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竞逐说的话没错,不吃饭就没有力气骑马。
温泠默默吃了两大碗饭并一大碗牛肉羹,吃完到车上拿出平板看那匹荷兰马的照片。
她为这次骑马准备了不少装备,牛仔帽五顶,马甲三件,马面裙三套,皮裤、西部靴、粗腰带若干,玩具猎枪、弹弓等等,装出几大箱,还有赵竞逐送她的马鞭,她贴身背在包里。
到山庄要开三小时的车,温泠兴奋得一路没睡,到地方连屋也没进,直奔马厩。
没急着骑马上阵,绕着马走了快十分钟,等看够问够了,她接过工作人员的活,开始清圈扫粪,给马洗澡,刷毛抠蹄……
又跑回去换了一身骑马装回来,她自己备好鞍,护腿戴上,带着马出去溜了一圈,才一言不发上了马。
16手2的马,比温泠还要矮上几厘米,可坐上去的滋味是无法比拟的。
起先由驯马师牵马带着她溜了几圈,等到她外婆松了口,马才彻底到了温泠手里,也不敢放肆了骑,明明心潮澎湃,面上却装作稳重,担心一不小心又出什么岔子,这样子落到景雨初眼里就显出几分拘谨乖巧来,景雨初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又好笑又心疼,马都买来了,没必要太拘着,手一挥,要她放开了骑。
温泠这才扬鞭策马,一口气跑了老远,折返回来时,脸上流光溢彩,远远就喊:“外婆,看我!”
话音落下,人跟着马背一跃,轻松跨过面前的障碍物。
她戴着牛仔帽,精心编好的辫子不安分地跑出来几根,棕色的外套上流苏飞扬,人是一脸神气,方向绳一拽,马匹扬蹄,她利落地翻身下地。
周遹还没来得及收好手机,温泠已经走到跟前:“拍到没?”
周遹偷拍被抓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拍得不好。”
温泠不以为意,咕咚咕咚灌下小半瓶水,她身上沾染了马的味道,站在那里英姿飒爽,周遹想起她的聊天昵称,笑着念出来:“弼马温。”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见她骑马,才明白了缘由,应该是喜欢骑马才这么取的。
温泠一听笑了,“合适吧?我正好姓温。”
“合适。”周遹由衷说道。
温泠又灌一口水,忽然说:“你名字比较少见。”
她查过“遹”的意思:遵循,某种程度很符合周遹的性格,他总是很乖。也好奇过,他哥的名字两个字,怎么他就成了单字。
周遹解释:“是我爷爷取的,希望我能听话点。”
温泠开玩笑:“有谁很不听话吗?”
“我哥。”见温泠有些诧异,周遹笑了,“是不是看不出来?”
倒不是看不看得出来的问题,而是温泠压根不了解周迦勒,两人并不熟,说过的话都能数得过来,但看他待人接物,隐隐觉得他平时挺爱和人开玩笑,私下里或许跟舟舟哥一样还会有几分不正经,但要说他不听话,仔细想想又有些违和。
唯独知道他以前玩过翼装飞行,她不觉得玩这个就代表不听话,但从家里人的角度来看就全然相反。
“嗯……他怎么不听话?”温泠好奇问道。
“Mm……把邻居叔叔家的车子轮胎卸来,然后跟家里的轮胎对换?”
