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雨

/好雨知时节/

01.

南方的天气最近总是多雨。

起初是细微的毛毛雨,冰冰凉凉地打在人身上,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喷薄而出,倾盆倒在各处。

大雨如注的永城街道上人很少,雨水从一排排屋顶上哗哗啦啦地往下流,往低处流去的雨水汇聚在洼坑的地面,撑伞的人路过不小心踩上去,一脚就能溅起一阵小海浪。

徐知节合上伞

把行李箱放置在一旁,捡起刚才在水洼内掉落的硬币,还没擦干上面的水渍就直接揣进了兜里。

徐知节小腿下方的裤腿已经全都湿了,被雨水浸湿的裤子紧贴在皮肤上,走路时总觉得潮湿难耐。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填饱肚子。

她多方辗转来到这里,买的食物在路上已经全部吃完了,从早上坐车到这里她就没吃过饭,现在还有段路要走,她把余下的钱全都积到口袋里准备买点吃的。

徐知节走进小卖部,拿了两包方便面去结账。

小卖部老板娘打量了她一眼说:“五块。”

徐知节把兜里的硬币全掏出来,却只有四块五。

徐知节翻了翻两个裤子口袋,确定自己拿不出这五毛钱。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泡面换成其他的食物,老板娘开口了。

兴许很少见到连五毛钱都拿不出来的人,老板娘摆摆手抹掉了这五毛钱。

徐知节道谢过后拿着方便面准备再次闯入雨中,但看着卷帘门外下着的豆泡点大小的雨,徐知节脚步停下了。

她站在了墙边,低垂着头慢慢撕开方便面包装,之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中途她用余光瞄过老板娘,老板娘没看她,也没赶她,算是默许了她这个行为。

徐知节又快速吃了几口,干泡面噎着嗓子疼,她干咳着发现水杯里的水早就喝完了。

喝水还要用钱买,徐知节慢慢咽下唾沫,准备将就着先填饱肚子,却看到身后有人递给她一杯水。

老板娘很友善地看着她问:“小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徐知节点点头,拧开瓶盖后就着水把嘴里的方便面咽了下去。

老板娘又问:“那你是来探亲的还是找人的?我看你年纪跟我女儿一样大。”

徐知节想了想回答说:“来…找人的。”

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找人,算是来投靠,但徐知节心下渴得不行也没有解释。

老板娘又问了徐知节几句,见她垂着头话很少,后来也没再问。

徐知节向老板娘又借了个厕所,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冷脸寡淡,眼神垂拉着涣散无光,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上呈现出病态的白色,难怪刚才老板娘不愿意多跟自己说话,现在这个鬼样子徐知节自己都嫌弃。

徐知节就着水龙头洗了把脸。

她湿漉漉的发尾还勾着水珠,水珠随着头发弯下来,从棱角分明的侧脸滑下,经过细长的脖颈后最终隐没在胸口的衣服上。

徐知节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想起了一个词——丧家犬。

说丧家犬也不为过,现在全家确实只剩下徐知节一个人。

徐知节的爸爸徐胜利因为酒驾撞死了人进了监狱,母亲知道后抛下她跟男人跑了。

徐知节为了凑够赔偿金把家里的房产和车全都变买了,总算是东凑西凑还完了钱,可现在她却身无分文了。

徐知节爸妈都是孤儿。

像是宿命一般,没爹没娘的两个人生下了徐知节,现在徐知节也没爹没娘了。

徐知节把身上湿透的裤子和上衣扒了下来,拧干水后装进袋子里放进了行李箱里。

她又重新换了身衣服,拿着毛巾又擦干了头发,想着要给人留个好印象。

徐知节这次来投靠的是徐胜利之前的好友,徐胜利之前提到过他,说是多年前两人一起做过生意,在生意最胜的时候他回乡娶妻生子,徐胜利还跟徐知节说,那人家里条件不错,如果自己要是投靠他,想必以后的日子没那么难。

无处所去的徐知节信了徐胜利的话,千里迢迢地从北方来到南方。

雨小了很多,徐知节从小卖部出来后拉着行李撑着伞又走进了雨中。

东问西问总算找到了那个小区。

此时天已经放晴,一道浅浅的彩虹散在天边。

徐知节拉着行李走了进去。

小区内的房子紧凑地排列在一起,雨水刷掉墙上的死灰皮露出颇具年代的旧痕,泥泞的道路上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空气中的风雨味也掩盖不住厚重的泥土味。

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破房旧瓦,一框框像定在天上一样,就这样陈旧死板地展现在人眼前,偶尔几声小孩子嬉笑声传来,既颓落又富有生命力。

这样的老小区不像是有钱人能住的地方,徐知节开始有些担心徐胜利话里的真假和自己以后的生活。

但徐知节眼下没有家也不能回去,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找。

徐知节提着行李绕着小区走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所谓的六巷三号。

从不远处走来一位拿着蒲扇的阿姨。

徐知节赶紧拉着行李走上前问:“阿姨,您知道六巷三号在哪里吗?”

阿姨停下脚步,打量了她全身后问:“你找谁。”

徐知节想起徐胜利提到的名字回道:“找谢远天。”

阿姨先是愣住,之后满是诧异问她:“你是谢远天什么人。”

徐知节想起自己爸爸跟他是好友,自己理应喊他一声叔叔。

阿姨听到后不知在念叨什么,掏出手机还想打电话,徐知节看她一直没回答,于是又再次问道:“阿姨您知道六巷三号在哪里吗?”

