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感觉屁股都在沙发上坐不住了。

他在现实中只对父母出柜过，其他人，无论是以前的老师同学还是现在的同事全都不知道他是同性恋，反正他也没有什么找男朋友的念头，索性不说了。

这种事，真难开口啊。

但是一想到现在不过是做梦，在梦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杨秋终于还是说道：“对，我是男同性恋。”

纳纳眼中的情绪越发明显，呼吸都粗重了。

就在杨秋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

纳纳终于再次开口，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变调了，“那，主人，觉得我怎么样？”

杨秋笑道：“你挺帅啊，以我男同的眼光来看，顶级！”

这句话像是火种一样，一下子把纳纳的眼神给点燃了。

“所以，我可以留在主人身边吗？”

纳纳的声音在发颤。

杨秋觉得奇怪，“你不就是我男仆吗？”

纳纳沉默片刻，像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他向着杨秋走了过来，在安静的，只有葡萄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的氛围中，纳纳默不作声地矮下身去，随后，这位英俊的，气质高贵的男人，就这么单膝跪在了杨秋面前。

纳纳保持着跪着的姿势，用双手捧起杨秋的左手，表情肃穆而庄严。

在杨秋疑惑的视线中，纳纳宛若面对最为珍贵的珠宝般，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手掌，放在唇边轻轻吻下。

柔软的嘴唇带来的触感让杨秋一时之间惊到无法抽回手。

纳纳仰头望着他，眼中有水光流动。

“主人在外面一直过得不好……让我好担心。”

“主人，我总是担心你会不回来了，担心你生病，担心你不吃饭，担心你过得不好，担心你心情不好，所以，主人可不可以留在我这边，在这里不需要加班，不需要操心任何事，主人要什么都有。而且，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主人可以对我予取予求，如果主人需要处理生理需要，就选我吧。主人，留下来好不好？”

他说得分外艰难，每一个字都是缓慢而沉重地吐出，像是拿出了毕生的勇气。

杨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说完。

说完之后，纳纳期盼地望着他，想要从他的表情中寻找答案。

杨秋还是没有说话，但是表情慢慢冷了下来。

纳纳忽然慌了。

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力抓住杨秋的手，以近乎哀求的语气再度追问：

“主人，不要丢下纳纳，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喜欢你……”

杨秋皱眉：“你抓疼我了。”

纳纳赶紧松手，惶惑不安地看着他的手，生怕上面留下什么痕迹。

杨秋的手背只是微微被捏红了而已，不捏也就不疼了，但他的心却已经一点点冷了下来。

梦是心的镜子。

自己能够听到男仆说出挽留自己留在梦中的话，甚至还说自己可以用他处理生理需要，说明他实在是太过渴望一个男性伴侣，渴望到已经模糊了现实与梦幻的边界，正在沉迷于梦境，忘却现实。

之前，这种情况在他的生活中已经初现端倪，随着时间流逝，他越来越喜欢这个梦境，越来越无法忍受糟糕的现实生活，这不对，这不就相当于网络成瘾患者吗？

他已经决定，不再做这样的梦了，这种梦只会消磨他的意志，削弱他在现实中生活下去的勇气。

杨秋站起身，向着阳台的边缘走去。

按照惯例，如果在梦中跳楼的话，就会醒来吧。

他的胳膊一紧，已经被人从后面抓住。

“主人，你要做什么？”纳纳的声音异常焦急。

“纳纳，是我不好，不该沉迷于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是个好男仆，是我做不了好主人。”

“好了，让我跳下去。”

说着，他用力拽着胳膊，想要离开纳纳，从阳台上跳下去。

纳纳眼中浮现极度恐惧的神色，立刻扑过来，把杨秋的身体紧紧抱住。

“主人，别走！是我错了，别离开我，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好吗，我以后不会说不该说的话了。”

纳纳的声音中带着痛悔。

杨秋不为所动。

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幻的，他应该尽快清醒。

杨秋猛然伸手，把纳纳一把推开。

纳纳没有抵抗，被推倒在地。

然而杨秋一动脚，就被趴在地上的纳纳死死抱着腿，他的力气大得吓人，杨秋根本动弹不得。

“主人，我错了，当我刚才没说过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说这种话了，我一定恪守男仆的本分，是我错了，求你了，主人，别走……”

纳纳抱紧杨秋，一声声地呼唤着，几近声嘶力竭。

杨秋忽然感觉头疼。

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或者是因为一直试图尝试从梦中清醒，多年前的黑暗过去如漆黑的蝠群般在脑海中遮天蔽日而来，随之而来的疼痛将他的思考能力彻底剥夺。

“住口……我头疼……”

