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拦住了荀静生。
荀静生心情不错,很和气地同程靖打了招呼,“在等我?”
“确实是。”程靖点头,“我等你很久了。”
荀静生笑笑,问:“什么事儿?”
“季姑娘的腿你到底能不能……这是什么?”
荀静生反应迅速,程靖手伸出来的那一刻,他就抽手避开了。
程靖的手指只飞速地擦到了一下,很模糊的触感,不过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收回了手,语气淡淡,“怎么在你这儿?”。
“自然是有人送到我手里的,怎么,你想要?”
程靖说,“我并不需要。”
荀静生笑道,“我不一样,我恰好需要。”
他为什么需要这东西,论及原因,程靖或许知道。
程靖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但还是想劝一劝,“阿澄,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早些离开吧。”
他是绝对的好意,可荀静生不是个听劝告的人,“少祎,你了解我的。”
程靖:“?”
“我可是最爱看热闹了。”
白水寨里岁月悠长,外头却早已是动荡不安。
季为安身殒不过一年,他苦心孤诣十数年维持的西南各匪寨间的和平就被轻而易举的打破。
王彪一死,牛头寨就是拔了牙的老虎,成了个病猫,翻不起风浪来,可胡蛮一死,横岭寨就成了个火/药桶,见点火就能炸。
更何况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火上浇油。
伤重难治的白水寨二当家高枕而卧,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全然不管外头的风云变幻。
当然,也是要管一点的。
薛孝成这几日吃住都在随云峰,没出过门,都是靠着何晅给她不辞辛劳地送饭勉力维持生存。
薛孝成吃完了两只鹅腿,擦干净了手上的油,问何晅,“这几天这么热闹,陆信那边什么动静?”
何晅酒足饭饱,正躺着晒晒太阳,闻言浑不在意地说,“他?还能干什么,忙着四处调停呗。”说到这儿,何晅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厉害还是你厉害,这才多长时间?”他感慨道,“你怎么就不是个男人呢?你那个软绵绵的弟弟哪比得上你?”
可惜不是男儿。
这句话她听的太多了,或许一开始也会愤恨不平,可愤恨得多了,也就觉得,其实生做个女孩儿,也没什么不好。
薛孝成呼出一口气,小声讲,“我弟弟很乖,你不要说他。”
何晅叹了口气,忧愁道,“幸好是个乖的,不乖可要怎么办呦!”
曹彬送要祝夫人离开,祝夫人不肯走。
她哭的可怜,紧紧抓着爱人的袖子不松开,“我不走,就算是死咱们也得在一块。”
面对心爱之人,曹彬永远是有耐心的,他捧住祝夫人的手,温声说,“阿昙,我们两个谁都不会死,我保证,只是短暂地分别一阵儿,不会太久。”
祝夫人没有被安抚,她眼泪止不住地流,“我害怕!”
“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曹彬替祝夫人拢好了头发,笑着道:“很快就会过去的,会都过去的。”
祝夫人还是被拉走了。临走前她一直看向曹彬,神色张皇,直到她的脸掩没在青山之后。
祝夫人走后,曹彬站在分别的路口良久,一动不动如同石像。
手下唤他,“二当家,该走了。”
曹彬大梦方醒,点了点头,转身回去。
他一直沉默,路上没说一个字,几个手下有好些话想问,看了看他脸色,没敢开口,与同伴诸人面面相觑。
路走到一半,迎面突然冒出个人来,踉跄着跑过来,带着一身的血腥气,离得近了才看清了面貌,正是曹彬手下另一得力干将。
众人大惊,曹彬还在愣怔,其余几人已经先他一步反应过来,忙上去将人扶住了,七嘴八舌问发生了什么。
这人目光飘忽,目光挨个从面前几张焦急的脸上扫过,直到看到了仍在恍惚的曹彬,眼睛才硬聚出了点神。
“二当家,快走……寨子里…”
他话才说到这里,就见眼前淋漓了一片血光。
曹彬的头在地上蹦了两下,跌进了草丛里。
他眼里的光霎时熄灭了。
“什么?!”薛孝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震惊非常,“真的假的?”
何晅比较淡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薛孝成仍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不是,我真想不明白了,陆正德这个锱铢必较的德行,丢个铜板到水里还要听见个响呢!他往横岭寨里头扔的可不止一点,怎么就挥刀斩乱麻利落抽身了?”
