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漾舟长得很过得去,会有那么多桃花债绝对跟他那张脸脱不了干系,现在冷不丁染了个扎眼的发色,配上一身白色休闲西服,不仅一点不违和,还平添了几分痞帅。
而这正是黄舒扬喜欢的款,她以往的男友无外不是这种类型,就连爱玩爱闹这一点也和蒋漾舟完全吻合。
温泠不知该喜该忧,只是赞许地冲蒋漾舟竖起大拇指:“帅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上有地上无!”
蒋漾舟边笑边启动车子,“不够,再来点儿。”
温泠随机从库存里摘出来一句改编:“今有漾舟美姿容,尝乘车出榆杨道,路上妇女慕其丰仪,手挽手围之,掷—果—盈—车。”
一边说,一边把刚剥出来的橘子皮撕成一小片一小片往他身上丢。
蒋漾舟哈哈大笑,“那你那同学待会儿最好往我身上丢水果,可千万别泼咖啡什么的。”
“怎么会?”温泠抱起不平,“你可别乱来,舒扬姐……好得很!”
她只是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词,在蒋漾舟听来却像是找不出优点,笑问:“怎么好?”
“反正比你好!比你聪明!”
温泠听蒋漫舲说过,他们那些人普遍喜欢超模,喜欢明星网红,至于舟舟哥嘛……她不清楚他是不是也一样,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喜欢聪明人。
他自己也足够聪明,但温泠还是警告了他,“请拿出你平时应有的风度,不许开不适宜的玩笑。”
“……勉强听你的咯。”
蒋漾舟嘴上应得很是敷衍,实际倒是言行一致,一到地方,就积极跟黄舒扬打招呼,再把人请上车,问冷气会不会太低,问要不要水,到餐厅又礼貌地帮忙接过外套放好,再把人送入座。
坐下后自然而然地开启话题:“你们是同级,怎么澄澄喊你姐姐?”
他知道温泠普遍比她的同学小上一两岁,但鲜少听她喊哪个同学姐姐。
黄舒扬长了一张厌世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高冷难以接近,实际上也确实不是很快就能和人熟悉起来的性子,说话是一板一眼的调调:“噢,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骗她我二十岁。”
温泠在旁边没忍住笑出声,蒋漾舟一时有点搞不清状况,“澄澄信了?”
黄舒扬看向温泠:“澄澄信了?”
温泠则笑着问蒋漾舟:“你信了?”
蒋漾舟反应了两秒,下一刻总算是反应过来,他并没有笑,而是作出一个打冷战的动作:“冷气好像有点低啊,你们说呢?”
温泠笑得不行,“好啦,舒扬姐是骗我说大我五岁,所以我就喊她姐姐啦,实际只比我大五个月。”
“那差得有点大呢……”蒋漾舟忽然坐得笔直,一本正经看着黄舒扬,清了清嗓子说:“我想有些话还是需要提前说清楚,我今年二十七,计划在三十岁之前结婚,婚后希望可以有两个小孩……”
说着话,被对面温泠踢了一脚,他浑然未觉似的,继续说:“我很喜欢小孩,并且认为父母的陪伴很重要,而我没法一整天都陪着他们,所以希望小孩的妈妈可以在家……”
这回温泠踢得比刚才重了两三倍,也直接打断了蒋漾舟:“喂,这个玩笑比舒扬姐的还要冷诶!”