阿姨收回手机,匆忙的眼神下显出一丝慌乱,她看着徐知节说:“六巷三号在最东南边,我带去你。”

徐知节跟着她拐拐绕绕地来到一幢居民楼前。

居民楼里面不像外面那般破烂陈旧,徐知节发现这层的楼梯扶手红亮亮的像刚涂过一样,周围墙壁也刷得很白,然楼道里面厚重的尘土味跟淡淡的烟味总是不知不觉就飘到人身上。

徐知节忍不住蹙眉。

两人爬到了三楼,阿姨指着一家厚重掉漆的深绿色铁门说:“这就是六巷三号。”

徐知节走上前,铁门上有股浓厚的生锈味道,跟空气中的燥热和风雨味混杂在一起,气味说不出的怪异。

徐知节伸手把门上塞着的小广告拿了出来,之后拍了拍门,但是只能听到闷闷的拍门声,门里面却没有动静。

貌似是没人在家。

“这家人还没回来,我等会给他打个电话,你先在这里等着啊,千万别走。”

阿姨边嘱咐边匆忙下楼。

徐知节把行李箱立在门前,坐在台阶上托腮发着呆,她现在的思绪跟楼道窗户框出的一小片天一样,变得朦胧了起来。

徐知节眼神移到那一小片天上才发现又下雨了。

-

谢重最近跑省外接了笔大单,把一车货物从湘城运往永城,价格是他之前薪酬的五倍,但货物都是易碎物品,物重价高,永城内几乎没人敢接这笔买卖,只有谢重敢。

他十八岁就出门跑货车,到现在断断续续已经干了五年,虽算不上老手但他车技稳,人也胆大心细,他接下了这笔货,来回用了五天。

谢重回到永城后把车开回了仓库后没回家,他先回了趟游戏厅,他之前跟鸽子几人合资开了家游戏厅,智能机还没普及的年代很多娱乐活动都是靠着那一台台厚重的游戏机。

游戏厅这几年生意挺好,但规模小,赚得也都是小钱,最近谢重在永城又看中了一个店面,准备把游戏厅扩建,但因为还差几万块钱,所以谢重这段日子又干回了老本行。

回游戏厅的路上晴空万里,谢重嘴边衔着一支烟,慢吞吞走在街上,游戏厅处在永城相对比较繁华的热闹小巷,这里鱼龙混杂,小巷两边到处是灯红酒绿的店铺,歌舞厅、台球厅、按摩店,稠密闪亮的招牌搭在一起,有时候热闹起来像锅沸腾的粥。

谢重回来的时候身上依旧穿着那件黑色背心,背心紧紧贴在□□鼓实的胸肌上,时常曝晒在日光下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黄,他身形比寻常人壮硕,肩阔腰壮,臂膀上结实流畅的线条汇聚到垒块分明的腹部上,藏在深蓝色牛仔裤下的健硕长腿迈得极为有力。

走在巷子里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谢重咬着烟一一回应。

他目光直冲冲地看着前方,浓密长睫下一双锐利的眼眸又黑又深,一眼望去带着强烈的冲击力,高挺的鼻梁跟紧绷的脸部线条勾出流畅带有锋利的面容,深色肉感的嘴唇一张一合咬着纸烟。

谢重走到游戏厅,一双宽厚健长的手从嘴里夹出纸烟扔向了垃圾桶。

游戏厅里烟味和泡面味弥漫在上空,谢重掀帘子走了进去,眼神一扫周围,捕捉到了正在陪女孩打游戏的鸽子。

在游戏厅忙碌的小弟亮仔见到谢重回来了眼前一亮喊道:“鸽子,重哥回来了。”

鸽子一听也顾不得旁边女孩的拉喊,直接跑到了谢重面前说道:“重哥回来了!我联系小美,我们今晚去舞厅喝点。”

谢重摆摆手,眼尾拉下一股倦意:“晚会,我先去眯一会儿。”

谢重说完就走进了游戏厅后面,他在后面弄了两间小房子,有时候忙不过来不想回家就住在这里。

谢重从枕头下拿出衣服,白背心黑长裤,他提拉着拖鞋把身上汗津津的衣服扒下,冲了个澡出来后头上还挂着水珠。

他顺手拿起旁边的毛巾,却眼尖瞥到上面有头发,黄色的长发。

看来是他不在这里时,有人在这里住。

谢重想到了鸽子新交的女朋友,职高的小太妹,一头黄发脸上浓密的妆容,总爱跟着鸽子一块喊重哥,重哥的。

谢重把毛巾扔进了垃圾桶里,又在旁边的背包里翻出了一个新毛巾,擦干水后又把旧床单撤了换成新的,弄完这一切后困意袭上来挡不住了。

谢重这些天拉货神经一直紧绷着,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人窝在床上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被一阵阵急促的铃声吵醒的,谢重困得不行,把电话摁掉,那边嗡嗡得又打来了,像没完没了一样。

谢重烦躁得按了接听键,嗓音中还带着未睡醒的沙哑和烦闷:“是谁。”

“谢重吗,我是你陈阿姨,你在哪里,你家来亲戚了。”

谢重从床上弹坐而起,凌厉的眼神中冒着刺冷的光,他捏紧了手机,脸上晦暗不明。

“什么亲戚?”

“一个女孩,是来找谢远天的。”

谢重听到谢远天时脑门突突直跳,他低头捏了捏眉间,眉头一直紧蹙着。

“你帮我看着,我马上回来。”

谢重说完挂断了电话,穿上鞋后一刻不停地往家赶。

永城这些年变化后很大,铁路通了,高楼和工场还在不停地盖,老小区里的人走得走,散得散,里面住的人也不知道换了几拨,除了两拨人一直在这里待着。

一拨人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怀旧不肯离开一直在这里住着。

还有一拨人是像谢重这样的年轻人不肯搬走。

在等人。

啦啦啦啦~开新文啦~感兴趣的话收藏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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