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霆,表字孝正,年方二十,林家的大公子,平王府的长孙。
笼子里关着的是他表妹,元康郡主,她姑姑的遗孤,他姑父东宫太子的嫡长女,平王爷独女的独女,林家唯一的女孩儿,家里的霸王,祖宗。
林大公子今年不过二十,正该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可尊贵的表妹跟病秧子堂弟却早早叫他明白沉默是金吃亏是福乃是人间至理。
一句话简单来说,面前这个人,他惹不起。
所以,林大公子蹲在笼子前,面容平静,语气平和:“薛暧,你骂我就骂我,我娘对你不错,别捎上她。”
薛孝成当然不跟他客气。
“林霆你个贱人!畜生!狗东西!”
除了薛孝成还在喘,其余真是一点声儿都没有了。
没人敢看林大公子的笑话。
林霆仍旧面容平静,甚至瞧着还有些无欲无求的超脱。
李双给完完全全地吓住了,他跪那儿,伸着只手去扒拉他二当家,期期艾艾地喊:“二、二当家……你……咱、咱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没人理他。
薛孝成瞪着林霆,仍是一副要咬死人的架势,“你威风啊!敢把我关笼子里!练成绝世神功能保证你腿打不折了?”
“那倒没有。”林霆平静道:“该折还是得折。”
薛孝成冷哼一声。
林霆继续道:“你被关笼子这事,我不知道。”他很诚恳,“我想那些人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能把元康郡主你关笼子里头。”
薛孝成扒着笼子直磨牙。
李双在一旁像个傻子一样重复:“……郡主?”
林霆终于忍不可忍,腾地一下站起来,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叉着腰原地转了两个圈,暴躁喊:“你脑子里到底都装着什么啊!你说,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在你西北老家吗?”
“谁告诉你我在西北呢!我在吗?我不在!”薛孝成吼。
林霆吼回去,“我爹你舅舅!你不声不响跑了,还三年不着家,你当你占着理呢!”
那八成就是何晅那小子胡诌,林献信了。
说起三年外头瞎跑不回家惹得家里头长辈担心这事,薛孝成确实占不了理,但那也不是在林霆面前不占理,她根本就没在对上林霆时输过气势。
“关你什么事啊?你整天干正事了?旁人恭维你喊你一声少将军你就真当自己有斤两能上称了?”
林霆颤抖的手指先是指薛孝成,咬牙切齿,“你――”然后又指自己,“我,奉旨剿匪,知道吗?奉旨!”
“我知道了!怎么地?”
“怎么地?”林霆冷笑,“我把你拎回你家你就知道能怎么地了!”他隔着笼子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听说你这胳膊腿都带着伤,可得些时日养呢,你跟我横,横就是了,我治不住你,看看京城里那老的能不能治住你!”
他这一番话酣畅淋漓地讲完,气都通了不少,手一扬,“来人!”
旁边看戏的颤颤巍巍上来一个,抖着声音问:“……少将军有何吩咐?”
林霆指着笼子里的薛孝成,“去,叫军医来,给郡主治伤。”
这人偷偷往笼子里瞟了一眼,实在不敢相信这笼子里狼狈不堪疯子似的这位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元康郡主,实在是……出人意料得很呐!
“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去!”
“是是!”他立马收回目光,忙不迭去了。
林霆气呼呼坐笼子前头了,跟薛孝成隔着木栅栏对望,这样子就是还打算关她一会儿。
“疼吧?”林霆问她。
疼!当然疼!哪能不疼?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能扯着身上的伤,但薛孝成偏要嘴硬,“不疼!”
林霆冷笑:“你不疼!我疼死了!”他左右看了一圈,实在气不过,压不住心里头的火气,根本坐不住,又站起来,嘴里头还念着,“我要给你气死了!气死了!”
薛孝成皱着眉头拍地,“坐下来!”
林霆瞪她一眼,没听她的。
薛孝成又说,“你坐下来,我看看你,我好几年没见你了。”
“怪谁啊?这都是怪谁啊?”林霆骂骂咧咧的,可还是听她的坐下了,抱着胳膊,锁着两道眉,又念叨,“怎么可能不疼呢?你到底干什么了把自己搞成这样?心疼死我吧!”
薛孝成忙抬手,“停,打住!快打住!矫情得慌!”
林霆瞪她。
“哎,我是这儿当家,你知道吧?”
林霆望了眼外头,那儿也好几个笼子,密密麻麻关的都是人,他又看薛孝成身边脸色煞白还跟个傻子一样愣着的李双,撇撇嘴,凉凉道:“这不是知道了吗?说我威风,你这才叫威风,都当上土匪头子了,得一呼百应吧?你说,回去了老头子知道你干的这些事,会不会也把你腿打折一回?”