关于他哥小时候的事,周遹都是从他奶奶那里听来的,奶奶以前总说他哥多么皮多么好动,是个混世大魔王,到处闯祸,换别人家轮胎算是小事了,瞎做实验差点把房子烧了,把他爸的工作电脑当模型给拆了,好在后面又被他给拼了回去,一个人悄悄离家出走,背着包想要徒步翻过大帽山,害家里人找了很久……好多次要不是其他人拦着,他爸都要上棍子打人了。
这些都是周遹记事前发生的事,据他奶奶说,他出生后,他哥就消停了不少,大概是意识到了当哥哥的责任,但一有时间也会闯闯小祸,给家里惹惹小麻烦。
而等周遹记事后,他哥已经在英国上高中,他从小就黏他哥,自然是跟着一起过去了,那段时间他哥总是一身伤地回家来,任奶奶怎么问,也都是皱着眉不说话,和小时候无意识的闯祸不同,那时候他哥是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叛逆,让家里人头疼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候他因为年纪小不怎么懂事,只知道哭,等到后来明白了,他哥也已经渡过了那段颓唐的叛逆期,又开始释放天性,但因为有了分寸,又被管着,不至于惹出麻烦来。
再后来毕业回国,他哥彻底收敛了性子,除了工作和家里,对别的事情全然失去兴趣……
“是一样的车吗?”温泠笑着问。
“不一样,但是轮胎的型号一样,一开始都没发现,是我哥他自己招了,我爸才去跟邻居叔叔道歉,我哥还想自己换回去,我爸没让,找汽修工来的。”
“干嘛要换回去……用不同的轮胎才酷啊!”温泠露出遗憾的表情来,“还有吗?”
周遹又说了几件,温泠听完都笑起来,要和小时候的她比,也不知道是谁更胜一筹……
她清了清嗓子问:“你哥他……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吗?”
周遹意外于温泠会这样问,怔了怔说:“他喜欢——”
后头忽然传来一阵哭声,两人双双回头,是赵竞逐想要骑马,但赵延愈和祝无虞没让。
赵延愈不是没想过要给自家儿子买一只小马驹,这家伙向来是跟他小姑有样学样,要是看见小姑骑马,自己没得骑,肯定得哭。本来在他这个年纪学骑马已经算超前,但更关键的是小家伙相比同龄人发育得慢,实在是有点矮了,那双小短腿还不够跨坐在马背上的。
温泠是知道这事儿的,跟周遹招呼一声,就跑去安慰赵竞逐了。
见温泠力排众议把赵竞逐一块儿抱上马慢步溜达起来,周遹又拿出手机录像,屏幕里马骝仔咯咯笑个不停,周遹也跟着笑起来,视频录好,连同前面几个一并发送出去:“真的不来玩吗?”
没想到他哥当即就回复过来:“你来帮我上班,我就去咯。”
他哥显然还没来得及看视频,或许也是不方便,他回:“那你上班吧。”
“……去玩吧。”
周遹笑着收好手机,重新看回场上,温泠正拿着玩具枪跟马骝仔假装玩枪战。
枪战很好玩,带人骑马也很好玩,骑马的时候什么烦恼都抛脑后,这样也很好,可连续几天下来,温泠始终有些不痛快——
这匹马,实在是太温和了!
跑一跑还成,跳一跳也完全不在话下,可也仅此而已,再不能更多。
马变不了,温泠只能自己想办法玩,还不敢明目张胆,一直等到她外公因为有事提前离开山庄,她终于按捺不住,在马场里开始练无鞍上马,还把周遹叫来给她望风,顺道给她录像。
无鞍上马不算很难,她以前也上过,可谁知这回出师不利,第一趟就因为太猛而摔到另一侧去,偏偏还被她妈给看见了。
因为没戴护具,手肘膝盖全摔破了皮,温泠心想完蛋了,可见她妈脸色铁青,她又开心起来,她妈总算主动跟她说话了,虽然是挨训……
马是骑不成了,她认命地坐进书房,笔墨纸砚摆好,开始罚写字。
她妈一口气就是一千张,她讨价还价,她妈最后要她写两千张,且一张不少于30个字。按她这性子,少说也要三五天。
天一天比一天热,温泠在书房里写字,隔壁其他人凑一起在看英超联赛,她对足球没什么兴趣,可也比写字好,她几回都站到门口,透过门缝听解说员慷慨激昂的声音,有一回对上蒋漾舟的视线,蒋漾舟蹙着眉,别开头继续看球,她都要消气了,他还不肯跟她说话,真是奇了怪了,都不肯帮她求求情,她好少写几张字啊……
温泠忿忿地坐回书房,手机被没收了,她只能坐着发呆。
山庄是外婆亲自画图设计并监工完成的,几乎是一比一还原的苏派古建筑,亭台楼榭,飞檐青瓦,铺地砖雕,她靠坐在窗棂旁边,窗下檐廊外就是湖,凉风一阵阵送过来,她望着远处的月洞门,想着林锵昨晚发来的照片。
他在伊犁拍片,最近都住在草原上,风景照一张比一张好看,和朋友的合照也不少,照片里每个人笑得都很开心。
温泠叹气,早知道她也一起去伊犁了……
她捡起手边的石子,歪下头,挥手往湖里打水漂,先是5个,3个,2个……
再要扔第四颗,她眨眨眼,又直起身揉一揉,眼泪跟着流下来——
眼睛里进东西了。
她又揉了好几下,眼泪越流越多,那东西却怎么也不出来,她眯着眼往门口走:“赵延愈!”
