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又不像,温泠总觉得自己落了下风,但最终还是皱着鼻子把纸倒扣回去,她背过身去,手抬高,手肘上的伤口就露了出来。
周遹发来的视频里,温泠从马上摔下来,扑通一声摔得很实,她却像是一点不怕疼,看着还有些兴奋,一骨碌立即爬起身来,草草查看两眼伤口,拍拍身上的尘土就要继续练上马。
如果不是被人制止,按她那副冲劲练下去,伤的不会只是手肘。
视频里她骑马的装束也一天一个样,有时是西部女牛仔,有时是战神秦良玉,但无论什么样,那支马鞭都被她束在腰间,好几次她想要抽出来,都滑了手,没能成功,看起来有些好笑。
现在那支马鞭被她摆放在桌上,就在砚台旁边,触手可及的位置。手柄被擦得光亮,结绳和流苏洁净,应该是被清洗过。
周迦勒收回目光,转身准备要走,半开着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赵延愈抱着赵竞逐进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刚才温泠喊人的时候球赛正到赛点,赵延愈要起身过来,恰好周迦勒接完电话从外头进来,就站在书房门口,他一时没顾上合适不合适,索性使个眼色让周迦勒帮忙看看。
现在进来一看,温泠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幽怨,周迦勒倒是神色如常,他一时没看出什么不妥来,赵竞逐却是挣扎着下地,见他小姑眼圈泛红,跑过去问了缘由。
赵延愈得知没什么大事,示意温泠:“出来休息一会儿吧,温姨不在。”
“不行不行!”说话的是赵竞逐,“要是被奶奶发现小嘟不写字,小嘟以后都不能去骑马了!小嘟不能骑马,她就一点都不快乐了!”
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可就是引人发笑,赵延愈揉一揉儿子脑袋,故意说:“那你陪小姑在这儿写吧。”
赵竞逐立即苦了脸:“不行,我不能打扰小嘟,而且,而且我要带迦勒叔叔参观我们的庄子!”
他生怕被他爸留在这儿,急忙催着周迦勒:“叔叔,我带你去骑马呀!”
赵延愈没再逗乐,把自家儿子塞给温泠:“先在这陪小姑,我跟叔叔谈点事,待会儿再去骑马。”
说要谈事,只是到了屋外的廊下,两人相对而立,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却都没等来。
几番对视后,周迦勒好笑道:“不是说有事?”
“有事的不是你?”赵延愈面露惊讶,说完迅速意会过来,轻笑出声,“我以为你特意跑一趟,是出了什么岔子!”
长廊的栏杆上不知被谁放了几粒石子,周迦勒捡起一个拿在手里转了转,笑说:“出岔子哪里还有闲来找你?只会把你叫走。”
赵延愈失笑,却不怎么赞同周迦勒的话,这人习惯自己解决问题,不轻易找人帮忙,真找来了多半也是他自己嫌麻烦想偷懒了,小半时候才是自己处理不来。
像这回,为了那家互联网公司,他前前后后话没说几句,事儿倒是办了不少。一开始他插这一脚就让他们意外,舟舟开玩笑说是不是这家的谁惹到他了,他也不解释,先花时间把公司摸了个底朝天,说游戏做得很好,运营却一塌糊涂,隔两天把另一家公司的资料要走,又两天直接找上门来,资料没有,设备没有,可视化的文件一概没有,两人聊了小半个钟,两家公司就合二为一成了一家。
重组的决定做下,要做的事不少,明明是两个人的活,他一个人给忙完了,衬得另一个倒像是坐享渔翁之利,全吃白食了。赵延愈也乐得偷闲,见忙得差不多了,这两天还跑来凑热闹避个暑,没想到这位新晋VC前后脚就跟着来了。
赵延愈重新放松下来,“那你这是休假来了?”
周迦勒将手里的石子放回栏上,上头涂鸦的字迹十分眼熟,“马来”两个字写得果断,后面画了个愤怒的表情,他收回视线,开玩笑问:“要收费?”
