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逊河畔,一处庄园的藏书室。
洛维恩看着Allen手中托盘里的中药,甚至都不需要近看,光凭这几米开外都能闻到的奇怪药味,洛维恩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这药该不会被人掉包了吧?
待Allen走近将汤药放到他面前,洛维恩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该不会真有人下毒了吧?
这药液深褐近黑,几缕热气似蛇行般攀上碗壁,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中出现了焦糊与苦腥的气体,在弥漫着书卷味的空气里撕开一道口子,直冲天灵盖,那滋味不可言说。
事已至此,洛维恩收敛神色,端起汤药。
男人闭气仰头,第一口药汁触到舌尖时药汁撞进口腔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喉骨发出窒息的闷响。那苦味是活的,带着锯齿的锋刃,先碾过舌苔,将味蕾钉死在刑架上;继而化作滚烫的铅流灌进食道,一路烙下焦痕。浓烈的焦糊气混着植物**的腥涩直冲天灵盖,他揉了揉太阳穴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却迟迟不敢饮下第二口。
Allen在一旁第一次看到如此失态、脸色大变的小洛先生,男人宛若艺术品的手背,那曾握着高尔夫球杆划出优美弧线的手,此刻青筋暴突如受困的蟒,只会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而Allen的内心os:看来这中药是真的苦啊,以前小洛先生这辈子吃的最大的苦大概就是冰美式了,而现在,这药看起来比冰美式强上许多,令我们的小洛先生苦不堪言。
“小洛先生,司医生说这药最好一口气喝下去,她还让我告诉你,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她......那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洛维恩沉下脸,质问起来。
“是司医生说的,每个人的耐苦程度不同,因人而异,要是您喝了第一口出现呕吐.....额,类似情况再告诉您长痛不如短痛。”
洛维恩脑海中忽然想起那日司月丹的“热情关心”,果然不对劲,男人微微眯起眼睛,心里清楚的很,什么因人而异,这司月丹就是存心想看他丢脸。
洛维恩的目光再次落到汤药上,绝不能让这女人看轻自己。
他再次举碗,一咬牙屏息再次仰头,药液贴着上颚滑入。再一次味蕾在经受极刑——初始是纯粹的、铺天盖地的苦,一鼓作气将汤药咽下,男人的舌尖特别是在大脑反应过来后,那股滋味就像是泛起烈火炙烤后的烟熏气,焚毁的橡木桶余烬、亦或是渗出金属的腥锈,如同舔舐了古墓出土的宝剑。
洛维恩身上穿着亚麻衬衫都染上微微湿意,柔软的布料紧贴男人脊柱,性感中带着一丝狼狈。
“小骗子。”
男人极轻的一声低语,尾音消失于窗外涌入的风中。
Allen循着洛维恩的目光看去,在靠近阳台的角落里,有一小株矜贵又纤细的白海棠,明明是初冬,可风过时,叶片下晃动的光斑正落在光中浮沉,如同涅槃的蝶翼。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找来露砌魂。
周末,晚霞潋滟撩动谁心扉。
布鲁克林大桥的钢索透过初冬的光线编织出菱形阴影,背影窈窕的女人举着相机站在桥上摄影,殊不知自己也成为了这座桥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司月丹弯腰调整参数时,相机包短链上的珍珠母贝滑落,滚向人行道缝隙。
一双牛津鞋出现在她的眼前,男人完美的像艺术品的手捡起那粒即将坠入下水道的纽扣。
司月丹抬头时正撞进一片灰蓝色的眼眸漩涡,太阳花般的睫毛在夕阳里投下的阴影比她刚拍的建筑立面的百叶窗更细密。
顺着男人指尖的珍珠看去,她发现男人的食指上戴着枚银戒,乍一看很素净,可端详发现戒面从不同角度折射出不规则光晕,可见雕刻师非凡的技艺,就连戒指内侧也似乎有行字。
前女友的情侣对戒?司月丹的第一反应。
“日落前的黄金六分钟。”
洛维恩用戴着蒂芙尼古董袖扣的手腕指了指罗斯福岛方向,黑色羊毛大衣下摆扫过她侧挂着的相机包,可这人似乎没察觉到似的,甚至还往前靠近半步。
“小洛先生日理万机,怎么也有心情来看日落?”
“还不是因为某人不讲诚信,放了我鸽子,我这才前来要个说法。”
“这人该不会是我吧?”她眨了眨眼睛,纯良无害至极。
要不是那股子中药的滋味实在令人难以遗忘,洛维恩险些就要被女人这副样子给骗了过去。
洛维恩勾了勾嘴角,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不是你还有谁?
不就是她今天特地跟师兄调班,怕他上门“问罪”来着,结果还是被人堵着个正着。
司月丹深呼一口气,解释道:“今天我休息不接诊,再说了,今天由外公帮您看诊,于大夫可是杏林圣手,妙手回春。”言下之意,你还有什么可嫌弃的。
“可我要找的是司医生。”男人可不买账。
“如果我没记错,小洛先生第一次来看诊,指名道姓说要找于大夫,甚至看不起我。”
“咳......司医生记性可真好。”男人阴阳怪气起来,那又怎么,只要脸皮厚就不尴尬。
“所以,现在把东西还给我了吗?”司月丹的视线落在男人手中的纽扣上,示意这人赶快将东西还给自己。
“当然,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
落日缆车是纽约著名的游玩观赏项目,身边无数的同事朋友推荐,可对于轻微恐高的司月丹来说—谢谢,它很好,但是打扰了。
当轿厢掠过皇后区大桥的拱形钢架,缆车轿厢攀升至第三根支撑塔时,司月丹深呼一口气,强忍着不让自己往下看,莫名的,她的注意力就被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吸引了,这也不是是一个好办法,不是吗?
