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一排烛台无风摇曳,莫难席地而坐,垂头靠在凤娘身旁,听她诉说这些已经没有几个人知晓的往事。
旧事重提,她说到喉咙干哑才停下,良久无声。
莫难忽然道:“冯时经常提起他有个妹妹,叫冯缘。说丫头聪明伶俐,性格像母亲,而他更像你们父亲一些。”
凤娘喃喃道:“确实……”
莫难继续回忆:“我与他认识也只是一次偶然,初见时,冯时正在为人伸张冤屈,他站在我家门口,大喊‘天地善道,为恶不倡’,当时真的很莫名其妙。后来我和他对峙之后,才知道他居然是找错了方向。”
凤娘“噗嗤”笑了出来,点头道:“确实,大哥分不清东南西北,总是迷路,又经常嚷嚷着要走遍天下,的确莫名其妙。”
莫难顺着她的话夸张道:“那都不止是莫名其妙,简直正得发邪。你知道吗,冯时他连狗打架都上去劝,非要分个对错出来,要不是他身手好,小腿早被狗咬穿了。”
凤娘被他逗得连连发笑,刚才的沉闷一扫而空,不自觉就被他描述的情景吸引,联想到自家大哥笨了吧唧的去让两条狗和解,愈发觉得情理之中,却是意料之外。
她不禁问道:“还有吗?我大哥的蠢事。”
莫难一拍大腿道:“多了去了,我都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么神戳戳的人,整天在我面前念叨《义颂》,而且他竟然在我洗澡的时候……”
凤娘突然打断他道:“不对啊,你在这跟我闲扯,都不关心你那个相好吗?”
莫难没反应过来,懵道:“关心他干嘛?……我都说了他不是我相好……好吧,他厉害得很,用不着我操心,况且这种级别的迷陷阵根本伤不了人,顶多用来吓唬吓唬。”
凤娘讶然:“你还知道迷陷阵?莫非跟我是同行?”
莫难摸摸鼻子,迟疑道:“……算是吧,我没什么灵力,就修此鬼蛊之道了。”
凤娘神情怅然道:“没关系,就算是邪门歪道也有开山鼻祖,若不是那人创出一派,哪会传出来这些用来伤天害理的东西。”
莫难:……
“不过。”话锋一转,她又道,“要不是那人,你我在这世道又如何自保呢。听说他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也听说他还收留过许多像我们这样苟活的人,还听说他曾经也是震慑一方的宗主,不过那时我在乌涂山上,不清楚外界的事情,一切都是后来道听途说。可惜这人死的早,要不我也想见见他是什么样的人。”
莫难心想,他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啊。不过怎么有种被人骂了还想说句“谢谢你”的冲动?
想起正题,他问起凤娘关于她和“先生”的事。
凤娘抿唇,似乎不愿多说。可如今落得如此境况,她和禾禾的命运早已不由她们。若是大哥知道她这些年做过的这些错事,九泉之下,定然对她失望至极吧。
也罢,权当感激这人带来些大哥的消息了。
莫难一颗心渐渐沉下去,终于等到她开口道:“‘先生’只是我们对他的尊称,那年我离开师门,无处可去,被人追打,有个人救下我,他戴着面具,声音很尖,雌雄难辨,他告诉我可以帮我,只要我替他办事,就可以给我报酬。
一开始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只当付出苦力,再不济以身相许,一命抵一命。可他给我一本册子,里面记载的全是我看不懂的东西,经他解释后,我才知道那些是邪术,是稍有不慎便害人害己的妖法。”
她停顿,莫难抓住她的话插道:“册子?你还记得叫什么名字吗?”
凤娘仔细回想:“嗯……好像叫乾异录?还是什么来着,我没有记名字的习惯,但是册子就在我房间垫床脚,你感兴趣的话就送你,反正里面的东西我早就滚瓜烂熟了。”
见莫难沉思,她又接着上面道:“我修为被废,灵脉受损,‘先生’从天而降,自是感激不尽。我在这世上没有可以托付的人,大哥不在,我也无所谓做什么,等把整本册子过完一遍,才发现原来邪门歪道也不是那么好上手的,我至今也只是浅学皮毛而已。
‘先生’给我派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人,说来惭愧,那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可是却是杀那些不认识的、陌生的、无辜的人。我心有不愿,可命不由我,若不做,只论我一人就罢了,禾禾也得死,她不能死。
一次,两次……数不清后来多少次,我杀得双目通红,杀得血流成河,杀得走火入魔,甚至怨气入体差点自爆,那又如何呢,开弓哪有回头箭。
我没有见过‘先生’真貌,亦不知其姓名,但他额角有道非常明显的疤,戴着面具都遮不住。”
莫难不解:“那他要那么多尸体干嘛?生腌做年货?”
