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与不打算练习，楚洛和他直接去了表演厅。

还有几个新人站在门口，看见他们过来，赶紧围着楚洛打招呼。

楚洛微笑回应他们。

几人想留下围观，李弘业却打发他们回去。

遗憾地和楚洛挥手，他们陆陆续续离开。

表演厅彻底安静了，一行人走进去。

楚洛和付与没有化精致的妆容，没有换戏服，穿着来时的休闲服。

谁也没看剧本，一前一后走上舞台。

一个心不在焉，一个置身事外，不太像试戏的场面。

观众席上，陆渊问李弘业：“李导，你觉得他们能演好吗？”

往台上瞅一眼，李弘业眉头皱成川字，能夹死苍蝇。

谢濯尘阴鸷暴躁，适合冷淡冷漠的付与；楚洛演过很多伟光正角色，每个都诠释得很好，能完美演绎高贵淡然、充满神性的沈行曦。

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定角色，陆渊却反向选角。

结合台上两人的态度，李弘业不抱任何希望。

然而，心里想是一回事，嘴上的说辞又是另一回事。

回答能吧，陆渊开心，李弘业自己难受。说不能，但凡他们演好了，就是李弘业有眼无珠，否定演员。

暗骂陆渊是狐狸，李弘业咽下不满，回道：“没表演之前下定论，是不尊重演员的行为。”

“还是李导专业，是我唐突了。”陆渊笑得很和善。

低下头，陆渊翻开剧本。

第一场桃林白外

沈行曦在桃花树上修炼。

树下，有花仙偷袭谢濯尘，谢濯尘反杀。

沈行曦使用法术“雨露”，消耗自身的灵力复活花仙。

这一场戏，主要表现沈行曦宽容众生、舍己救人的神性，以及谢濯尘的阴鸷。

陆渊再抬头时，李弘业准备喊action。

手刚扬起来，响起一阵铃声。

李弘业边掏手机。

“抱歉。”

“李导先忙。”

陆渊朝台上的人挑挑眉。

付与冷淡而散漫，没有理陆渊。楚洛则露出一抹浅笑，气定神闲打量身旁的人。

李弘业挂断电话：“开始吧。”

陆渊点点头。

电话又来了。

这回没有铃声，屏幕上显示“王路”两个字。

不巧，陆渊看见了。他直接起身：“既然李导今天不方便，我们就先走了。李导明天有空吗？”

李弘业挂掉电话，好一会儿才说：“有的。”

“明天下午三点，我会邀请苏导和黄导一起来指导小与。”陆渊的语气不容置疑，“李导先忙，我们告辞了。”

看着再次亮起来的屏幕，李弘业不好说什么。

*

走出写字楼，天都黑了。

陆渊已经组好饭局。

回国两天，楚洛没和朋友们聚。在家群里发条消息，他上了陆渊的车。

来到酒店，一个青年站在包厢里，时不时看看腕表。

他相貌清纯，左耳戴一个蓝宝石耳钉。低头看表时，嘴唇轻轻抿起，睫毛垂下来，颤抖的频率很高，似乎在担心什么。

楚洛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他，细声细气道：“维哥哥，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柳维吓一跳，看清来人，羞涩地笑笑，连说想得不得了。

楚洛坐下来，和柳维叙旧。

没说两句话，付与到楚洛旁边坐着，神色很冷淡。

茶水声响起，手边多出个杯子。

红色的茶汤热气缭绕，香气四溢，是楚洛很喜欢的群芳最。

瞥一眼茶杯，楚洛没有动。

包厢里四个人，不约而同看向这杯茶。

有人尴尬，有人紧张……

最坐立不安的，当属柳维。

他是付与的亲表哥。表弟这种表现，让他很不好意思。

静默好一阵，他低声道：“小与，你不说，洛儿不知道是给他的。”

“前辈的。”付与听话地说了，语调特别机械。

楚洛端过茶，微笑启唇：“多谢付先生，你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

“我说洛儿，你嘴上说不要客气，自己一口一个‘付先生’，也太生分了。”陆渊走进来，坐到柳维旁边，点名批评他们，“还有你啊小与，知道的，说你尊重前辈。不知道的，以为我得罪了洛儿，教得你连哥哥也不叫。”

楚洛：“我担心表现得太热情，吓坏年轻人。”

陆渊：“小与，你洛哥哥这么体贴，你就不知道主动点。”

“洛哥哥。”