黄舒扬却在这时忽然笑了出来,她看着对面的蒋漾舟,金色的头发看起来很新潮,而他说的话却过分传统。
“那可能还是我的更冷……”她的语调比刚才自然了许多,“我也喜欢小孩,如果未来有自己的小孩,我会自己教养她们。”
温泠疑惑地看过去,竟一时拿不准黄舒扬是在用同样的方式回击蒋漾舟,还是说的真话。
就在她思考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对面蒋漾舟给她使了个眼神,这是两人的默契,她虽然跟着来了,但不能全程当电灯泡。
她倒不担心黄舒扬应付不来,这俩还不知道谁拿捏谁呢。
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席,轻车熟路地上到顶楼。顶楼有个露天花园,能吃饭能打球,常年被蒋漾舟包走,不再对其他人开放。
门轻掩着,温泠刚要推门出去,先听见外头隐约传来一阵说笑声。
也没听说她哥来了……她慢下动作,凝神一辨认,那声音确实有点耳熟,但并不是她哥的。
“四,五……真係唔肯畀我贏一局啊?(真的不打算让我一局吗)”说话的人喘气有些厉害,“八,九……輸咗一次就做廿個會唔會太過份啊大佬(输一次就做二十个会不会太过分了点啊大佬),十五,十六……”
虽然听不太懂粤语,但温泠已经辨认出来是谁,当即推了门出去,拐个弯就往对面看——
果然是周遹。
他正双手撑地坐着俯卧撑,嘴里还在数着:“十七,十八……”
“確定十八個咗喎?(确定十八个了吗)”说话的另一人背对着温泠,靠坐在台球桌上,手里拿一根台球杆,低着头应该是在擦巧粉,语气漫不经心,“出猫嘅人晚上就喺大街上過夜好啦。”(作弊的人晚上就在大街上过夜好了)
如果不是认出这人是谁,温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人说普通话跟粤语全然是两种声线,给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的话听起来是在开玩笑,但周遹却当了真似的,乖乖重新数起:“就漏數三五個啦,十三,十四……”
他动作慢下来,像是下一刻就要撑不住了,坐着的人却还是那副闲适的姿势,语气散漫:“咁樣唔得啊,要好好運動先得,如果我係你嘅體育老師,畀你個C已經係手下留情。”(这样不行啊,要好好运动才行,我要是你的体育老师,给你C已经算手下留情)
周遹反驳,“唔至於啦(不至于吧)!十七,十八……”
“唔……如果睇樣嘅話,勉強可以畀個B。”(如果看脸的话,勉强可以给个B)
周遹想笑却不能,迅速做完最后两个,大喘着气站起身来,“老師評分都唔可以出猫啦,出猫嘅人——”(老师评分也不能作弊吧,作弊的人)
他的话在看见温泠的那刻止住,脸上紧跟着露出惊喜的笑容:“温泠姐!”
他一喊,旁边他哥也就回过头。
不同于周遹的热情,周迦勒看到温泠后脸色未变,甚至不似刚才那样松弛了,手里的杆子往旁边一放,人站了起来,目光仍然是向着温泠的,但并没有落在实处。
温泠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看了周迦勒一眼,就又看回周遹,周遹已经朝她走了过来,两人几乎同时开了口——
“你是跟舟舟哥一起来的吗?”
“你考得怎么样啊?”
两人又是同时一愣,温泠皱起眉,追问道:“成绩已经出来了吧?”
周遹感受到温泠话里的急切,听见身后他哥轻轻拉开椅子的声音,就示意温泠过去坐,“嗯,你……你知道了吗?”
他直觉温泠已经知道他进医院的事,不然不会这么急着想要知道他的成绩,但又不太敢确定。
然而温泠误会了他话里的意思,又委屈又急:“我知道干嘛还问你呀?到底考得怎么样嘛?”
“超常发挥了呢,”周遹一边要拿手机给她看截图,一边说,“应该是我念对了咒语,你送我的那支神笔发挥了作用。”
他意在安抚温泠,所以话里带着开玩笑的成分,但其实他确实思考过那支笔是不是真的有魔力。
笔他这次带回来了,昨晚上还拿出来给他哥看,说他以往英语都会在作文上扣分,这次扣得尤其少,所以分数比以往要高。
他哥从来不信这些,只是从手机里分出一个眼神,兴致缺缺地接过笔象征性看了眼就又递回给他,说:所以中文考咗歷史最差咯。(所以中文考了历史最差咯)
他哥只是故意损他,不过大概真的是因为过于兴奋,他中文那一科扣分比他估算的要多。
只好笑着反驳:總分仍然係第一啦。
温泠看着截图里排位第一的成绩,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点惊讶,这家伙成绩还算不错嘛,除了中文都接近满分,还很谦虚呢,把功劳归到她那支笔上。
她把手机递还给他,“是我欠你一次,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
“为什么要骂你?”周遹不解,“是我自己坚持要吃的,不是你的错。”
温泠比他更不解,“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看了也不回。”
周遹愣了下,目光扫去对面,他哥正全神贯注翻着手里的菜单,看上去并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迅速看回温泠,迟疑了片刻说:“我、我看完就忘记回了,正好又刚换了新手机。”
温泠见他躲避了自己的视线,一副心虚的样子,也生不起他的气来,重重往椅子上一坐,嘴里蹦出两个字:“过分。”
“对唔住,”周遹又冒出一句粤语来,在她旁边坐下后磕巴了两下说,“上次那道数学题,你看到我的答案了吗?”
