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孝成在吃面。
这面搁的有些久了,不怎么好吃,她吃着兴味索然。
李祥过来收碗,看见她还没吃完,眉头皱起来,不满道:“又不吃了?”
薛孝成竖着筷子在碗里搅了两圈,随手丢了:“不吃了。”
李祥一边收拾一边跟她闲话,“你最近吃的少了,怎么回事?”
薛孝成看着李祥,语重心长:“你为什么不觉得是因为你做的不好吃所以我才吃的少呢?凡事要多往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李祥万没想到水最后泼到了自己身上,他愣了一下,大怒:“爱吃不吃!”
薛孝成笑出声,精神瞧着比之前好了一点。
李祥看她像是能好好说话了,就道:“大小姐想要地图。”薛孝成没出声,李祥忍不住替季芳平说几句话,“大小姐也是要亲自找你来着,不过她说她最近因为治腿,身上疼,不能动,所以才……”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薛孝成打断他,她站起来,翻出地图扔到李祥怀里,“本来就是她家的东西,当然是她想怎么着怎么着,跟我没有关系。”
李祥一听急忙慌地开始劝,说了半天看薛孝成仍是不为所动,终是放弃了,叹了一口气,拿着地图端着碗碟走了。
薛孝成目视远方,屈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
“她真这么说?”季芳平接过地图的手顿了顿。
“嗯。”李祥小声说,“她虽然那么说,但我能瞧出来,她不大高兴。”
季芳平道,“话不是说的好听?”
李祥听了觉得十分不妥,“大小姐怎么这么说二当家?”他疑惑得很,“你们俩怎么了?原先大小姐可是连别人说二当家一句不好的话都不准的。”
季芳平蹙眉,道:“我没有。”她摩挲着地图粗糙的纹路,问李祥:“难道她就什么都对吗?”
李祥讷讷说不出话来。
季芳平神色激动,话讲的也快,发泄一样,“什么都要听她的吗?我难道就甘心做个废人吗?”
她讲出这样的话,李祥更是不敢说话,收拾了东西匆匆走了。
薛孝成躺树底下睡觉,她身子侧着,手臂枕在脖子底下,眼睛阖着。
风呼呼地刮,枝叶来回地摇,光影碎在她脸上。
何晅在梨树上蹲了好久,腿都麻了,还是不知道要不要叫她。
他正踌躇着,薛孝成翻了个身,他这才知道,原来她根本就没睡着。
他就跟个傻子似的在这树上跟个猴子似的蹲了这么久,想到这儿,他没好气,“你哥来了!”
薛孝成眼皮都没动一下,“这么给自己脸呢,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我哥吗?”
何晅哼一声,“我当然不是你哥,但总有人是你哥,你难道还不认?”
薛孝成猛地坐起来,仰起头看他,眉头皱着,“他来干什么?”
何晅跳下来,到她跟前蹲下,道:“反正不是因为你来的,不过他要是见到你了,怕是你就没这样的快活日子了,是要回去,还是换个地方继续逍遥,你选一下?”
薛孝成另起了个话头,“信送到了吗?”
“应该是到了。”何晅笑笑,“但你哥来跟你的信肯定没有关系。”
“我当然知道。”薛孝成又躺回去,喃喃道:“怎么就让他过来了呢?”
季芳平听见门被推开,她惊喜回头,“荀公子”三个字还缠绵在嘴中,见了来人,又生生吞了回去,雀跃的心情也退了干净。
她脸上的神情变幻,程靖看的清清楚楚,也只当没看见,笑着同她打招呼,“季姑娘。”
季芳平有些尴尬,“你怎么来了?”