三个字，并非清风过翠竹，而是碎雪的清响。

将近五月的温度，冷得人发抖。

真是个大冰块。

楚洛的嫌弃一闪而逝，应一声，便晾着他，转头找陆渊说话：“你为什么推到明天试戏？”

“小与可以单独试戏，李弘业非得拉上你，我也折腾折腾他。”

“他担心我演不好谢濯尘，我来一段让他放心也无可厚非。”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陆渊指指付与，“小与这段时间忙毕业的事，没来得及学表演。你昨天让我安排试戏，太突然了。我盼着你今晚指点他一下，别太拉垮。”

话音刚落，楚洛眉眼耷拉，眼眶红通通的，噙满泪花，跟对面的柳维哭诉：“维哥哥你看看他，我才回国，就巴不得我分分秒秒给他打工。”

他的桃花眼天生多情，氤氲一层水雾，染上委屈，怎能不叫人心疼？

柳维看得心酸，赶紧拿纸巾给他擦眼泪。

楚洛随意擦擦眼角，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知道他演，陆渊还是说许多话逗他。

差不多时间，服务员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摆好菜。

鱼、肉、各种小海鲜，还有青菜，香喷喷，全是楚洛喜欢的做法。

发小这么努力，楚洛大度地决定，原谅他一顿饭的功夫。

拿起筷子，楚洛开始享受美食。

陆渊和柳维边吃边聊，付与和杨夏没说话，但吃得很慢。

只有楚洛，速度比在座的都快。

幸好他吃相很漂亮。

嚼东西幅度很小，快点显得可爱。不但不惹人反感，反而很吸引人。

比如付与，开饭以来，吃饭的动作一直持续，视线却落在他身上。

助理操碎了心，超小声提醒：“洛哥，你吃慢点，有外人在呢。”

“别管。”楚洛又夹一块回锅肉塞进嘴里。

肉香弥漫唇齿间，他得到一点慰藉。

风卷残云地吃完，他放下筷子，手边就递来纸巾。

骨节分明的手指拿张白色的纸，衬得手更苍白，指节散发冷意。

就算在做一件周到的事，付与依旧一言不发。

楚洛不接，故意问：“这是给我的吗？”

旁边的人没说话，手停留在半空中，不收回去。

柳维不自然地笑，放下筷子，说：“洛儿，他很少跟人说话，还不太适应。再过些时间，他一定会改掉的。”

“改不改都不要紧，他随心意来就行了。”楚洛抽走纸巾，客气道谢。

不小心触碰到付与的手，冷冰冰的。

楚洛擦了嘴，洗干净手，给付与倒一杯水暖手。

付与泡好茶，无声放在楚洛前面，把他给的水杯捧进手里。

收回目光，楚洛拿起手机。

屏幕上堆积的十几条消息，全是助理吃饭时发的。

他点开扫一眼。

付与刚才的表现，让杨夏产生了危机感。

他害怕付与抢助理的工作。

楚洛回个安抚的表情，让助理别着急。

手机放回桌上，找个恰当的时机，楚洛起身去卫生间。

出来时，陆渊站在窗前。

楚洛继续洗手，一声不吭等发小开口。

掐灭烟扔掉，陆渊散散身上的烟味儿，靠过来：“洛儿，你觉得小与怎么样？”

“笨蛋渊渊，有话直说。”楚洛笑道。

“小与刚毕业，又不爱说话，很多东西不懂，想请咱们大前辈带一下他。”

“哦~”

“洛儿，你愿不愿意？”

“婉拒了哦。”

“从见到小与开始，你就不对劲。”陆渊咧开嘴笑，“你是不是……怕小与啊？”

“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说出这种话害不害臊？”楚洛鼓起腮帮子。

陆渊很无辜：“不然呢？你是怕他资质太差，带不起来，砸你的招牌？还是怕他太厉害，抢你风头？”

“小狐狸，我带出付与，你怎么谢我？”

“我叫你哥。”

“谁稀罕。”

“就这么说定了哈。”

陆渊嬉皮笑脸，扯两张纸巾双手奉上。

接过纸擦手，楚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嫌弃死了：“赶紧走，呛得我鼻子疼。”

陆渊翘起尾巴，高调离去。

楚洛走到外头，借风散一散沾染的烟味，顺便等另一个人。

很快，柳维走过来。

在楚洛旁边停下脚步，他双手垂在身前，绞着手指，讷讷开口：“洛儿，现在方便说话吗？”

声音听起来怪难为情的。

楚洛眉毛眼睛拧成一团，娇声娇气：“才两年不见，维哥哥就这么见外，太过分了。”