温泠当然看见了他比的数字,但故意不顺着他,双手抱在胸前说:“没有。”
周遹知道她是看见了的,没忍住笑了声,就见温泠飞过来一个眼神,可他并没有收敛,说:“但是那时候我是用方程算的,后来才想到不需要,你说的那个数学家,阿……”
他故意卡了下,温泠果然接了他的话:“阿诺德。”
“对,阿诺德,他出的另外的题我都做了,还找了他的照片看,你说我长得有点像他,好像是有一点,不过我哥说不太像。”
周迦勒抬起头时恰好撞上温泠的视线,他冷不防被自家弟弟卖了一回,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来,反而是温泠的表情十分丰富,他听出她在故意跟周遹唱反调,以为她在酝酿着怎么反驳,却见她回头冲周遹说:“是不太像啦,只是有些角度神似。”
她的回答在周遹意料之外,他以为她会反驳呢,毕竟他哥看了照片也说确实有几分相似。
“是吗?”他有些茫然,“那是不是跟我哥更像?”
温泠再次看向周迦勒,她刚才没说实话,在她看来,周遹跟阿诺德的的确确有几分相似,反倒是周迦勒……
她忽然意识到,她似乎还没有将周迦勒跟任何一个科学家联系在一起过,她快速扫过他的五官,顺着脑袋里的名单比照下去,列夫·朗道、理查德·费曼、沃纳·海森堡……没有一个相像,再比照阿诺德和普朗克,仍然没有相似的部分。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必要丰富一下名单库了。
嘴上却仍然违心地说:“好像是有一点。”
她脑袋转得飞快,说完就突兀地喊了一声周遹,“你……可以下去帮我点一个喝的吗?我有点渴。”
点单并不需要下楼,但周遹没有太意外,自然地问道:“你想喝什么?”
“我想喝葡萄冰沙。”她随口说了一个,本来想再问问他们,但见旁边有水,就没有开口。
周遹一走,没人再出声,园子里立时安静下来。
温泠纠结着开场白,余光里周迦勒十分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回了条消息,就拿起旁边一瓶气泡水,盖子拧开,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风有些大,桌旁一大簇一大簇正开得又高又华盛的蓝色绣球被吹得歪斜到一边,一两片花瓣落到桌面,随着风向翻滚几圈,然后停在了周迦勒身前的那页菜单上,又一滚,碰到了周迦勒的指尖,他应该是没注意,或者说不关心,自顾自拿起水又喝一口,视线落向远处,旁若无人地观赏起园子里的植物来。
温泠不时偷瞄几眼,然后确定,他并没有开启对话的想法。
很奇怪,上回端午节见他,她觉得这个人不仅看上去风流健谈,还很腹黑,光明正大地使坏,害她最后输了游戏,而这一回,他虽然和周遹穿着类似的运动卫衣,意外地带着一股学生气,刚才和周遹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心情也很不错,可现在看上去就是莫名地冷淡疏离,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
她继续沉默着,放在桌面上的指尖忽然一痒,低头一看,是那片花瓣。
她按住,又松开,然后开口打破了沉默。
“哎。”
她知道这样称呼别人不礼貌,可纠结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喊他。
但周迦勒还是回头了,目光落来她脸上,表情不失礼貌,可仍然透着冷淡。
温泠心里打着鼓,愈发紧张起来,稍稍避开他视线,尽量自然地用起寒暄的语气:“你打球么?”
