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公社边上的一片大空地有集会，都是附近十里八村的人自发形成的，连续五天，从小年那天开始到二十八。

过年了，谁家不想吃点好的，农村人没票，吃口肉都难，所以年底这个自发的集会，就是大家以物易物的好机会。

公社的领导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没人管，毕竟领导家也要吃喝啊。

集会选择小年这天开始，是因为各村基本会在腊月二十的时候，完成公分的结算，把粮食和钱发到村民的手里。

于是到了小年这天，程再言和娇娇带着丽丽，挎着菜篮子，程再言的篮子里装了一些玉米和大米，然后和村里的大部队一起赶集去了。

姑奶奶的小脚走路不方便，就没去集上人上人。

这种集会上，拐小孩的人贩子最是猖獗的时候，尤其是人多，小孩不小心就很容易和家人冲散，而且有时候冲击的人流，是人贩子团伙故意制造的。

倒了集会边上，程再言就把丽丽顶在了脖子上，丽丽抱着爸爸的头，惊喜的小声尖叫着：“啊，丽丽现在是最高的了，比爸爸还要高。

爸爸，爸爸，那边有卖糖葫芦的，我要吃糖葫芦，快去，快去那边。”

四个大舅哥的孩子也都跟着各自的爸爸妈妈一同来了，看到丽丽高高在上的样子，都心动的望着自家爸爸。

郝刚嘴角抽搐看着已经长到自己胸口的儿子，捋了下平平的脑袋，“你要和妹妹一样小，一样轻，我就顶着你，可惜你长大了。”

平平有些失落，安安却跃跃欲试：“爸爸，我比哥哥小，那我呢，可以顶着我吗？”

郝刚看着只比老大矮半头的老二，坚决拒绝道：“不行，你也太大了。”

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团团、杰杰、繁繁还有大蛋都失望的叹了口气，只有二蛋兴奋极了，他只比妹妹大一点，比哥哥们都矮好多好多，他一定可以。

郝军想当没看懂儿子的小眼神，先要赶紧闪人，却被二蛋一把抱住了大腿，根本走不开。

郝娇娇：“四哥，二蛋又不大，你就顶会儿他呗，他人小个矮，这人多的，进了人群里，都看不见他，顶着点，还更安全呢。”

要搁在平日里，二蛋要听见谁说他个矮，早不开心了，今天却附和道：“就是，爸爸我还小，又矮，容易丢。”

没柰何郝军只能把二蛋顶上，于是几个小孩子羡慕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很快，又由两个变为了很多个，因为四岁以下的小孩，凡是爸爸在身边的，都有样学样的被顶了起来。

而早早混迹在人群里，等待伺机下手的人贩子们，这下懵了，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三四岁以下的小孩子。

毕竟大点的孩子，一是都记事了，买家不愿要。二是抓起来太难。

大点的孩子，在人群中穿梭的能力，比他们还强，滑的像条鱼，很难一击得手。

而小一些的孩子，往年都是跟在妈妈身边，有的被抱着，有的拉着妈妈衣裳的下摆。

但这些妇女们一旦看到了心仪的东西，进入了抢购的状态，就会容易忽略孩子，往往这种时候就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程再言早把神识伸展开，笼罩了整个集会，自然也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分子，于是多分了点注意力在他们的身上。

集上非常的热闹，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有各种粮食，米、面、各种杂豆，各种坚果，还有腊肉、熏肉、血肠等等

菜的话，并不多，除了些白菜萝卜外，就是在屋里发的一些蒜苗之类的，量还都很少。

除了能吃的，还有各种藤编家用的东西，筐、盆、篮子、簸箕、盖帘等等

都是些农民能自产自销的东西，基本上没用工业产品，集上的东西，能用钱买，也能以物易物。

神识除了重点监视那些人外，也把真个集会的情况尽收了眼底，接着就顶着第一次赶集兴奋的闺女，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

知道跟着姑父有好吃的，平平安安几个化身成他的小尾巴，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郝军也在二蛋的抓头发指挥方向下，放弃了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烟丝摊子，而改为了丝丝甜味的糖葫芦把子。

糖葫芦两分钱一串，红红的山楂裹着甜甜的脆脆的糖浆，外面还有香香的芝麻，吸引了来赶集的所有孩子们的目光。

程再言给所有的小尾巴都买了一根糖葫芦，“娇娇，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郝娇娇摇摇头，她不太喜欢吃酸的，其他几个大人也纷纷摇头，如果郝勇在，或许会吃，可惜他来了后，就跑没影了。

八个孩子一人一根，一共是一毛六分钱，付钱的时候，程再言内心又一次感慨物价是真低啊。

可惜他不知道，在旁边走过的大爷大妈们，纷纷嘀咕他是个败家子。

别人买糖葫芦都是几个孩子一串，一人能分一个球就行了，他倒好一人一根。

往年一个球就能哄着的孩子，今年在他的对比下，硬生生把孩子们的要求给拔高了，生生的让他们多好了好几分钱。

一无所知的程再言继续带着一群小尾巴在集上寻摸好吃的。

因着是马上过年了，集上才会出现这些卖各色小吃食的，毕竟刚有一笔粮和钱到账，只要不是实在艰难的，大家也不会吝啬这一分两分的钱，惹的孩子在集上又哭又闹的。

程再言和郝军一前一后护着八个孩子，在热闹的人群中穿梭，很快八个小孩，除了糖葫芦外，他们又拥有了粘牙的麦芽糖，热乎乎的糖炒栗子，现做切块的花生瓜子糖。

郝军看着前头依然兴味十足比孩子们找吃的孩积极的程再言，嘴角不停的抽搐，他觉得妹夫指定是有什么不花钱难受的病，且还病的不轻。

在脸前有一次落下一小块花生瓜子的小渣渣后，终于忍不住高声的呼喊：“妹夫，可以了，再买他们就要熊瞎子似的，吃着掉着了，咱们去边上去吧。”

