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晋江独家首发14

那面目、那身条——太像了!这世上能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么?!

陆弘景心里想着,身上止不住微微一挣,在一票站得板硬的人当中,他这一挣动太惹眼,上头那人给他招来,斜睨他一下,飞快的,那眼神是全然的陌生与漠然,一点不像熟识故旧该有的情态。

难不成,他认错了?

正在犹疑之间,上头那人探出右手食指,一番指点,那点到的自有人来把他们带到一边,没过多久,厅堂上只余下七八人,当中就有陆弘景。这七八人派的什么用场,一目了然。有那胆儿小的,当场便尿了裤子,引来海寇们一阵讪笑。海寇头头嫌臭,挥挥手让手下把这群人全部驱走,七八人往左,四十来人往右。七八人被带到一处水牢,锁死了门,那水一点点浸上来,一直满到了腰腹。

陆弘景这命格想是带着水厄,上回也是差点把命丢在了水里,这回可好,索性入了水牢!

他右手上还有透骨的刀伤,这么一浸,是雪上又添霜。伤他是顾不上了,他脑子里塞的,都是刚才那个阿瑭。要说认错了人,那绝没可能,即便隔了几年没见,那架子还在,怎么也不至于瞧走了眼。他对这位君璧,交情之外,还存了一份负疚,若真是他的话。

要论缘起,说来话就长了。君璧姓韩,名瑭,字君璧,出自铜陵韩氏。韩氏本是前朝旧族,庆朝开国时很吃了一点韩氏一族的苦,天下大定之后,太/祖皇帝一道意旨下来,铜陵韩氏世代不得入朝为官,不得务农,不得为匠,不得做贾。不能做官也就罢了,还不许耕地,不许做工匠,甚至连买卖都不能做,士农工商,几条路一并堵死!那剩下还有什么路可走?也就是男做盗女为娼罢了!

圣旨一下,没死绝的韩家人都偷偷往外跑,或者去西域,或者偷偷从江南出海,泅渡险风恶浪的西海,九死一生地逃到异国他方安身立命去。

留在庆朝苦熬着不肯逃的,也就只剩下铜陵韩氏的本家了。韩瑭姐弟,乃是铜陵韩氏的正根正枝,爹娘早亡,早年与姐姐一同寄居在娘舅家,受尽了白眼,吃够了苦头,身世崎岖坎坷,令人唏嘘。

陆弘景与韩君璧,是少年时节就开始的交情。陆太夫人与江南沈家的老太君是闺阁姐妹,两家往来不绝,三变少时时不时要去一趟江南玩儿,沈家的待客之道是主随客便,他想干什么想去哪,全顺着他。年十三的三变,颇有些五陵少年的意思,斗鸡走狗,打马襄阳台,玩得不亦乐乎。三变与韩家君璧,就是那时候结识的。

说起来,这段交情,头开的有点儿暗昧。因为少年时节的三变调戏过少年时节的韩君璧,时过境迁之后,三变死活不承认有这回事,韩君璧也是一笔带过,所以么,除了他们二人,没人知道当时的境况到底如何,只知道那个时候,三变还是个装着不学好的纨绔少年,韩瑭却已在街市上卖苦力气了。

陆弘景人活一世,只调戏过这一位,可见韩君璧确实生得好,生得好之外,性子还不怎么讨喜,是那种沉默而刚烈,克制而执拗的一根筋。这样的,特别容易招惹一些“歪死缠”。陆弘景不是第一位,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位,他调戏了韩家君璧还没有吃拳头,完全是因为他生得比他还好,牡丹真国色么,一朵花儿调戏了人,难不成人还要把花掐下来捻一顿?

人不能和花计较,韩君璧也没和陆弘景计较,过了就算了,让他走。然而当年的三变很有一些“给了颜色大开染坊”的缺心眼儿,人都不和他计较了,他还要追过去攀交情:“来嘛,一起喝一杯嘛,就当交个朋友呗!”。还狗皮膏药似的粘定不离手,韩君璧在码头上扛大包,他就在一旁坐着等,坐得屁股疼了,就站着等、蹲着等、横着等、斜着等,直等到他放工回家,他还尾巴似的粘在他身后,一直嘟囔着说要请他客,要和他交朋友。

要说三变图什么,还真没有,就是少年时节的缺心眼儿,外加几代单传、没人一起玩耍的寂寞,他觉得韩家君璧特别顺眼,特别像是自家失散多年的兄弟,所以他就跟定他了,就这么简单。

韩君璧瘦高条的个子走在前头,陆弘景拖拖沓沓地跟在后头,前边的不问后边的跟着干啥,后边的也不问前边的到底要回哪。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慢慢走,走到一家酒肆,韩君璧停下,“不是说要请我喝酒么”,陆弘景就颠颠过来要酒要菜,吃吃喝喝一通,再出来,两人互通名姓,这就算半个交情了。

第二天陆弘景还来,没空手,带了一双手套还有一副坎肩,说挺好用,给你也来一套。

说他缺心眼儿么,他又注意到人家手上的冻疮和肩上一圈的灰,真心实意的花几个小钱买这样几件零碎送来,算不得讨好,是个对亲兄弟的模样。

这段交情延续了挺久,直到三变入了军伍,还时常有信给他。大约三年前的春日,陆弘景给他去了一封信,就这一封信,过了许久也不见他回,当时他还四处托人打问来着,最终得了消息,说是韩瑭死在了一次海寇肆虐当中,连尸首也没留下。他不信,辗转托了多少人去查,就是没有。一年过去,不信也得信了,逢到三节,还不忘给故人烧几陌纸钱。

谁曾想在今日这样境况下,居然见上了!

而且数年不见,韩家君璧性情急变,手辣心黑的,刚见面就想着他死!

也是,当年自己信上对他许了诺,待在虎牢关站稳了脚跟,即刻接他们一家北上。结果呢,三变去后不久,韩家就遭了海寇,不知还剩下多少人口,还是仅存君璧一人。当时不该等的,论说银钱,他身上还有一些,虽说不大够一家子人安身立命,但路上盘费勉强凑手,就这一念之差,君璧就成了这副模样,所以说他心内负疚么。

三变这人很有点随遇而安的散淡,人关在水牢里,心却还念着昔年故交,当然,少不了自家干儿子。他自个儿寻思,许是命中带杀之人,那命就特别硬,特别容易克伤自个儿身边的人,龙湛跟着自己,除了几顿饱饭,没啥实在好处,要说涉险,一年当中倒有好几趟,这回要真的嗝屁着凉了,老张把他接过去,有爹有娘有妹子,全乎的一家人,估计也能养出一个不错的小子来……

三变一会儿君璧、一会儿龙湛地胡思乱想,胡乱过了一夜,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水牢上“咔啷”一声,众人举头,瞧见上边过来一个彪形大汉,就那天灵盖上纹了“阿弥陀佛”的,把牢口一掀,放下一架铁梯,头朝上一摆,啥也不说,就一个意思:爬上来,赴死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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