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久，在盛喻之到医院之前，盛晴先醒了过来。见许长晏已经不在病房里，以为人已经离开了，助理却在旁边尽职尽责，把盛喻之的话重复一遍。
盛晴沉默，看向门口。
其实看不到人，助理说许长晏坐在了病房外的椅子上等着。
麻醉药效早就过去，脑袋上的伤很痛，供不了劲去思考更多。她看到桌上有衣服袋子，下床要去洗手间换衣服顺便洗脸，助理坚持扶着她去。
回来素着一张脸，换上了柔软的长衫，面色明显透着苍白，坐到床上细细喝了半碗粥，脸上才恢复点血色。
粥没喝完，门口传来动静，盛喻之来了。
盛喻之先往门里看盛晴一眼，转而把视线投向许长晏。
那是一种带着打量和探究的眼神。
许长晏的目光不躲不闪：“盛夫人。”
“许家二公子。”很肯定的语气。
“是的，我是许长晏。”
“进去坐着聊吧。”
盛喻之推开门，许长晏后脚进来，助理很自觉地退出去。
盛晴坐在床上，面前立着小桌板，听到两人进来也没什么反应，照旧一口一口喝自己的粥。盛喻之直接在她床尾坐下，看她，哪怕是这种时候，身上也带着随时要命令人的气势：“这几天你就待在这，暂时不要出院。”
“知道了。”盛晴习惯这样应，轻轻呼气把粥吹凉，其实已经是温的了，只是这样做一遍会觉得更好喝。
许长晏坐在一旁，盛喻之像长辈一样转过来，也的确是长辈，看着他，心平气和的：“麻烦许公子一道送小晴来医院了。”
“刚好也在，就跟程韫一起来了。大家都是朋友，我也应该过来看看。”许长晏声音不大，语速也不急不缓。
盛喻之全然是跟小辈聊天的状态：“许老和夫人近来身体如何？”
“劳夫人挂念，爷爷奶奶一切都好。”
“代我向他们问好，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
“我会代为传达的。”
盛晴默不作声地听着往来的客套话，把粥里的乌梅捞起来咬一口，眼睛被酸得眯了眯，没吐出来，继续嚼。
即便不知道盛喻之现在打的什么主意，但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一样的。
粥已经喝完了，盛晴把保温盒放到桌上，收起小桌板，下床，旁若无人地走向门口。
盛喻之立刻看过去：“去哪？”
“叫助理给我带个新手机，摔坏了。”盛晴回头，说完就转过去开门，跟门外的助理说了几句，又回来坐在床上。
有点无聊。盛晴摸到旁边的遥控器按开电视，随便挑了个频道。
电视声加入进来，让病房里的气氛没那么单调。
盛喻之没有要聊其他东西的意思，许长晏准备离开：“盛夫人，这边就先不打扰了。”
站起身又看着盛晴道：“盛小姐注意休息，早日康复。”
他离开之后，盛喻之直接开口：“我倒不知道你现在跟他还有交集。”
“上次在宁衍那碰到了而已。”盛晴举着遥控器调频道。
“他对你很关注。”
“还有很多人都挺关注我，不然我现在不会躺在这里。”她跟盛谨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了。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盛喻之被她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呛人的话说得沉了脸色。
跟盛喻之交流，盛晴有时候会很想叹一口气。她于是把目光从电视上挪开，与盛喻之四目相对，道：“是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我怎么对宁衍就怎么对他，这些年你让见的千金少爷不少了，大家都没什么特别的。”
她知道，盛喻之不是要她去依附男人，女人也一样，不会让她去依附任何人，受人掣肘。即便最后她跟最合适的那个人建立起联姻关系，盛喻之要的也只是她去发挥她自己和与她有关的所有人身上最大的用处。
就像盛喻之自己做的那样。
有一点感情最好，不管是什么感情，人在受情感驱使的时候往往可能会做出更多理智之外的事，不论好坏。没有感情也无所谓，反正大家皆为利来，以智相搏。
现在，她跟盛谨都是可以作为利益交换的筹码。
如果许长晏只是个家世普通的人，盛喻之只会拿一笔钱把他打发了，或者干脆眼神都不给，纠缠就教训一顿，而不是浪费这么点时间专门过来跟他寒暄。
有利用价值的人当然不算浪费时间。
谁会嫌自己的人脉资源太多。
“该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盛晴的话挑不出错，这件事再聊下去也是无果，盛喻之没多纠缠。
话锋一转，又别有深意地看着盛晴问：“你知道昨天对小谨动手的人是从哪来的吗？”
如果不是这事，连盛喻之都要忘了还有那么一号人，的确是意料之外的变故。
盛晴不语。盛喻之说：“沈家的。”
刹那间，盛晴的身子小幅度地坐直了点，定定地看过来，眸光微凝。
不奇怪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当时知道是谁时盛喻之也惊讶了一下，转念一想，又觉得也不奇怪。
“沈家早已不成气数，没想到还有个心态失衡性情大变的。据说他最开始没想要人命，后来恼羞成怒了。”盛喻之把调查的结果给盛晴复述，轻声笑了一下，“你猜是谁？老熟人。”