扑闪的大眼睛变红，眼泪又是说来就来。

柳维慌得手忙脚乱，赶紧帮他擦眼泪。

请人帮忙这种事，其实难以开口。柳维能不麻烦别人，绝不多说一句。

今天主动求楚洛，是为了表弟。

“我就是想聊聊小与的事。以后他说错话，偷懒不做事，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我会教训他。”

柳维怯怯地说狠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楚洛目光狡黠：“维哥哥，你弟弟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我以为他要当我助理呢。”

“小与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以前家务都是他做，现在他一个人住，自己家也收拾得很好，你有什么事尽管安排他。”柳维不好意思地笑。

楚洛眨眨眼：“维哥哥，这可不行。夏夏拿着工资呢，不做这些，他会害怕的。”

柳维脸上浮现一抹急切，垂着脑袋，好一会儿，才说：“他……他练过武术，可以保护你。你不让保镖跟着，然哥挺担心的。”

对哦，他练过武术。

楚洛灵光一闪，有了新思路。

维哥哥说得对，有厉害的人帮自己，哥哥不会那么担心。他还能克服恐高，学个打戏。

楚洛盘算着，玩笑道：“他这么厉害，还是别拍戏了，直接来给我当保镖吧。”

柳维愣怔片刻，下垂的狗狗眼里，有点失落，声音越发低下去：“那我，去问问他。”

楚洛轻笑一声，揽住柳维的肩：“维哥哥，就是我想，我们家夏夏也不许啊。你放心，我会带他。你别跟我客气，否则我真伤心了。”

柳维眼睛又亮起来，赶紧点头，然后离去。

望着远去的人，楚洛靠在墙上，漫不经心给哥哥发微信。

[笨蛋哥哥，我答应你，新戏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收起手机，他回到包厢。

目光扫过付与，他心下一笑：臭渣男就该被利用，被玩弄。

*

聚餐结束，杨夏和陆渊他们各自回家。

楚洛和付与前往训练室，先试试戏。

灯光眇眇忽忽。

付与坐在驾驶室，冷白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桃花戒熠熠生辉。

楚洛眼睛滴溜转两圈，温柔开口：“付先生，戒指挺好看的。”

偏头瞥一眼戒指，付与并不回应。

“这种款市面上很少见，在哪定制的啊？”楚洛问。

付与淡漠的声音十几秒后传来：“Glitter。”

渣男不还东西了？

楚洛等了一会儿，对方依然没有动作，也就作罢。

先用他说服哥哥，剩下的账，以后再算。

微信叮咚一声。

楚洛拿出手机，便看见哥哥的消息。

[然：洛宝，在哪里]

他随手回一条。

[洛水汤汤：散步，等会儿去训练室]

楚洛食指轻点手机，转头看着窗外。

中心公园的灯光撒落，照得四周亮堂堂。

沉思片刻，楚洛转头看向旁边的人：“付先生，有点闷，我想下去走走。”

付与什么都没说，直接开进停车场。

公园北门，最有看点的是未名湖。

湖是椭圆形的，鹅卵石小路和矮栏杆环抱着它。

湖畔种了各种花草树木，柳条温柔地垂在水面。

鱼儿撞碎柳影，荷叶轻轻摇晃，送来阵阵清风。

这里很适合散步。

楚洛选了人少的一段路，沿湖畔往前走。

付与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他脚步也很轻，不存在似的。

正值初夏，水面微生物比往常多，虫子飞来飞去，好不热闹。

没走几步，湖里哗啦一声。

水花四溅，水中跳起不明物体。

啪——

转眼便落回去。

“什么东西？”楚洛转身凑过去，想一探究竟。

他目不转睛盯着水面，完全没注意自己走到了栏杆边上。

栏杆低矮，恰巧拦住他半截小腿。他没收住脚步，顿时失去平衡，身体前倾，往湖里栽去。

“洛哥哥。”

耳边炸开呼叫，楚洛手臂一紧。

身体像时钟指针，被付与从一点调成十二点。

稳稳当当站回小路上，楚洛怔怔望着湖面，几分钟后，终于深吸一口气，回头对付与说：“谢谢你，不然我得提前洗澡了。”

付与漠然松开他，看起来不太领情。

“看来今天不适合散步，我们还是去试戏吧。”

楚洛转身的一瞬，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付与的身手，果然敏捷。他刚倒下去，就得救了。

天选陪练，不利用起来，岂不是不识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