYBE对当红团的硬性要求,也是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朴哲秀的记忆碎片里,充斥着对偶像“吃CD”的狂热崇拜和对其背后代价的无知;而朴在炫作为前NCT WISH成员,深知这背后是无数个在声乐老师严苛训斥的日夜。

回到待机室,短暂休整。他拿出手机,屏幕自动连接上电视台不稳定的公共Wi-Fi。一条Kakao Talk群组信息弹了出来,群名隐晦而刺眼:「Vante's Blue & We Are Young」(金泰亨的蓝 & 我们的青春)。这是朴哲秀残留在他手机里、一个核心私生小群的聊天记录,他从未退出,像一个潜伏的伤口。

「影子(群主)」:确认了!今天TXT预录结束时间大概11:30!保姆车车牌尾号37A1!地下三层C区出口是他们的常用通道!有姐妹拍到V前辈凌晨也进台里了!双担天堂日![兴奋表情包]

「望远镜小姐」:[一张模糊的、明显是长焦偷拍的哲秀下车侧脸] 西八…哲秀真人脸也太小了吧…皮肤白得发光…比镜头里还蛊…难怪能空降出道组…

「永爱泰亨」:重点错!V!V!V!我要看V!TXT算什么!SEOYOON再好看也是靠脸的花瓶!上次消音舞台他高音飘成什么样了?[不屑表情] 要不是为了等V欧巴下班,谁蹲他们啊!

「哲秀不是私生(SEOYOON)」: [心脏emoji] 收到!C区出口!一定蹲到!SEOYOON今天状态绝了!预录加油![发送一张网络流传的SEOYOON官方精修图]

「私生不是哲秀」:@哲秀不是私生姐妹,你ID…有点东西[笑哭]。不过他确实值得,那张脸就是艺术品啊!听说他私下性格超软超乖,跟舞台上反差绝了![分享一个论坛帖子链接:《理性讨论,TXT新成员SEOYOON是不是被队内排挤了?镜头前总感觉他在强颜欢笑》]

他面无表情地敲下“一定蹲到”,指尖冰凉。他看着群里对自己的评价——“花瓶”、“靠脸”、“排挤”。属于朴在炫的骄傲被狠狠刺痛,在真正的“核心”私生眼里,他只是接近金泰亨的跳板和可供消遣的谈资。他切换界面,点开一个名为“缺德路人聚集地”的匿名论坛热帖:

【标题】 TXT今日《MCD》上班路生图速递!SEOYOON神颜再封神!然竣黑脸是为哪般?杋圭脖子上的红痕??[热]

【主楼】[图片][图片][图片] 高清大炮来了!SEOYOON这张脸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然竣看起来好累,眼神死,是不是跟金室长又吵架了?[小道消息:金室长逼他过度减肥] 重点来了!![放大杋圭颈部特写图] 这个位置!这个形状!吻痕???还是蚊子包?[吃瓜]

【评论1】楼主缺大德!但……杋圭最近状态是有点春心荡漾?上次直播一直摸脖子!对象是谁?站姐?女Cody?总不能是队友吧?[狗头]

【评论2】排楼上!我早就觉得杋圭和那个常跟他们的女造型师李恩智不对劲!上次签名会,李恩智给他整理衣领,他耳朵红透了![截图] SISO CP(杋圭 x 李恩智)给我冲!

【评论3】抱走我杋圭!造谣死全家!明显是过敏!然竣黑脸是因为累!SEOYOON独美!队友批别来沾边!

【评论4】只有我关心休宁凯吗?孩子怎么瘦脱相了?上次安可舞台破音被骂惨了,论坛全是嘲“HYBE太子爷就这?”的帖子[叹气] 压力太大了吧?

【评论5】回楼上,压力大 1。听说他最近在队里也沉默了好多,跟然竣那种拼命三郎的气场格格不入…

论坛的恶意与私生群的“热爱”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光鲜亮丽的偶像牢牢困在中央。他关掉手机,他看向镜子,杋圭正闭着眼让Cody补妆,脖颈处那点红痕在粉底遮盖下已不甚明显。然竣靠在角落闭目养神,眉头紧锁,下颚线绷得像刀锋。休宁凯默默刷着手机,指尖在某个页面停顿良久,眼神黯淡。太显则塞着耳机,在本子上飞快写着什么,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这就是他的“队友”,一群在聚光灯和显微镜下挣扎求生的少年,每个人身后都拖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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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预录开始。演播厅亮如白昼,震耳欲聋的音乐响起。台下是数百名挥舞着官方应援棒、经过严格筛选的MOA(TXT粉丝)。他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强烈的灯光灼烤着皮肤,汗水瞬间浸湿了打歌服的后背。他精准地卡着节拍,每一个转身、每一个wave都力求完美。当高音part来临,他调动全身力量,将属于他的“清澈坚韧感”注入歌声,即使声带边缘传来细微的撕裂感也毫不停歇。全开麦的压力如同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台下任何一点细微的骚动(比如某个私生试图混入观众席被安保请离的拉扯)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稻草。