屋外传来一阵欢呼,不知是谁进了球。
“赵延愈!”她又高喊一声。
外头声音停了一阵,她哥应道:“来了来了!”
温泠继续揉着,听见门被推开,她很是委屈地朝她哥伸手:“眼睛里进沙子了,怎么也出不来,快帮我吹吹。”
没听见动静,她催道:“快点啊!很不舒服!”
话落,手碰到一只胳膊,她忙抓住,等人走近,她脸仰起来,提示他:“左边。”
对面的人便朝她左眼吹气,温泠哭笑不得,拍他胳膊,笑着说:“你掰开吹啊,我左边眼睛没办法单独睁开,你怎么忘了?”
对面的人便依言来撑开她眼皮,手指触上她脸颊的那刻,温泠忽然愣住。
温泠对气味很敏感,以前还玩过靠气味认人的游戏,从没有认错的时候。和蒋漾舟偶尔骚包的浓香不同,她哥常用的香水很淡,隔得稍远一些几乎闻不到,但温泠鼻子灵,多闻上一会儿总能闻到,可现在靠得这样近,她也没有闻到任何香水味。
但也不是没有任何气味,即便不用香,每个人身上都有味道,此刻她闻到的气味干净清爽,应该是洗过的衣服上残留下来的香味,淡淡的,并不刻意,也十分熟悉,熟悉到她立刻知道了面前的人是谁。
他怎么忽然来了?
抓住他胳膊的手僵了一僵,脸上也莫名烧起来,温泠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感觉到眼睛上一阵风扫过,面前的人吹得尽心尽力,温泠快速眨着眼,然后松开手,低下头去,那沙子已经跑出来了,她仍揉着眼睛,脑袋里想的是怎么开口打招呼。
她垂着头,面前有熟悉的声音响起:“还没出来么?”
温泠脑皮发麻,小声说:“出来了……”
“出来了就别再揉了,小心再揉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关切的话,听起来却带着戏谑,好像知道她只是故意在拖延时间,温泠有些气,还是小声:“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面前的人不说话了,似乎是被她说服了。
他不说话,温泠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搜肠刮肚,听见面前的人笑说:“要一直闭着眼和我说话么?”
“……”
“睁开眼吧。”语气有些无奈。
温泠得了台阶,慢吞吞睁了眼,渐渐看清面前的人,衬衫,休闲裤,伸过来的手里拿着纸巾,她接过来,擦一擦眼睛,始终不看对面人的脸,可余光见他正看着摊在面前的一张画儿,她忙跟过去,往他身前一拦,彻底将画挡住:“是,是周遹让我帮忙画的……”
是一幅国画,画里是人,寥寥几笔已经初现轮廓,一两眼就能认出是谁。
周迦勒不是故意要看,是那画自己出现在眼前,他见温泠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笑问:“不能看?”
“不能!”温泠斩钉截铁,又补充:“周遹说不能。”
周迦勒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视线落到别处,说:“那你快点藏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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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弼马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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