赵延愈爽朗笑起来,他不过也是调笑两句,周迦勒肯定不是来休假的,他妈跟弟弟在这儿住了快一周,以他的性子是该来看看了。
当初要来山庄,沈若亚并没有抱太大期待,榆杨到了夏天异常闷热,她想着避暑不过是个由头,经营关系才是主要,谁知山里竟真的比外头凉爽许多,也安静不少,这几天她难得睡了几个安稳觉,午睡起来还有精神出门逛上几圈。
刚稍作整理,她意外听见熟悉的声音,窗户一推,见自家儿子正沿着湖上的长廊过来,边走边拿起栏上的石子看,看一眼又放回去,接着看下一颗,好一会儿到了屋里,变戏法一样拿出几张帖子给她,就转身自己给自己斟起茶喝。
见他心情放松,沈若亚也松快地看起帖子。自从到了榆杨,接到的帖子少说也有二三十张,都是大儿子筛选过的,能送到她手里的都颇有去的价值,酒会,沙龙,拍卖会……她原是经营模特经纪工作室,回榆杨后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工作上也懈怠起来,大儿子婉转地通过捎带请帖的方式,是要她尽快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也似乎是要她尽快融入到新环境里。
不过只是几张帖子,没有必要特意送到这里来。
她一一看过,抬头想问上一问,却见站在窗前的人正对着窗外隐隐出神。
屋外绿树遮阴,墙角几丛紫茉莉密密麻麻地爬到了窗前,开得繁茂馨香。紫茉莉的斜对面,温泠正踩着凳子蹲在窗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闲闲地朝湖里丢着石子。
沈若亚这两天常看到温泠这样做,有时候伏案认真写字,倒是跟在外面跑马的样子判若两人。跑马的那几天,总看见她一早就换上衣服出了门,她住处背面就是马场,沈若亚能一路看着她朝马场狂奔,到饭点了又狂奔回来。
有时候风风火火跑到她这边来,宽敞的长廊不走,人站到细窄的栏上,走钢丝一样左摇右晃,总担心她下一刻就要掉到湖里去,可每回都安然无虞地提着食盒敲开她的门。
沈若亚不习惯和太过跳脱的人打交道,温泠似乎也不习惯和她交流,每回到了她面前总罕见地有些拘谨,她也想过是不是自己太过严肃了。
不过每回还没想明白,这女孩就又匆匆忙忙走了,她终究是坐不住,要不是骑马摔了,怕是看不见她现在这样发呆的景象。
沈若亚看回自家儿子,以前他也是闲不住的性子,怎么闹腾怎么来,但与他交往的女孩子却是截然相反的品性。虽然不能断言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但总归不会是温泠那样过于活泼的类型,他大模样仍然和其他人一致,更中意温柔和顺的,就连平常与他业务往来的女孩子也大多如此。
先前听小遹提起的那位女学生,应该是接触了挺长一段时间,听小遹说事事体贴周到,她总想着见上一见,但也知道急不来,她这个儿子凡事都是定下来了才会松口,一旦定下来了又是比谁都要急,恨不得一步就把所有事都办到位,其他人的声音一概听不见。
别看他现在总是一副稳重自如的样子,焦急的时候让人想起来都要发笑。
石沉水底的声音止住,见窗前的人终于动了动,沈若亚从旁边取了另外几张请帖给他看:“我这也有几张,是漫舲前两天拿来的。”
蒋漫舲前两天来过一回,除了被温泠硬拉着出去骑了一回马,其他时候都跟沈若亚待在一块儿。照说蒋漫舲也爱玩爱闹,但比温泠要好得多,稳重的时候又比谁都要稳重,到了长辈面前更是讨人喜欢,她不是刻意讨喜,自然而然就有让人舒心的能力。
沈若亚喜欢和蒋漫舲聊天,无论是时装和模特的事,还是别的闲言家常,一聊总忘了时间,这回两人还没聊尽兴,蒋漫舲就赶回去工作了,沈若亚还觉得有些遗憾。
“她还拿了几盒茶叶来,我喝着觉得挺好,你尝着觉得怎么样?”
周迦勒闻言又喝了一口,“是挺好。”
“我也不知她喜欢什么,这个人情要还的,你替我请她吃顿饭好了。”
“几盒茶叶而已,那么客气做什么?”
这话听起来亦真亦假,沈若亚不露声色说道:“请不请你说了算,没时间就再说了。”
周迦勒笑着把茶盏放下,“还是要请的,等她忙过这段时间。”
沈若亚微微一笑,“你们倒是常联系,我跟她接触得还不算多。”
“再多接触两回就熟了,漫舲跟漾舟一样,很好相处。”
“你们呢?”沈若亚想起那日她提起大儿子时蒋漫舲的表情,问道:“你跟漫舲还聊得来?”