薛孝成摇头,认真道:“你放心,我就是要造反,他也不会把我腿打折,你什么时候能接受全家只有你一个人会被老头子打断腿的事实?”她语重心长,“别整天想些不该想的。”
林霆费好大劲才把那句差点就脱出而出的脏话咽了回去。
然后又听薛孝成问,“你剿匪,越过了陆信?”
“越过他?就那孙子?给他脸了还!现在人头都搁城门口挂着呢!还新鲜着呢!”
薛孝成:“……”
她想不明白,“不是,这怎么回事?虽说兵贵神速,可你们动作也太快了吧?我前几天才听说你来了西南的消息,想着可能是沿海那边战事差不多要收尾,是时候来管一下这边,但我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陆信这么好打发?”
林霆觑她一眼,“你知道我来西南?”
薛孝成不满:“别打岔。”
林霆恨恨道:“何晅这王八犊子,我不会放过他的。”
何晅这会儿正在随云峰烧香,猝不及防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不祥的预兆叫他一张脸越发苦了,拜佛的心愈发虔诚了。
“继续说,怎么回事?”
林霆双手一摊,理所应当得很:“还能怎么回事?你那二叔多厉害,谁也想不到沿海战事这么快就能打完,朝中还能抽不出手来对付一个陆信?”他微微凑近了些,小声对薛孝成道:“陆信宠信的那个爱妾,是陛下的人,她得了令,半夜砍了陆信的人头,这会儿龚自芸正在跟陈夫人谈。”他耸了下肩,“我是跟来凑热闹的,你要知道,我的日子过的实在无聊,但还是很听话,旁的也不碰,只是剿匪。”
“只是剿匪?”薛孝成眉毛高高挑着,“剿到我头上你开心了?”
林霆脸上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谁知道你在这儿当土匪?哎你当什么土匪呢?”
“我当土匪怎么了?我还想造反呢!”薛孝成高声嚷嚷。
林霆就看着她嚷嚷,在他眼里,“我还想要造反呢”这句话基本等同于“我还想打你呢”,或许前者里头威胁的意味还不如后者,毕竟打人是真的会打人,喊造反就是放弃。
“造吧造吧,你自己家的江山,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林大公子如此淡然,但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做到,比如这会儿刚背着医箱进门的军医,听见那高亢的“造反”两个字,差点没脚软到摔地上,后边有人掺了一把才没摔成。
“高大人,小心一些。”
年迈的高大人擦着脸上虚汗,声音还飘着,“谢谢,谢谢世子了。”
李双觉得今个儿像是在做梦,对他来说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如论如何他不能相信,他先是见到了少将军,他觉得这辈子再见不到比这更有权势的人了,可接着他就知道他二当家是郡主,能指着面前这少将军的鼻子骂,现在,还有了世子,不过为什么……
为什么是你啊?
薛孝成人整个懵了,她没再搭理自家表哥,就盯着进来的那个人看。
军医高景高大人走上前,低声喊,“世孙。”
是的,林霆身上没揽着差事,属于给人白干,就是这白干,还得是他上赶着倒贴才有机会。他虽然没个一官半职,可好歹姓林,面子还是有的,含糊着喊他一声少将军,可高景是个老古板,林霆没有官职,他就老老实实喊世孙。
林霆二十岁的人了,听着这声“世孙”,不是很快乐。
他咬着牙不搭理高景,转而跟后头那位说话,“安期,你来了,呦,你怎么也这样了?”
叫安期的年轻人点头应了一声。
高景没个自觉,不知道自己不被待见,拉着林霆的胳膊就问,“世孙,你哪儿不好?可别吓我,回去之后我怎么给王爷交代?”
那传话的是个机灵的,他找高景,只说少将军喊,郡主的事儿只字不提,搞得高景以为是林霆受了伤,想着离京时老王爷的耳提面命,心里不好受。
林霆差点就不耐烦了,抽着手往后退,“去去,我可没事!”指着笼子说,“她有事,赶紧给她看,看不利落了你更交代不了。”
高景跟着平王爷好几十年,医术高明,但年纪是真上来了,眼神就不如年轻时好了,他眯着双眼睛瞅了笼子里那头发散乱衣裳破烂脸上还沾着泥的人好一会儿,半晌才喃喃一句,“怎么这么像林霜?”
林霆在一边说,“不就是她!把自己搞成这破德行,赶紧给她看!”
薛孝成压根就没理他俩,就看着门口那个人,委屈巴拉的,“还他/妈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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