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场相看,当事人都未曾放在心上。
朝堂上有心之人却咂摸出来不少信息,
嗯,鲁侯把废世子放出来了,废世子去相亲了,废世子明年加冠,废世子成年要成婚了,公子宏也不小了,至今世子之位又迟迟未定,
鲁侯他是不是想要……
鲁国百姓倒是挺感慨的,他们的世子,
哦,不,是现在的庶长子公子毅,九岁舌战群儒,十二岁手握周天子诏令,出使楚国,“国之君子”声名远播,任谁都赞一声鲁国好儿郎。
可一切都从国君娶了田夫人,败坏了礼乐纲常开始,他的命运好像就脱离轨道了。
明珠蒙灰尘,美玉葬深山,怎能不令人惋惜?
而今重新出现在大众视线中,好多百姓虽然不知道他生的何模样,眼角却不自觉地有些湿润。
自然,不仅仅是感慨他的身世遭遇,而且还有无数殷切的希望。
万里江山如斯,化被草木,垂拱平章,赖及万方的如玉君子,如今又有实体代表了。
而少年郎今年不过十八岁,看看鲁侯日日荒唐的行径,且时常灌着汤药的身子。
庶长子实在是寄托了无数国人的期望啊。
于是乎,大家铆足了劲挤在太史府到宫中的官道上翘首以盼,目的很单纯,只有一个,
那就是:看!公!子!毅!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着一个其貌不扬胡子拉碴的乞丐,矮矮胖胖,神色苍白,眼睛看似呆傻,却闪烁着狡猾的神情。
头上竟还别着一朵黄色棠棣花。
按照礼乐制度,棠棣花只有鲁国贵族可以佩戴,他一个乞丐别在头上,着实有些僭越和……滑稽。
不过大家都忙着伸长脖子,翘脚看庶长子,没有人注意他,自是不会追究。
“七月兮流火,九月兮授衣,汗滴禾下兮,难见公子兮,劳苦兮劳苦。”
他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四处张望。
公子毅骑白马走在官道上,毫不在意百姓的议论,他加快速度,向着宫中赶去。
他只想摆脱那些或炙热,或殷切,或嘲讽,或不怀好意的目光。
看似浑然不在意,实则……比谁都在意,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出生在宫廷本身就是原罪。
挥鞭继续前行,眼前却一下子滚出了一坨黑乎乎,脏兮兮的东西。
公子毅急忙勒马,还未看清是什么,黑乎乎就扑了上来,挂在了他的马腿上,嗷呜一声:“公子,救命啊!”
身后侍卫纷纷亮出了刀。
得,不管是政敌还是友方,今天是走不了了。
公子毅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早知道如此,当初装病或许还可逃过这一劫。
相啥亲啊,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他那阴晴不定的老爹。
“不要造次,把刀收了”,他吩咐侍卫。继而又转头问那乞丐:“你有何事拦马,阻我回宫脚步?”
“小人,小人是楚质子侍从,楚质子在牢狱中奄奄一息,性命垂危,还望公子看在亲戚的份上,救他一救。”
此言一出,街道上众人哗然。
庶长子什么时候多出一个质子亲戚?
还是楚国的?
俺们礼仪之邦鲁国可从来没听说与流氓头子楚国有啥子关系呦。
原因嘛,众所周知,楚王当年攻打自己的姻亲随国,气的随国国君直跳脚,战场上愤愤不平地问:“我无罪,汝无由攻打姻亲之国,所为何?”
楚王豪横回答:“不为何,我蛮夷也。”翻译翻译就是,老子打的就是你,打你还需要理由吗?如果真要个理由,我是蛮夷啊,小老弟,蛮夷从不讲理!
管你姻亲不姻亲,看不顺眼照样揍你!此言一出,为防止和这流氓楚国打交道,中原各国纷纷避而远之。
周天子御驾亲征,兴师问罪,万万没想到楚王一箭把周天子射下了马,天子狼狈回朝,楚国威势大增,愈发不听号令,蔑视中原礼仪,自称王侯。
公子毅举头望天,沉默不语,似在思索。
好在不用等他开口说话,身边门客怒斥道:“呔!何方小子口出狂言!我家公子八年来宫门都未出,潜心修习课业。
今日才出门奉鲁侯诏令前来太史府,楚国质子半年前才到鲁国为质,面都未见过,哪里来的劳什子亲戚?速速离去,莫要胡乱牵扯。”
“谁说不是亲戚?”那乞丐一把鼻涕一把泪,模样既搞笑又惨烈,“我家质子是您母亲妹妹表外甥女儿的孙子。”
“既是如此可有凭证?”如玉公子冷冷问道。
“自是有的,我家公子说您十二岁出使楚国时,那时他曾与您……呃,与您把酒言欢?那时他和您曾经噬指为盟,拜为兄弟……”乞丐抿抿唇,扯着公子毅的衣摆哭号,鬓角别着的黄色棠棣花明晃晃的,极为刺眼。
人群沸腾了,惊天大瓜啊!
“罢了”公子毅出声打断,向侍卫吩咐“带回去吧,先安置在驿馆。”
十二岁?出使楚国?
想到以前,公子毅的右手拇指开始隐隐作痛。
原来是他,公子毅叹了口气,讨债的来了。
一路疾驰回宫,公子毅思虑再三,决定先去拜会鲁侯。
鲁侯正与公子宏对弈,听到宫人禀报,他头也没抬,只是掀了掀眼皮,道:“不见。”
“啪”地一声,他落下一子,旋即敲敲棋盘,催促发呆走神的公子宏落子。
公子毅并不气恼,转头去了牢狱。
无论哪国,牢狱都不是个人待的地方。
狱卒见公子毅来了,倒是并没有多加阻拦,看来是早有准备。
牢房狭小逼仄,只有一门一窗,狭小的窗口透进来一缕微弱的光,泥灰的土墙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地面坑坑洼洼。
刚下过一场暴雨,积攒了不少雨水,潮湿浑浊,角落里胡乱地铺了几层乱蓬蓬的茅草,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子刺鼻的霉味。
芈纵嘴里叼着一根茅草,翘着二郎腿悠闲地躺在茅草上,望着那唯一一扇窗。
窗外,似有鸟雀偶尔停驻,然而又扑棱棱翅膀飞走了。
看守的狱卒也十分纳罕,这楚国质子整天神游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呢。
窗外是九丈高墙,高墙外是十里荆棘丛,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防越狱级别杠杠滴,想从鲁国牢狱越狱,想屁吃哦。
公子毅环顾四周,加重了脚步,徐徐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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