舞台间隙,一个精心设计的“互动”时刻到来。按照编舞,他需要与站在旁边的杋圭有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和击掌。音乐暂停的刹那,他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极其自然地伸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擦过杋圭的耳廓下方——那是刚才化妆师没完全遮盖住红痕的边缘位置。

“哥,这里…沾了点亮粉。” 他凑近杋圭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道,眼神关切,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对方敏感的皮肤。动作快得镜头几乎无法捕捉细节,但那瞬间的亲昵和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专注”,足以让台下和未来屏幕前的CP粉颅内**。

杋圭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迅速侧头,看向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本能的抗拒,但常年偶像训练的肌肉记忆让他瞬间切换成营业模式。他扯出一个略显夸张的害羞笑容,抬手揉了揉被触碰的耳朵,对着最近的摄像机做了个“嘘”的手势。台下的尖叫声瞬间拔高了一个度。

“Cut!很好!这个临场发挥不错!” PD的声音传来。

他退回原位,心餍足地搏动着。他清晰地看到,台下有粉丝激动地捂住了嘴,手机镜头死死对准了他和杋圭。他知道,几分钟后,这个“擦亮粉”的动图就会在推特、Weverse上病毒式传播,配上“秀圭CP(SEOYOON x 杋圭)是真的!”、“欧巴好会!眼神拉丝了!”等狂热标签。麦腐(卖腐)——这是娱乐圈心照不宣的财富密码,是快速积累人气、巩固地位的捷径。朴在炫曾对此嗤之以鼻,但朴哲秀深知其威力。现在,他熟练地运用着这具身体的美貌和刻意营造的“纯净感”,将暧昧的刀刃精准刺向粉丝的□□。至于杋圭那一闪而过的抗拒?不重要。镜头只捕捉到了“甜”。

预录结束已近中午。成员们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走向待机室,准备短暂休整后迎接下午的直播采访环节。走廊转角,一阵低气压袭来。几名黑衣保镖簇拥着一个身影快速通过——是金泰亨(V)。他刚结束个人舞台录制,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却写满倦怠的眼睛。他目不斜视,仿佛走廊里这些鞠躬问候的后辈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前辈好!” TXT成员们立刻停下,九十度鞠躬。

金泰亨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在经过他身侧时,那双疲惫的眼睛似乎极其短暂地在他脸上停留了0.1秒

他死死掐住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维持着鞠躬的姿势,直到金泰亨的气息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抬起头时,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眼底深处眼神,

他看向金泰亨消失的方向,心中暗道:等着我…我会爬得足够高,高到足以让你正视,然后将你…拖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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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结束所有行程的保姆车终于驶向宿舍。成员们早已累得东倒西歪,沉沉睡去。他却异常清醒。他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灯。后视镜里,那辆熟悉的灰色现代车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幽灵般出现。

“金室长,后面…” 他低声提醒。

金室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到了。甩不掉了。这帮疯子…” 他拿起对讲机,“直接回宿舍,通知安保加强巡逻。明天…不,今天下午还有《音银》录制,让他们抓紧时间睡三小时。”

车子驶入宿舍地下车库。安保人员迅速上前,用身体隔开试图涌上来的几个举着手机的私生女生。刺眼的手机闪光灯不断亮起,伴随着压抑的尖叫:

“SEOYOON欧巴!看这里!”

“杋圭欧巴!好好休息!”

“秀彬欧巴!你好帅!”

他低着头,在安保的簇拥下快步走向电梯。那些狂热的目光和镜头,与从前身体里举起的相机何其相似!只是角色彻底对调。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瞥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瘦高身影快速闪入楼梯间——那是“影子”群主惯用的伪装。

回到房间,他反锁房门,拉紧厚重的遮光窗帘,将首尔的夜色彻底隔绝。他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吞噬自己。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幽幽亮起,是私生群的信息:

「影子」: [一张模糊的、SEOYOON低头快步走进电梯的背影] 收工!宝宝累坏了,走路都在飘[心疼]。车库安保太严了,没拍到正脸[哭泣]。但!有重大收获![图片:保姆车底盘下粘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方块]

「望远镜小姐」:卧槽!GPS追踪器?!谁干的?这么猛?!

「永爱泰亨」:管他谁干的!有位置了!明天蹲行程更方便了!姐妹们发达了![兴奋]

「哲秀 我不是私生(SEOYOON)」: [惊恐表情] 这样…不好吧?被公司发现就完了!而且侵犯**啊!

「私生不是哲秀」:@哲秀不是私生姐妹你太天真了!这叫爱!没有我们跟行程拍图,他们哪来的热度?公司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呢!SEOYOON宝宝需要我们的支持![爱心]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追踪器图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太熟悉这个小东西了,朴哲秀曾熟练地将它粘在过金泰亨的保姆车上。如今,它粘在了现在TXT的保姆车上。

他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楼下昏暗的路灯旁,几个模糊的身影依旧固执地徘徊着,手机屏幕的光在夜色中像鬼火般闪烁。其中一个身影抬起头,似乎正看向他窗口的方向。

「私生哲秀」:欧尼辛苦了。明天《音银》预录时间提前到5:30了,听说会走东侧小门…[嘘] 注意安全。

他丢开手机,心剧烈搏动着,将他残存的人性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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