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在第二天稍晚的时候见到了二当家。
她精神不大好，一副没睡够的样子，事实上她也确实没睡够。
薛孝成边上围了一圈的人，她在人群最中心，脸上有着不太明显的不耐烦。
“二当家，怎么能这样？咱们不报仇吗？卢旺的娘已经从昨天哭到现在了，昏过去好几回，卢旺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怎么受得了？”
“是啊，二当家！必须叫他们血债血偿！”
“对！血债血偿！”
他们就这样吵闹着，薛孝成许久没说话，久而久之，他们就自己停下了。
议事厅出奇的安静。
薛孝成这时候开口，“各位叔伯兄弟，我说的暂缓，只是缓个两天而已，我要制定一个完整的计划，一击必中，绝不能像先前那样草率，各位相信我，给我两天的时候，两天后，咱们重振旗鼓，再杀回去。”
“我向各位保证，一定血债血偿，不会放过他们，各位呢，就先回去，让我先缓个两天。”
人群散去之后，薛孝成的脸上露出了类似疲惫的神情，她闭上眼睛向后仰躺过去，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程靖走到近前，拿起茶壶给她倒水。
薛孝成听到水声，眼睛瞬时睁开。
程靖早在等着她，恰好与她对视。
程靖静静看着她，他早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说，伸出手，把白瓷茶杯轻轻推了过去。
薛孝成长久没动作，也不说话。
程靖道，“喝水。”
薛孝成没喝水，不过却愿意跟他讲话，“来找我？”
“嗯。”他答一声，笑着说，“昨晚二当家不是讲今天见？我来见二当家。”
薛孝成笑了一声，道：“那你还挺讲诚信。”又说，“找我什么事？”
程靖道：“没什么事，只是依言找二当家而已。”
薛孝成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夸张样子，“原来如此！”然后又是副疲惫样子。
“我去随云峰寻二当家，但是我去晚了，二当家起的早。”
薛孝成撑着坐起来，说：“今日确实是起的早了一些。”
“二当家昨晚烧了什么东西？”
薛孝成抬眸看过去一眼，有些惊奇，问：“你怎么知道我烧了东西？”
程靖笑了一下，道：“恰巧罢了，今日山风有些大，我刚到随云峰上，那风打着旋儿把纸张余烬吹到了我的脚下。”
“这样啊。”薛孝成又躺回去，道：“我昨个儿写了家书，写了几稿，都不大满意，今晨起来，见了成堆的废纸，想到昨天熬的夜，心里不爽快，就在崖边点了。”
“二当家昨日夜探已是十分操劳，回来后还要挑灯写家书，实在是辛苦。”
薛孝成闻言叹了口气，道：“出门在外久了，总得时不时写封家书送回去，不然的话，家里头人怕是都以为我死在外头了。”
程靖笑着回，“二当家说的是。”
话到这儿好像就说完了，薛孝成没再出声，程靖也安静着。
过了一会儿，程靖开口问道：“我刚刚在一旁听了一会儿，二当家两日后就要继续攻打横岭寨？”
二当家嗯了声。
程靖又道：“这样太急切了吧？二当家昨日不是……”铩羽而归。
横岭寨确有助手，且不知深浅，既然如此，怎么还这样急？
“也是没办法。”薛孝成说，“季老大死了，这些土匪个个蠢蠢欲动，牛头寨一马当先，他们做了，旁的山寨又何尝不想？哪有靠种田活着的土匪，他们不愿意吃素，都想吃肉，牛头寨折在了我的手上，他们都得掂量着，现在的白水寨是不是还是季老大在时的白水寨，所以还不敢轻举妄动，但我这次打横岭寨，这么个开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其实倒还好，但我若是长久不动让人瞧出一蹶不振的态势来，白水寨就会立马重新成为众矢之的，变成一块豺狼垂涎的肥肉。”
“我不能等太久。”
程靖赞同道： “二当家言之有理。”
如今看起来，横岭寨或许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且不知道到底多难啃，但白水寨已经下了嘴，那这骨头再硬也一定得啃下去，不然就会从刀俎变为鱼肉。
议事厅的两人心中各有各的思量，一时之间再也没有人开口。
这份安静是被李双打破的，他从外面跑着进来，边跑边喊，“二当家，我回来了！”
薛孝成去看他，问：“送出去了？”
李双擦着汗，回道：“按照二当家的吩咐，送出去了。”
薛孝成点头，道：“那你去休息吧，有事再找你。”
“好，二当家。”李双又想起来，对薛孝成道：“二当家，罗喜回来了，我看见他了，我喊他进来？”
“罗喜回来了？”薛孝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赶紧让他进来！”