凤娘乐道:“哪有人像你这么开玩笑的?我并不想掺和更深,所以也不清楚多少,从他只言片语里,貌似是一场‘祭祀’?”
莫难重复道:“祭祀?”
凤娘道:“对,‘先生’和手下聊天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的。”
突然,她看到莫难手上的伤口,又急道:“福刃的毒我至今没有找到解药,你……”
莫难没跟她做什么解释,只摆了摆手,作大义凛然模样道:“倘若生死有命,此生问心无愧,自是长命百岁。”
许是将他的话当作安慰自己,凤娘无力的笑了笑,而后她发现有道长长的黑影从右手袖口爬出,在地上扭着身躯缓缓前进。没等她恶心,莫难两指一招,那条黑蜈蚣乖乖被他包起来放进了怀里。
一瞬之后,她便能重新控制四肢。
二人站起活动筋骨,头顶猝然轰声巨响,震天动地,暗室也跟着动荡不已,烛光忽明忽灭。
莫难算算时间,将福刃扔给凤娘,他自己则是足尖点地迅速冲向铁门。上了木梯,推开禾禾的卧房门,风沙弥漫,莫难只能看见两道模糊身影相对而立,右边那人似有感应,往这边看一眼,下一秒空中尘霭随蓝色剑芒破开,一袭白衣极快奔来挡在他面前。
莫难贴他背后悄声道:“你一直守在外面?”
丘尘颔首,没等莫难和他唠上几句,一道厉风呼啸而来,丘尘面色肃然,手握惊鸿迎击,一剑劈断诡异的黑风,白光竖在中间,使其往两边消散,所过之处草枯石烂。
紧接着又是几道黑风被甩了过来,莫难猛然警觉,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即大喊一声:“执晅君,别让它们碰到你!”
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莫难只能看见白光挥纵在数道黑影之中游刃有余,暂且按下担忧,朝着灰雾里摸索前行。
他隐约瞧见一个人形站在井口旁,不等靠近,脚步一顿,有双枯手从地底钻出,正紧紧掐住他两只脚的脚踝。眨眼间,再抬头,前后左右已被四只走尸包围。
这几具走尸打眼一看就不是迷陷阵内那些用来骗人吓人的“假货”,而是真被人控制起尸的傀儡。
莫难心里觉得可笑,脸上表情亦是如此。
“呵,班门弄斧,耍这种不起眼的把戏。集怨引尸这方面,也不问问谁才是你太爷爷!”
他抬脚一跺,那双牵制脚踝的手刹那间化作一摊白骨,而后夹叶成笛,置于唇边吹出低沉的旋律,时缓而又促之,一排更为强壮的手臂破土而出,接连速起二十几具男尸,个个都是怨气冲天恨不得将所有生物撕成碎片的狠厉角色,和围在他身边的那四个一比,瞎子都能看出来哪边是天哪边是地。
莫难只手一挥,召来的男尸半数朝着那四个不起眼的小喽啰冲击,另外半数则摩拳擦掌,奔着不断发出黑风的那道模糊黑影狂啸而去。
小喽啰们敌不过满载怨气的凶尸,眨眼便被撕成碎片,无法再移动半步,这半数凶尸没有发泄完,莫难抬手一指,它们纷纷扭头换了个方向,锁定,疾跑。
黑影见状召来更多走尸,却始终难敌莫难的这一批又一批,对面还有个丘尘已经破出黑风直击他面门,两拳难敌四手,他披风一甩,抛出数道符纸,炸在地上一齐爆开。沙石崩飞,莫难更难看清当下情况,他搜寻惊鸿剑芒的光,只能看见星点白光游转,愈发靠近自己,脖颈一凉,被一只手捞进屋内。
房门自发关闭,莫难将左手收进袖口,转身看向丘尘。
不愧是执晅君,在风里劈了半天,也只是发丝微乱,衣角沾了些灰,除此之外没有受伤。
迎上丘尘同样打量他的目光,莫难耳后一痒,堪堪侧脸避开,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两个人在床边,一坐一躺。
原来他前脚刚走,凤娘也背着禾禾上来,只是听见外面打斗的动静,始终不敢露面。
莫难表示理解,毕竟一边是主子,一边是她大哥的旧识,沉默才是最优解。可往往不表态,不意味着不算背叛,这二人此时已经不再被那边信任,从今往后,路怎么走,就看她们自己了。
他接着询问丘尘那黑披风有没有什么特征。在听到“黑面具”时,凤娘脸上露出诧异和惊恐,若提到“先生”让她尊敬和感激,那么这个人就是让她无限恐惧。