她指的是旁边的台球。
她做什么都喜欢跟人打赌,无论是三局两胜还是五局三胜,她都有信心能在台球上赢过周迦勒。
可周迦勒回:“嗯,刚刚打过了。”
他语调平淡,话里的意思却直接把温泠准备要说的话给堵死了。
温泠怔了一怔,很快又随手捡起他刚才放在一旁的瓶盖,“那推瓶盖呢?谁推得更远就谁赢。”她试探性地说着话,对面周迦勒始终看着她,看上去听得很认真,却始终没有要接她话的意思,温泠只好硬着头皮问得更直接:“你,要不要和我比一下?”
“嗯。”他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说:“不是很感兴趣,等周遹上来你可以和他比,他很擅长玩这个。”
温泠一听差点就要炸毛,可还是忍住了,她“噢”一声,放下瓶盖,转而拿起手边一本杂志,“还有一个游戏,随便翻开一页书,谁翻到的标点符号更多,谁就赢。”
如果周迦勒再不接她的话,温泠就要拍桌走人了。
而这一回,斜对面的人终于慢悠悠地往下问:“赢了之后呢?”
谢天谢地。温泠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却又重新紧张起来,“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比如?”他好像终于来了点兴致。
“比如……”温泠心跳如鼓,“如果你赢了,你可以拒绝当我生日那天的男伴。”
她说得小心翼翼,怕周迦勒生气,也怕他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想避开他的视线,可又不能。
她时刻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想要从中看出任何一点端倪来,但他只是沉默,看过来的目光明明很平静,却像是有一股绳将她套住,让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止住了。
好一会儿,仍旧不说话。
“w……”温泠急得发出一个音节,催促着他给出反应。
然而下一刻,周迦勒竟然笑了。
他姿态看上去比刚才还要放松,随意地将面前的单子往旁边一放,说:“那如果你赢了呢?”
“我赢了……”温泠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不自觉低下头,“我赢了的话,会跟你提一样的要求。”
“你知道我会提什么样的要求?”
他真诚发着问,仿佛真的没有听懂她的话外音。
“就……”温泠结巴了,“就我刚才说的那个呀!”
“刚才是你举的例子,不是么?”
他脸上透着笑意,温泠看了又气又急,气他明明听懂了却装作不懂,急的是自己不敢把话说得太直接。
“我……”温泠一闭眼一咬牙,直直看回周迦勒:“我妈没有提前告诉我,我本来是打算生日那天带我男朋友回家的,但我妈说已经定好了……定好了的事肯定不好反悔……”
她渐渐止了声。
周迦勒一瞬不瞬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你希望我来做那个反悔的人?”
温泠没有点头,但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我猜应该是我妈她们先提出来的,所以由你们来拒绝更合适,你可以随便找一个借口……”
“hmm……”他意会似的微点了下头,适时地打断她,“可是我不想那么做。”
温泠当即愣住,听他说:“我也没有被提前通知,但我也不打算拒绝。”
“可是……”温泠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她虽然设想过周迦勒的种种反应,但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样直接,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指尖划过桌面,说:“你帮我这个忙,以后你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帮你。”
周迦勒望着她,没有说话。
在他的注视下,风似乎刮得愈发猛烈了些,连带着温泠觉得天忽然间也阴沉了不少。
“我是说……”她再次尝试开口,“这次生日对我很重要,去年我男朋友生日的时候,我去见了他的家长,这次我也想……你,你能理解么?”
她声音越来越低,然而周迦勒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那我想,你可以再试着和你的家人沟通。”
他换了个说法,听着像是给她提了个建议,实则还是在拒绝她。
温泠肩膀垮下去,“她们不会答应的……”
她一脸委屈地看着周迦勒,眼睛里带着恳求,希望他能再考虑考虑。
“我跟我妈说过好多回了,她都不肯松口……”
“那么,很遗憾……”周迦勒神色未动,“我是你生日那天的男伴,这件事不会变,直到你生日结束为止。”
温泠一瞬间冒了火,她之前还怪舟舟哥让她对周迦勒提前有了不好的印象,现在看来,这个人可能算不上坏,但确实足够可恶,那么好看一张脸,那么好听的声音,说出的话怎么就那么不中听?!
她腾一下站起来,刚想转身走人,额头上忽然有些异样,她伸手一摸,是水。
几乎是一瞬间,噼里啪啦的声音由远及近,落在远处的栏杆上,花盆上,餐桌上,然后打在两人身上。
是下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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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露天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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