盛晴心中猜测着，听盛喻之说下去：“他还妄想着小谨能帮着沈家东山再起，怀柔战术想了好几套，毕竟，他跟你们父亲出自同一个姓。”
所以盛谨才会一时不设防。
“说说，你现在是什么想法。”该说的说完了，盛喻之把话语权交给盛晴，颇有耐心地等着。
长达一分钟的缄默之后，盛晴嘴唇微动。
“没有想法。”她已经调整好了呼吸，“人死的死，疯的疯，剩下的放在人堆里找不到，能怎么样。”
“你跟小谨顾念旧情，人家只想着利用。得不到就毁掉，大家都一样，”盛喻之冷笑，“你现在还觉得是我们做错了吗？”
“一点错都没有？”盛晴也被激得笑了一声，反问回去。
“他错没错我不关心，我只做对的事。”盛喻之的语调缓下来一些，伸手轻轻去摸盛晴额侧的头发，“我早跟你说过了，名利场上没有什么感情是纯粹的。你这些年不也自己体会过了？小晴，我现在觉得你更像他一点也不错，没有什么东西能困住你。”
真的是这样吗。
“你的意思是你被困在权势和**里了吗？”盛晴顿了顿，紧接着便讥诮道，“你上次还说他把我教得不好。”
“不够好，”盛喻之收回手，又是笑，眼神却冷了下来，“要不怎么总想着跑。”
盛晴目光平静：“还有什么事吗？我要休息了。”
“这两天我就会把沈闻泽送进去，”盛喻之起身，“在查出跟他勾结的都还有谁之前，我会一直让人跟着你。”
盛晴去摸调整床倾斜度的地方：“谢谢。”
又不是没做过。
盛喻之一走，助理带着盛晴要的东西进来，这几天的换洗衣物、一本书和新手机。
新的电话卡已经塞进手机里，盛晴接过手机第一时间是点开聊天软件，一登入账号就跳出无数条信息。
她先点开盛谨发过来的粗略看一眼，几小时之前问她的受伤情况，顺便说了昨天挨刀的事。大概是说，沈闻泽瘸着条腿去找他，希望他能看在叔叔的情分上去瞧一眼沈家如今的情况，拿沈家其他老弱骗他，他便跟着去了沈闻泽家。路上沈闻泽又说了很多劝他求他的话，他没有明确表态。没有想到沈闻泽会把刀藏在自家门后，更没想到沈闻泽会向他挥刀，开门顺手摸到刀就转身捅过来，即便保镖一路跟着也来不及挡。
沈闻泽决定挥刀的那一刻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被保镖制住后根本不挣扎，只是骂他，被保镖堵嘴。他想看看还能骂出什么，便听到沈闻泽骂完他，开始骂盛晴，骂盛喻之，姓盛的没一个好东西，连带着自己已经去世的哥哥也骂了一通，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积攒的窝囊和怨气全部发泄出来。
盛谨还叫她要小心沈家其他人。
之前沈闻泽确实不会做出伤害盛谨的事，相反，还对他们姐弟俩不错。凭着那一点血缘亲情，盛谨和她也不会做断人后路的事，因此，沈闻泽过得不差，即便不如沈家还风光的时候，也要比普通人要好太多。那么多年来，沈家也没人来闹事，沈闻泽亦不是第一次来找盛谨，但一直都好好的。
这一出，全然是冲动，被借了一手，虽然没成功，但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沈闻泽。
盛晴继续往下翻到最后几条。
【盛谨：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陌生的他。】
【盛谨：姐姐，我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盛晴盯着这两句话看了很久。
一直到手机传来新消息的提示音，她才重新摁亮屏幕，发现是许长晏的消息。
【Y：[图片]】
【Y：盛晴，我请医生看过了，不知道这几天照顾你的人会不会注意这些，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自己能多注意。】
【Y：好好休息。】
图片上的内容是列出的头部外伤后的注意事项，包括日常生活和饮食，一项一项，不长，很直观，比病历本上那一串清楚多了。
许长晏从来没给她发过信息，上一次这个账号发来的信息还是接风宴那次程韫发的。
没有先自我介绍，像是知道她知道这个账号不是程韫的。
盛晴已经忘记了上次自己在宠物医院时跟许长晏说过的话，敲了敲键盘，回他：程总这么有空？
对面隔了几分钟才回过来：我是许长晏。程韫当时报的账号是我的，抱歉，一直没有跟你说明。
盛晴再回：我知道了，谢谢，你是好人。
对面没动静了。
过了很久才打回三个字来：不客气。
盛晴盯着文字末端的那个句号，越看越觉得有种莫名的倔强感。她叫助理过来，加了联系方式后把许长晏发的那张图片转发给助理。
助理就是被点名这几天负责照顾她的人，收到图片后虽然不太理解，但保证：“晴总放心，我一定注意。”
盛晴强调一遍，很正经：“我不想我的脑子真的坏掉，所以，请严格执行，谢谢。”
助理心里嘀咕：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还是会忽悠人。
盛晴：烦死，脑子要坏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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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沈闻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