虽然看着买了不少，其实一块钱都没画完，主要是分量都很小，而且用的食材大多还都是从山上免费捡来的，除了工夫，不值啥钱，所以每份都是两到三分钱，花生瓜子糖最贵也不过是五分钱。

程再言意犹未尽的问闺女：“丽丽，还有想吃的吗？”

丽丽原本整趴在爸爸头上，听到问坐直了身子，像周围巡视了一番后，突然激动的往靠近公社的那边指着。

“爸爸，那边有蹦爆米花的，咱们快去。”

程再言：“好咧，蹦爆米花喽。”

身后的小尾巴们也跟着激动的喊着：“爆米花，爆米花。”

郝娇娇的篮子里除了给闺女买的吃的，别的啥都没有，光顾着给孩子们找吃的了，都没来得及看别的呢。

嫂子们早跟越好的三两好友，一起去逛去了，而郝娇娇结婚前还有三两个说得来的朋友，但婚后实在是朋友们和她婚后的生活对比的太惨烈，内心的不平衡，让她们本就稀薄的友谊，早就土崩瓦解了。

就在一群人往外挤着出去的时候，迎面碰上了郝娇娇昔日的朋友王春花，她是隔壁小湾村的人，两人是初中同学，王春花的爸是小湾村的村长。

两人因为都是村长家闺女，又因为都是上面有哥哥，是家里的老小，还是唯一的闺女，都比较得宠，所以被班上的女生圈子所排挤，两人就这样成了好朋友。

可惜这段友谊因为各自嫁人后，越来越疏远，刚开始因为王春花嫁到了公社，丈夫还是个工人，自觉高人一等了，每每都要贬低郝娇娇一番，看不上她非要嫁个穷知青。

后来两人的生活确实如她想的那样越拉越大，但和她想的刚好相反，是她的日子难的像在苦水里，而郝娇娇却像活在蜜水里。

两人都是生的闺女，凭啥只有她各种遭嫌弃，被催生，在一直没有在怀孕后，更是被婆婆要求喝各种保生男的苦汤子。

同样结婚六年，她已经生了四个女儿，在婆家的地位是越来越低，明明她比郝娇娇长的还要好看，现在站在一起却像是两辈人。

迎面碰上了，不要一句话也不好，郝娇娇堆上笑脸：“春花，你也来赶集啊？”

王春花的眼神像扫射灯一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崭新的着装，北里透红的气色，眼神重点在郝娇娇依然嫩白的手上，和丽丽头上漂亮的绒花上，停留了很久。

嫉妒使得她本就有些刻薄的面容，更加的狰狞，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温柔的摸着她有些隆起的肚子，笑的得意洋洋的。

“娇娇啊，不是我说你，你这肚子，怎么就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就没动静了，该不会是不能生了吧，额呵呵呵，女人啊，还是得生个儿子才行。我这一胎找人看过，保准是个儿子呢，哦呵呵呵。”

郝娇娇恨不得回到一分钟前，干嘛这么讲礼貌，要打招呼，半年没碰到她，都忘了她这神烦的样了，“你知道我姑奶为啥今年快八十了，身子骨还那么好吗？”

王春花不知道话题为啥拐到了这，一愣：“为，为啥？”

郝娇娇：“因为她从来不管闲事。”

说完就挽着再言的胳膊要越过她走，王春花才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拉住她的胳膊，被程再言一把抓在手腕上。

王春花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一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里面没有藏有意思脏污，和她黝黑粗糙的手一对比，白净的仿佛要发光。

她下意识的想把自己的手缩回来，却被程再言早一步一把甩开，甚至厌恶的皱着眉头冷斥道：“让开”。

程再言现在已经突破了练气五层了，动气的时候，声音中都暗含这内力，一声冷斥，让王春花心里直打冷颤，忍不住倒退了两步，踩到了后面人的脚。

王春花看着对自己一片肃杀冷凝的程再言，却温柔的拍了拍郝娇娇，甚至还柔声的问她：“没吓着吧？”

心里头一股名为嫉妒和恨的火焰，腾空而起，却在对上程再言冰冷无波的眼神后，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刚被她踩了一脚，想着大集上，人挤人的，踩一脚就踩一脚吧，没打算找事的，却接下来又被踩了一脚，这下更重，后面的人生气了，一下是不小心，两下肯定就是故意的了。

两人霎时间就吵了起来，王桂花一肚子火，却不敢对上程再言，于是把气都撒到了她踩脚的人身上，于是说话非常的难听，争吵很快就升级为了动手。

程再言带在郝娇娇和身后一串的小尾巴，避开扩大的战斗圈，往外走，“这人怀孕了还来这人挤人的地方，还跟人一言不合打起来，真是没脑子，以后碰上这种没脑子的人，躲远点。

咱们赶紧走，出了事小心她讹上咱们，这种人，就是癞蛤蟆它不咬人，但恶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