“他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不假,但他能从一个戏班唱戏的混成如今这模样,出息可大了,怎么着也得有点能耐,你都直接掀桌子了,人家断尾求生而已。”何晅又喝一口茶,道:“要我说,你动不了他的根基,这事还得你们家大人来,你凑凑热闹得了。”他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又添一句,“人正头主子在呢,你手伸长了,别人还以为你要鸠占鹊巢呢!”何晅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咱何必呢?”
薛孝成没搭理他。
何晅见状,还要接着劝,被薛孝成一个强飘飘的眼神给噎回去了。
他不情不愿的,嘟囔着,“天天正事不上心,闲事倒管得多。”
薛孝成问他,“我家里边现在什么情况?”
何晅啧啧两声,“看看,你说好笑不好笑?你家里头什么情况你还要问我这个外人?”他本来还想再说两句,但觑到薛孝成脸色,立即老实了,“你们家啊……”
何晅背天书似的应付道,“你祖父你爹什么样我可不知道,我这么老实本分!你弟弟一直也就那个样,你妹妹日子原先还不好过,但是因为你那封信,如今也好过了,但还是夹着尾巴做人,至于你外家……也是一如既往那个样,没什么变化,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你大表哥,他要过来了,之前跟你说过了。”
薛孝成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言自语道,“他来这儿干什么啊?不是早就说好了,这种事不要沾……”
七天了,薛孝成头一次下了随云峰,头一个去的地方就是狗腿子李双那儿。
李双那点腰伤已经好了个差不多,薛孝成到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坐在板凳上看书了。
李双太久没见薛孝成,甫一见还愣了一下,而后狂喜,“二当家,你来啦!”
薛孝成矜持点头,大爷似的在椅子上坐下了。
李双扔了手里的书,想给薛孝成倒水,可薛孝成绝不会用他屋里的茶杯,李双想到这点,当然不会明知故犯埋汰二当家,所以就傻笑着站在二当家身侧,活脱脱一条傻狗。
薛孝成将李双上下扫视一圈,问他:“你都好了?”
“好了好了!”李双连连点头,还跳了两下,要不是屋子里施展不开,他能就地翻跟头。
“嗯。”薛孝成再次点头,又想到进门时他正在拿着书看,遂问他,“这次看的什么话本?”
经历了上次那阵仗,李双还哪敢看话本?闻言连连摆手,赶紧把自己刚刚看的那本捡起来拍拍土双手奉过去。
“这次看的是《千字文》。”
薛孝成翻了翻,果然是《千字文》,又嗯了一声,把书递了过去。
李双忙接了,问薛孝成,“好些日子没见二当家,二当家做什么去了?”
薛孝成答:“没做什么事,就闲着……”
说话间李双突然凑近,吓了薛孝成一大跳,一把把李双推出去好远,蹙着眉斥问,“你干什么?”
李双刚站住了,又不怕死地往薛孝成跟前凑,薛孝成脚都伸出来了,听见他说,“二当家说的没错,那个姓荀的果然有问题!”
薛孝成堪堪收住了腿,又坐了回去,瞧着气定神闲,“哦?他有什么问题?你说。”
李双立马道:“这个姓荀的,他不是一个人在咱们山寨!有人跟他一起,但咱们都不知道!”
薛孝成倒不惊讶,荀静生身边有护卫,她早就知道,可李双怎么会知道?
“你见到了?”
李双猛点头。
薛孝成眉头皱的更紧了,“他……难道没……”
“没什么?”李双疑惑。
“杀你。”薛孝成直截了当地说了。
李双捂着脖子连连后退,惊恐无比,话都说不利索了,“杀……杀我?为……为什么杀我?”
薛孝成道,“那为什么不杀你啊?你看见他们了,他应该一下子抽出剑,砍掉你的头……”
李双啊地一声叫出来。
薛孝成紧追不舍,“他不可能放过你啊?你也不可能不被发现啊?”
“发……发现了……”
“是吧,那就没道理了。”
“程……程公子……”
薛孝成眼皮一跳,“什么?”
“那个人要过来,程公子突然出来,要我走……”听薛孝成讲那么多,李双想起来后怕得想哭,“他叫我走,忘了我听到的,谁也别告诉……”
薛孝成大骂“你怎么那么听他的?”
李双委委屈屈,“他说告诉别人会给二当家添麻烦……我想了一天,还是觉得要跟二当家说一说……”
薛孝成不耐烦地坐回去,“你都听见什么了?”
“离得远,没听太清楚,只听见了什么‘北山’、‘枫树’、‘机关’什么的,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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