“嗯,”周迦勒应了,“聊了不少。”
沈若亚沉默片刻,试探着说道:“你们都去英国读过书,就是不巧,她去的时候,你已经回来了。”
“……嗯。”
见他应答得敷衍,沈若亚当即不再提英国的事,刚聊两句其他的,有人来敲了门。
是赵竞逐,跟着他爸一道过来送吃的,进了门乖乖站着,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发型就换成了新鲜的锅盖头,不过理发师修为不到位,剪得参差不齐,像被啃过,看得沈若亚都笑了出来。
几天接触下来,已经不难猜出是谁给他剪的,这小不点确是他小姑的忠实拥趸,他小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觉得好得不得了。
像是受了他小姑的影响,赵竞逐到了这边也有几分拘束,跟周迦勒说话都小声:“叔叔,我带你去骑马呀,小嘟的马最可爱了。”
提到骑马,对骑马不怎么热络的沈若亚也暗暗向周迦勒推荐起来,周迦勒却是无可无不可,嘴上应着,抱着赵竞逐到了屋外,却又不往马场去。
赵竞逐只是单纯想炫耀下他小姑的马,炫耀不成,那就换一个炫耀:“叔叔我带你去看我跟小嘟搭的帐篷,晚上我们就睡在院子里,还一起捉虫子呢!”又问:“叔叔你有没有在树上住过?”
周迦勒想起树上的男爵,“怎么住?树上有小木屋么?”
“你你你怎么知道?”赵竞逐睁圆双眼,“是小嘟做的,但是小木屋不在这里,下次让小嘟带我们去,我们一起用望远镜看星星!”他指个方向,“小嘟还给我做了一个木船,只有我可以坐进去,别人都不能坐的,但是大船可以,我带你去坐大船!”
赵竞逐一张嘴说个不停,周迦勒认真听着,脑袋里有了画面,也听凭他指挥,沿着回廊走回对面,刚到窗棂下,要往荷花池走,屋里头响起笃笃两声,却不见人出现。
“是小嘟!”赵竞逐朝里喊:“小嘟!你在哪里?”
里面的人被发现,似乎是破罐子破摔:“小姑不在!”
那声音就在窗户旁边,周迦勒听得哑然失笑,赵竞逐见他笑,也跟着笑了,下一刻又皱起脸来:“叔叔,小嘟肯定想跟我们一起去划船,可是她要写字!”
周迦勒朝里看去,刚才她那一声听起来莫名有些哀怨,甚至能想象出她的表情,她一看就不愿意在屋里待着……
他将赵竞逐放下地,一手牵住,一手要去敲窗,刚挨着窗沿,里头的人忽然探出头来:“谁说我——”
想去划船了……
原本是要这样说的,可话到嘴边掉了个个儿,“谁说我要写字了?”
字是没心思写的,她不想再浪费时间。
面前那只手还按在窗上,温泠扫过一眼,对上周迦勒略有些探究的眼神,立即垂眸说:“赵竞逐不认识路,我带你们去。”
话落,人扶住窗沿,一个跳跃从里头翻出来。
动作熟练又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周迦勒神色未变,只赵竞逐一边觉得他小姑很酷,一边担忧:“叔叔叔叔,奶奶知道了,要生小嘟的气的!”
周迦勒见温泠安全落地,看回赵竞逐,面露为难:“那不如你帮小姑背黑锅?就说……是你非要小姑带你去玩。”
先前已经见他逗过一回赵竞逐,再看一次还是有些稀奇,温泠差点都要信了他的话。
她忍着笑,见赵竞逐急得撅起嘴,嘴里“可是可是”了半天也没后文,她看着也急了,忍不住教他:“你不想背锅,还有别人可以背呀!”
她本意并非这样,可见周迦勒一脸玩味地看过来,又免不了心虚,而赵竞逐一点就通,谁知刚要把黑锅转移给周迦勒,又听他一本正经问道:“敢作敢当,老师应该教过?”
这话周迦勒是对着赵竞逐说,温泠听着却下意识回嘴:“小姑不是君子,做不来敢作敢当。”
“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黑锅还是不能让你来背。”
“可君子助人为乐!”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两人原本都看着赵竞逐说话,温泠来了劲,直接看向周迦勒:“哪里有恶?!”
她一看过来,周迦勒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的行为有多幼稚,略有些恼自己,弯腰将赵竞逐抱起来:“不让人发现,就没人需要背锅。”
他忽然熄了火,温泠有些讪讪,小声嘀咕:“是你自己先说的嘛……”
窗户一推,往前头带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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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时间2024-02-10 08: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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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避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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