这样的话配上她的神态,实在不难品味出其中稍稍的不欢迎来,因她是季芳平,所以就有一些失礼。
程靖微微一笑,道:“我来的不巧。”
他的眼神温和,并不锐利,可季芳平的眼睛与这样的目光相撞,总觉得他已看透了她心中的一切,叫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她慌乱地否认,“并没有!”讲完这句,她也觉得自己的情绪过于激烈了,心中不禁懊恼,缓了一会儿,才能如平日一般淡然,“我失态了,程公子。”
程靖仍是微笑。
季芳平也笑,“程公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程靖四下里望了一圈,没见到旁人,他也就只看眼前的季芳平,言语间是恰到好处的关切,“听说季姑娘在治腿,而且有极大的把握可以治好,我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实在高兴,本想着等季姑娘好了再来看望,但实在按捺不住,现在就想过来瞧一瞧。”
说到自己的腿,季芳平的脸上难以避免地出现了欣喜的神色,她摸着自己的膝盖,对程靖道:“我每日都吃药,晚上还会泡药浴,荀公子也会为我的腿施针,辅以秘药。”她的眼睛大而明媚,此时此刻盛满了闪烁的光芒,“药浴让我觉得我的上半身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钢针透穿了,那样的痛苦让我喘不过气来,好像我已经死了,人世间不该有这样的痛,可我很高兴,为我能感受痛苦,在那样铺天盖地的痛苦里,我的腿能同样能感知到轻微的痛。”
程靖看着季芳平的腿,一时无言。
季芳平却能滔滔不绝,“我能再做一个正常人,即使不能跑不能跳,只要能站起来,只靠我自己,不必再依靠别人,我愿意忍受任何痛苦。”
“我实在是,太想站起来了。”
“倘若我父亲在世,知我有今日,不知道要欣喜成何样。”
她难以自制地落下两行泪来。
程靖出声宽慰,“会好的,季姑娘这样的人,上天总会庇佑的。”
季芳平哽咽不止,程靖与欲再安慰两句,忽听得门扉轻动,他侧头望去,见荀静生手托一青瓷圆盒,施施然进了来。
程靖见了他,想说话,却梗在那儿,一时没了动作。
荀静生见了程靖也好似没见,眼睛连余光都未曾给予一分,径自走向季芳平,搁了那青瓷圆盒在桌上,出口即是关切,“怎么哭了?”
他一说话,季芳平就笑了。
她拿手指揩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啊,只是随便说了两句话而已,哪成想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哭出来了,让荀公子见笑了。”
荀静生递了帕子给她,道:“哭一哭也好,纾解一下胸中郁气,对你的身体也有益处。”
季芳平喜欢跟荀静生说话,只要荀静生出现在他面前,那她满心尽都是他,但程靖还在,她倒还没到能忽视别人只一味跟荀静生交谈的地步,对女孩子来讲,那样未免太不矜持了些。
她向荀静生介绍程靖,“荀公子,这位是程公子,也是位客人。”
荀静生笑盈盈的,热络得很:“我们见过。”
“原来见过了吗?”季芳平想了想,恍然大悟,“是的,那日在孝成那里,是见过的。”
荀静生笑道,“虽只见了一面,我却觉得熟稔,想来人讲‘倾盖如故’,便是如此了。”
程靖便笑笑。
季芳平也道,“我也觉得程公子同荀公子气韵山十分相似,倒像是亲兄弟似的。”
“果真如此,那便真的是我跟程公子的缘分了!”
程靖仍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季芳平觉得程靖像这样一直不说话就有些奇怪,因他不是沉默寡言的人,正要询问,程靖突然开口,“想来荀公子带了药来寻季姑娘,必是与要与季姑娘医治,我既已知季姑娘的近状,便不多做打扰了,先告辞了。”
季芳平知荀静生来必是因为要给她医治,且她也清楚荀静生医治时也并不许旁人在场,是以程靖请辞,她也未多做挽留,只又说了几句话,便送走了程靖。
荀静生在季芳平身前蹲下,他轻轻抬起季芳平的腿,细柔轻缓地除掉她的鞋袜,再缓缓卷起她的裤腿来。
每当这种时候,季芳平都是不敢看的,她的脸会布满血色,连耳朵都是红的,倘若她有一双完好的腿,那么荀静生的手触到她腿的那一刻,她一定会因为他的触摸而颤抖。
季芳平总要好一会儿才能散掉脸上的红色,这与头一次不同,那时候她是极为吃惊的,她抗拒得很,脸上是苍白的,尽管她对荀静生有着无尽的好感,也不能接受这样的接触,其实她心里不愿意荀静生见到她那因残废而变得可怕丑陋的腿,她并不想表现出更多的不堪在他面前。
她的腿,她见了都觉得丑陋到可憎,但荀静生面无异色,还笑着说,可以治,那时候,她的心像一根弦,被拨动了。
荀静生说,这样的事最好由他来做,免得有些人因不懂医术而伤害到恢复中的腿,他这样讲,季芳平也就接受了他这样的举动,直至今日,她有了别样的感受。
荀静生打开他拿来的青瓷盒子,打开来,取了银针蘸了药膏,依次刺进了季芳平腿上的穴道处。
银针没入她腿中很深,季芳平仅能感受到一点若有似无的胀,但即使如此,她已然觉得满足,她相信,她一定可以站起来。
她对荀静生无比感激。
荀静生正收拾银针,季芳平把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他扫了一眼,不由得顿住。
“这是?”
“是地图。”季芳平言笑晏晏,“荀公子原先不是要进山采药吗?我想,有地图会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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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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