杨秋抱着脑袋，痛苦地低语着。

纳纳停住了。

他不敢再说话，但依然抱着杨秋，不愿放手。

杨秋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蹬了他一脚。

纳纳几乎是用脸贴着他的鞋底，就是不松手。

“走开，别过来。……让我醒来……让我走……”杨秋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艰难地说着拒绝的话。

纳纳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我明白了，主人。”

他的声音变得虚幻，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以及明显的嘶哑，但他还是死死地抱住杨秋的双腿，不让他挪动一分一毫。

然后。

钟声敲响了。

熟悉的钟声仿佛一个信号，一个催人入眠的信号。

杨秋终于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

“医生，我睡不着觉，多梦易醒，请给我开艾司唑仑片。”

“只能给你开七片，一次只能吃一片。你吃完了再来。”

“好。”

“我看你病历上写着从四年前开始就有失眠和噩梦的症状，两年前基本痊愈，怎么，现在又复发了吗？要不要试试看做份心理量表？然后看结果再找心理医生谈谈？”

“……嗯，又复发了。不过，心理医生就不用了，我自己知道是什么原因。”

“好。注意观察自己情况，有问题及时来医院。单子我给你开好了，去缴费就行。”

“谢谢医生。”

晚上，杨秋拿起水杯，将一片药放在舌尖，一饮而尽。

这种安眠药可以让他睡得很沉，一整晚都不会做梦。

他今天白天一整天都过得和行尸走肉一样，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些脱敏训练，好好睡觉，不要再做梦了。

他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精神抚慰幻想屋”入场券。

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子之后，杨秋拿出打火机，从下面撩着了。

火苗上窜，把纸片吞噬得干干净净。

最后一点，杨秋提到窗边，松手，看着火焰一边燃烧一边下坠，最终彻底化为飞灰，消散殆尽。

关好窗户，回到床上。

过了一会儿，药力上来，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杨秋在自己出租房的床上被闹钟叫醒，他揉了揉眼睛，意识到自己果然一整晚都没有做梦。

一个好的开始。

还是照例在公交车和地铁上玩手机，刷微博，看□□群，看视频。

微博上还是一堆明星热搜，但是热搜头条却是海华集团出口芯片再创新高，CEO直飞A国洽谈的经济新闻。

这是一个大公司，本来是搞房地产的，甚至在汶市都有兴建大型广场的工程，听同事说在城郊那边，比万达还大几倍，后来转型科技企业，业务已经扩展到全世界，经常有与其他国家的合作事项。

印象中这个月这公司上了好几次热搜了，几乎隔天就有一个，也不知道一个科技企业老买热搜干嘛。

杨秋忽然想起来，梦中那个豪宅的新风系统的功能恰好就是海华公司最新的那款。

不行，不能再想了，那只是自己对于现实中买不起新风系统而产生的怨念。

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是复归到原本的轨迹中罢了。

上班，加班，下班。

从周二，到周三、周四……一直到周六。

杨秋每天吃一粒安眠药，换来一个安稳无梦的睡眠。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精神类药品，不能吃多了。他打算吃完这七粒就先不吃了，靠自己熬过之后的时间。

失眠也罢，噩梦也罢，他都能忍的。

周日杨秋也没闲着，老蒋又给他发了消息，说起来他们项目组最近做的研究内容，杨秋忍不住跟他聊了起来。聊完了就在网上查了一天的相关资料，看得头昏脑涨才停下来。

他其实很喜欢自己专业，只不过，实在在这边找不到对口的工作，他又不可能真的回海市。

杨秋躺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眼神黯淡。

其实他很想回去，只是回不去。

……

11月走到了月底，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

杨秋的精神状态一直非常低落，生活也比较疏忽，最终，一个不小心，他感冒了。

或许是因为身体积累了过多压力，感冒病毒发展得很快，上午刚请完假在家躺着，下午就已经烧到了41度。

还真应了纳纳说过的那句话，这样加班下去，太累了迟早要生病的。

杨秋躺在床上摇摇头，不能再想什么纳纳了，那只是他的幻想，他该从幻想中走出来了。

喝了外卖买的感冒冲剂和抗生素，但发烧却始终不见减退。

杨秋有点担心了，要不去医院挂个水？

但他实在烧得浑身无力，就觉得还是算了，熬一熬，睡一觉搞不好第二天就好了。

晚上的时候，杨秋发现体温计已经上升到了42.9度，他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丢下温度计就再也没法动弹。

好难受，胸闷，浑身难受得像要死了……但是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想吐，但是起不来床。

杨秋还有一丝微弱的意识，他用来看手机上的时间。

11点了……

再熬一会儿吧，说不定待会，药效就发挥作用了。

12点了……

怎么身体还在疼，稍微咳嗽一下就疼的要命……难受死了……，算了，还是别坚持了，给自己叫个110吧。

就在这时，杨秋听见了自家门被打开的声音。

眯着眼睛，他隐约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走到自己床边。

是烧出来的幻觉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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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想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