毕竟能让人暂时忘掉害怕的就是美色了。
罗斯福岛缆车的玻璃舱门映出洛维恩轮廓分明的侧脸,男人面容镇定,向来一丝不苟的金发也被窗外的晚风吹乱了,可偏偏不显失礼,反而有种莫名的肆意不羁,
男人漫不经心朝她扫来一眼,却令司月丹加重几分呼吸,夕阳透过不规则的孔洞,折射到缆车车厢内,男人的体温似乎在玻璃上蒸出朦胧光晕,将曼哈顿天际交汇处扭曲成柔焦效果的爱情电影镜头,让人沉迷其中,不愿醒来。
“恐高?”
洛维恩十分体贴关心道,要是他眼里的坏笑收敛些,司月丹差点就相信这人的“好心”了。
罗斯福岛缆车的玻璃轿厢悬在60米高空,司月丹的视线从曼哈顿中城玻璃幕墙的金色反光上挪开:
“还好,就只有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害怕。”
哼!这小心眼的男人,不就是坑了他一回吗,用得着还不远万里来带她坐落日缆车,想看她出丑。
额......好吧,仔细算也不算一回,毕竟当初那药她可是开了好几天的量。
诶,正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可司月丹不知道的是,在旁人眼里的她也美的惊心动魄。
洛维恩眼中的她美得就像一幅油画,画面里女人被夕阳镀金的发梢正在飘扬,增添了西方色彩,而背景是碎金流淌的东河。
他的思绪飘散洛维恩前两天在拍卖会上爱德华·霍珀的那副画作—《纽约房间》,在他眼中,司月丹坐在面前比那幅画堪称完美的构图更加吸引人,更加吸引他的目光。
洛维恩低笑一声,笑声混着缆车滑过钢索的轻响,司月丹因着笑声疑惑看着他,洛维恩眼中泛着细碎的金光,足以迷惑人心,再加上他那大提琴般的声音开口道:
“相信我,这个视角的纽约落日,值得暂时克服所有恐高症。”
他示意司月丹朝外观看,哈德逊河正在他们脚下铺展成液态流动的琥珀,自由女神像的铜绿穹顶像一枚被遗落的古币。
轿厢攀升至最高点时,司月丹忽然扣住男人放在膝上的手腕,洛维恩面对突然的变故下意识地绷紧全身想要反抗,可感受到
女人细腻的指尖后很快放松下来,任由她的所有动作。
洛维恩感觉到手腕内侧传来恰到好处的压力,就明白了女人在干什么,也不说话,就安静地等着她把脉。
“你今早又喝了三杯浓缩咖啡,睡眠时间严重不足”司月丹语气有些不满,就像是在面对一个不听话的病人,“你瞳孔扩散度比正常值大15%。”
“我可不是什么乖乖听话的人。”洛维恩眼尾带着浅浅的笑意,意有所指。
“那小洛先生只能另请高明了,在下医术浅薄,治不好。”
司月丹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明明前段时间给他诊脉情况还不至于太坏,结果现在要不是他还年轻,底子好不然肯定折腾进医院了,哪里还能在这吓唬自己呢。
洛维恩还是没有挣脱,任由她的指尖停留在自己脉象处,这个早上还在董事会上掌控数亿资金流、从来学不会束手就擒的男人,此刻却被一缕药香困在方寸之间。
克莱蒙特大厦的尖顶正在吃掉最后一缕阳光,确实是充满艺术的自然与人为之景,装饰艺术风格的金属尖刺正将夕阳分割成放射状的光楔。
司月丹闻到他袖口传来的雪松香混着中药的气息,她不禁一愣,指尖的温度热上三分。
晚霞终会散去,星月也在夜幕中缓缓登场。
“One if by land,Two if by sea”的黄铜招牌下,侍应生接过洛维恩递来的1920年代银制烟盒——那是进入这家只接待会员的殖民时期建筑的必要信物,更重要的是一种象征。
司月丹扫过门厅处陈列的鎏金解剖模型,十八世纪荷兰商人曾用它向新大陆展示东方医学的奥秘。
“One if by land,Two if by sea”餐厅的鹅卵石小径上还凝着淡淡的水痕。
侍从推开乔治亚风格的黑色木门,18世纪的黄铜门环发出闷响。
司月丹的衣裙下摆扫过门廊处斑驳的独立战争火枪陈列柜,丝线在烛光里泛出孔雀蓝的涟漪。
“托马斯·杰斐逊曾在这里策划过午夜快骑。”洛维恩为女士拉开高背椅,羊皮纸菜单上的火漆印还带着蜂蜡的甜香,“不过今晚我们只需要品尝这24道菜的tasting me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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