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时间,杨秋一直是昏昏沉沉的的。
他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大概是在医院。
有人帮他脱掉浸满汗水的湿衣服,换上干爽柔软的新衣服。
在针头刺入胳膊的时候,有人握住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安慰他。
在他脑袋烧得难受的时候,有人在不断地给他的额头换湿毛巾,每半小时一换,哪怕深夜里也是如此。
他无法正常吃饭喝水,但口干舌燥,那人就时不时用沾湿的布条擦拭他的嘴唇,偶尔给他喂一点水润润喉咙。
他在床上躺的太久,会被那人推一下,翻个身,换个姿势。
甚至,连他想要尿尿时,都感觉到有人抱住自己的腰,抬起自己的屁股,把一个尿壶塞在自己的下方,握住自己的要害,发出嘘嘘的声音哄自己尿。
啊,好丢人,甚至都尿到了手上,感觉被人当小孩一样照顾着,也不知道是谁,希望是老爸老妈。
但是,感觉又不像,爸妈好像没那个人那么大力气。
杨秋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就算是清醒的时候,他也睁不开眼睛,仿佛鬼压床一样,沉浸在无法动弹的黑暗里,又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噩梦之中。
有时候想得深了,他像是被魇住一样,只能握紧双拳,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从额头上、身上一层层地往外冒。
“杨秋。”
有人用充满担忧的声音叫他的名字,紧紧握着他的手,掰开他紧绷的手指,避免他掐伤自己。
他心中依然恐惧,用力抓紧那人的手掌,指甲一直掐进那个人的手心里去。
那人就这样把一只手伸给他掐着,另一只手从旁拿来了毛巾,一点点擦他的汗,擦完额头擦身体,连手心被他掐到流血也没有停下。
在极尽羞耻的生活不能自理状态下度过了不知道多久,两天还是三天?
又一次,他隐约被声音吵醒,就听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声音说:
“黎总,整个董事会都在等您拿意见,还有好几个协议也不能再拖了。您已经连着三天不接电话,大家都急得不得了,这才派我过来找您。您家里长辈那边也说您再不回来就……”
“出去。”说话的声音有种压抑的低沉,却又自带极致的威严,仿佛来自南极圈万载不化的冰山,令人听一耳就感觉冷彻到血液都快凝固。
“可是,黎总,黎家长辈给我们很大的压力,我们也很为难……”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出去。你说话会吵到他。”低沉的声音冷冷地笑,“黎家?现在他们离了我什么也不是,而我就算离了黎家和……也……”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病房门轻轻关上,终于什么也听不见。
杨秋再度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秋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床铺在移动,感受到了天光洒落。
啊啊,这是出院了吗。
但他还是感觉睁不开眼,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的的。
一路颠簸,他又睡了过去。
然后,杨秋又是冷醒的。
他没来由的觉得身体发冷,冷得要命,冷到了骨头里,浑身都在发颤。
他睁开眼睛,只能看到陌生的床铺,陌生的青色墙壁,显然不是医院,不知道是哪里。
“冷……好冷……”
他牙关打颤。
有人进屋了,然后脚步加快,来到他的床边。
有一双大手在他额头试了试。
“冷……”他说道。
“先吃药。”那人温柔地哄着,然后把他从床上抱起来,一个瓷碗凑到嘴边,苦苦的药汁慢慢流入嘴里。
杨秋的意识清醒了一些,虽然视线依旧模糊,但能够自主吞咽,也知道这是治病的药,就自己把药汁喝了下去。
抱着他的大手刚要抽走,就被杨秋抓住了。
“暖和。”杨秋呢喃。
手掌上散发的热力让他很舒服。
那人停住了,任由他抱着胳膊。
过了一会儿,那人抽回手,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做什么。
杨秋刚有些留恋那热度,就感觉有人钻入了自己的被窝。
他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光滑的肌肤彼此接触。
抱住他的人身体很热,皮肤紧紧地贴着他,让他感觉到温暖与安心。
终于,舒服起来的杨秋在那人怀里睡了过去。
……
刷的一下,杨秋从床上猛地坐起。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烧了,虽然脑袋还是有些眩晕,但比之前动也不能动的情况好太多。
刚要转身找衣服下床,杨秋就猛地愣住。
他的思维呆滞了一瞬间。
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身边,被窝里,躺着另一个人。
男人,而且没穿衣服,而且正在睡觉。
而且,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出租屋啊啊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自己会一副酒后断片的样子醒来!这男人是谁啊怎么会到他床上,他根本一点记忆都没有啊啊啊!
从来也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丢失自己的处男身份的杨秋吓得不轻。
就差直接报警了。
但是手机不在手边。
杨秋终于冷静下来,仔细查看着躺在自己旁边的男人的模样。
然后,他差点吓得跳起来。
这不就是纳纳吗!