罗喜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他人机灵，像只猴儿，嘴甜会说话，很招人喜欢。他爱玩，经常四处跑，原先各山寨关系还没这么紧张的时候，他在哪儿都混的开，在不少山寨里都有几个称兄道弟的朋友。
原先只是他爱玩只是他自己的事儿，后来二当家知道了，就叫他做了个探子。当然，对外不会说他是个探子，就连白水寨也没几个人知道。
他自己觉得这事儿好玩，又能得二当家的奖赏，所以也很是卖力。
罗喜昨天被薛孝成派出去打探横岭寨的情况，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
罗喜打扮得像个小叫花子，头发蓬着，鸡窝一样，脸上左一块右一块抹着泥，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裤管这时节就绾上去了，到膝盖那儿，鞋一只穿着一只趿拉着。
他看人的时候，眼睛骨碌碌地转，这会儿见了薛孝成，眼睛笑的像弯只月牙儿，露出一口还算洁白的牙来，兴高采烈地喊，“二当家，这次我想要把匕首！” 张口就是要东西。
薛孝成就说，“你事儿办成了吗？没办成可没有。”
罗喜忙不迭点头，嘿嘿地笑，笑完了道：“那怎么会办不成？没办成就是辜负了二当家的期望，那还怎么敢跟二当家要东西！”
薛孝成瞪他一眼，道：“别耍贫嘴，快说正事，都打听到什么了？”
“我打听到，横岭寨最近多了个军师。”
“军师？”
罗喜忙点头，“对，最近才有的呢！横岭寨烧火的麻子告诉我的，而且这个军师，长的天仙一样，他自己主动到的横岭寨，不是被劫去的，麻子说他那天一个人上了山，到了横岭寨寨门，开口就是要见寨主。”
“然后呢？”
“然后他好像跟横岭寨的大当家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一直说到晚上呢，至于说了什么，麻子就不知道了，后来他就成了横岭寨的军师，很受横岭寨大当家的礼遇。”
一个烧火的确实不可能知道太多的内情，薛孝成也就没继续追问谈话的内容，而是问罗喜，“那他们那个军师，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在横岭寨的？”
罗喜想了想，回道：“半个月前吧。”
薛孝成思考了一会儿，问：“那这个军师，到了横岭寨之后都在干什么？”
罗喜摇头，“我不知道。”他说，“对不住，二当家，我是真的不知道了，要不我再去打探一下？”
薛孝成道：“不用了。”而且昨晚的打草惊蛇，怕是也再打探不出什么了。
她又对罗喜说：“你事办的好，二当家该奖你，你要匕首，想要什么样的？”
罗喜惊喜地拍了一下手，眉飞色舞地说：“就要那把特别漂亮的，就前段时间二当家还用的那个，刀把上有一颗好大的红色石头的，我想要那个！”
薛孝成笑着道：“你眼睛倒是毒，我就拿出来过一次吧，就让你惦记上了。”
罗喜嘻嘻地笑，“二当家说了给我的，可不能反悔！”
“没说不给你，到时候叫李双给你拿过去，这会儿没事儿了，你去看看大小姐的厨房那儿还有没有什么吃的，没有让老张给你做。”
罗喜得了心心念念的匕首，欢天喜地，应了一声后就跑走了。
他走了后，薛孝成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脑子里开始回想昨日在虎威寨看到的跟那位军师有关的一切，细细梳理。
程少祎突然开口跟薛孝成说话，“二当家真是大方，那么名贵的匕首，给出去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像是丢出了块废铁一样。”
薛孝成奇道：“你怎么知道那匕首名贵？我也没说啊。”
程少祎笑道：“二当家的东西，哪里有不名贵的？二当家身上穿的戴的，佩的剑，用的弓和箭，还有昨日跟人打斗时扔出去的匕首，哪一样是凡品？当然，还有二当家你这个人。”
“我家是商户，南来北往的富商巨贾见过不少，都是流水一样的银子，但是却还没见过像二当家这般富绰的人，我倒是十分好奇，二当家家里是做什么的？二当家又因何在这西南的匪寨里做起了首领？”
薛孝成掀着眼皮看他。
她瞧着他柔和的笑容，好久没说话，然后在这寂静中轻笑一声，问：“你这是在，打探我的底细吗？”
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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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