纳纳光着身子,在他身边睡得非常熟,这是杨秋从来没有见过的情况,这位男仆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副精神健旺的,不会疲劳的,干劲十足的样子。可现在,他的眼圈下面出现了明显的青黑,像是严重失眠的样子。
如果说纳纳醒着的时候还有着些许锋锐之气,睡着的他就显得格外人畜无害了,甚至,睡觉的时候嘴角还微微弯起,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睡得可真沉啊,杨秋端详着纳纳,自己这一惊一乍的也算闹出了一些动静,纳纳居然一点都没有被吵醒。
他想了想,算了,不吵醒纳纳了。
杨秋独自溜下了床铺。
他在床边找到了一双自己穿过的皮拖鞋,往外走了几步,猛然间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等等,既然他能够看到纳纳,那就说明……
他难道正在梦中?!
杨秋加快步伐,推开这处卧室的门,看向外面。
非常熟悉的走廊。
他的心沉了下来。
脚步在走廊上越走越快。
终于,他来到了一处落地帘幕前,找到侧面的按钮,按了一下。
电动轴承的声音随之响起,帘幕被飞快拉开,天光落入眼中,让杨秋一时之间微微眯眼,躲避过于明亮的光线。
当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外面的光线,熟悉的深绿色森林,壁蓝色天空,也就随之映入眼帘。
玻璃门一推就开,阳光刺眼,微风轻拂,葡萄架上的葡萄摇曳不止,浓郁的果香随之传来。
没有错,他又来到了梦里。
明明把那张入场券都已经烧掉了。
杨秋的心如坠冰窟,只感到森森寒意,他居然无法摆脱这个梦了吗?
梦里的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真实,杨秋忽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动画《刀剑神域》,他现在简直像是失去了网络潜行退出按钮,被迫长留在游戏里。
梦里怎么就没有一个退出按钮呢!
杨秋懊恼地转身,沿着熟悉的走廊快速来到楼梯口,下楼,查看大厅。
一切都与过往的梦境一致,没有丝毫变化。
他再走到去过最多次的餐厅。
民族风的织毯好端端地铺在地上,整个餐厅光洁如新,看起来每次他用完餐,这里都经过精心的清理。
杨秋的视线落到餐厅侧面的门上。
纳纳之前每次都在这里面准备食物,但却从未让他进去看过。
里面会有什么呢?
杨秋好奇地走了进去。
穿过略显黑暗的走道,他进入了一个宽阔的空间。
这是一个厨房,只不过与传统的厨房不一样的是,除了有好几口各式各样的灶台,以及多个水池与处理台之外,居然还有10台机器。
微波炉和烤箱他还认得,一些更大更复杂的机器他是完全不明白。
仔细回想一下,纳纳似乎确实说过用超声波机洗的水果,那么其中肯定有。
别的又是什么?
杨秋凑过去看,发现有些机器上还有标签,中英文都有,大致上能够猜到一些用途……破壁机?紫外消毒机?冰淇淋机?速冻冷柜?电动运输带?
他看了一圈,本以为会看见炒菜机器人或者自动料理机之类,但没有,大多是一些辅助类的机器。
所以说,纳纳平时都是自己亲手做饭吗?也真不容易。
不对,梦里讲什么逻辑,照这么说,做饭用的食材又从哪儿来?院子里能种菜,但总不能种禽畜肉吧?
一想到这里,杨秋忽然很想走出豪宅看看。
外面的花园草地森林呢?白色大门和走廊呢?应该都还在的吧?
他回到大厅,发现大门已经上锁,但从内部拧开锁问题不大。
杨秋推开门,走了出去。
下了台阶,踏上石子路,映入眼帘的还是熟悉的风景。
鲜花盛放的花坛,连成一片修葺整齐的草地,稍远处的森林,以及布满森林的山,和山脚下树木掩映中影影绰绰的白色大门。
杨秋忽然产生了一种探究的**,纳纳现在正在熟睡,没有人会干扰他探索这个梦境,说不定他走到梦的边缘,自然而然就醒了。
他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感觉可能走廊尽头的门依旧锁着,不如从森林开始探索。
由于纳纳说过森林里有野兽,杨秋也比较担心,于是在大厅里找了一把挂在墙上的镶嵌着红蓝宝石的装饰剑,握在手里。
尽管这把剑看起来没开锋,但沉甸甸的,至少是个武器。
他向森林走去。
穿过阳光照耀的草地,来到阴影遍布的森林中,杨秋不由握紧了剑,小心翼翼地往森林深处走。
“你在做什么。”
一个带着隐隐威严的低沉声音在他身后稍远处陡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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