她道:“‘先生’以白面示人,这个黑面的不是‘先生’,是他身边最亲近的手下,称为‘魔煞’。此人邪术修为甚高,我们起尸的法子都是借用外力,让尸体有行动能力却不能控制它们,而他却像是和尸体有交流般,让它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怕之处就在于,他能利用这种能力,毫不费力的杀人,曾经许多修士都是如此丧命,你们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莫难简要概述了一下打斗过程,只言说丘尘和魔煞的那部分,把他起尸那块则是省去了。凤娘在屋内寸步未离,自然没看见他指使一群凶尸嗷嗷向前厮杀的场面,又被他一引导,她只脑补刚才的声音是魔煞召来的走尸发出的,而莫难旁边的白衣修士挺着一张冷脸大杀四方,逼得魔煞都扔下烟爆符逃跑了。
眼下‘先生’没来,来了魔煞,魔煞又被打跑了,此地也没必要再多逗留下去。
莫难与丘尘要符纸,实在是他给丘尘太多,自己身上所剩无几。丘尘把乾坤袋递出,让他自取。
他左掏掏右掏掏,终于七拼八凑出十几张不同的符出来,又从丘尘的乾坤袋里摸到一块布,正好用它把符纸都包起来送给凤娘,交代道:“姐姐定是会作符的,这些符文作用各不相同,你且收下,暂作自保,有兴趣的话就多画几张。山高路远,好姐姐今后如何打算?”
凤娘接过,小心翼翼放在怀里,而后思忖片刻,似乎放下许多年来压在心口的沉石,看着床上的禾禾微微笑道:“我想先回乌涂山看看师父,若她不想见我,那便在山上找块地,盖间房,两个人一起生活,再不入世。”
她又转向二人,起身鞠上一躬,想说许多,千言万语只汇作一句:“谢谢你们,谢谢。”
新希镇一事就此落下帷幕,二人打算先回九连廊与丘珏商量。禾禾还没醒,凤娘先送他们出镇。后院残肢断臂铺了一地,她无意间看见几个有些眼熟的尸体倒在地上,再抬眼瞧,其他原本应该躺在井底暗室的那些尸体也都横七竖八地出现在这里,回想在暗室时的细节,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迷陷阵已经在丘尘和魔煞打斗时被破坏了阵眼,一路上除了客栈,其他建筑均是破败不堪,街道也是虚无人烟,这才是如今镇子的真貌。
凤娘扫了一眼,低头苦笑道:“作孽啊。”
等分别之时,她忽然想到什么,让莫难稍等一刻,马尾一甩便往回跑。直到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也不见她人影,二人相视一眼,急追到客栈门前,远远就望见紧身黑衣的女子踩在一人头上,生生踏碎了盖骨,而后手持福刃转身扑向门内。
莫难离近一看,被她踩碎的是具断臂走尸,此时已经没有了行动能力。想到刚才她望向这边那双猩红的眼,直觉有事发生,三步并两步也跟着往里走。
耽误那么一会,等他们掀开珠帘,凤娘已经连砍六具走尸,自己血流不止也毫不在乎,甚至被一只锋利的手穿过右肩,她挥刃剁下走尸那截小臂,用另一只手接着刺向其他走尸。
等院里只剩三人站立,凤娘无暇顾及别人,刚才的骁勇一扫而空,她颤颤巍巍转过身蹲下,莫难才看见躺在地上的禾禾,胸前的窟窿正股股冒着血,她凝视着凤娘的脸,勉强发出几个“啊啊”的气音,想说话,又不能说,眉尖停留着千缕万缕忧愁。
凤娘把她抱在怀里,一开口就是苛责,可声音却抖了起来:“你替我挡什么,我身手比你好,死不了的……你少跟我装可怜,我告诉你,你死不掉的,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禾禾撑着力气,从袖口摸出一张叠好的纸放在她手心,就像临终的嘱托。凤娘一把甩开,崩溃大叫道:“什么东西,我不要!你别在这假惺惺,要死了还不放过我,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何幼禾凭什么啊……凭什么……凭什么你死在我前面,凭什么……”
她逐渐喃喃低语,哭着向她说:“你知道吗,我们解脱了,我们不用再杀人了,我带你回乌涂山,我们好好过日子,就我们两个人,这次不会有别人打扰我们了,你说好不好,何幼禾,行不行啊?”
禾禾眼角滑下一滴泪,眉间舒展,莞尔一笑,缓缓点头,“好”字的口型还没做完,眼睛先一步合了起来。
凤娘似乎察觉不到怀里人已经没了气息,胳膊却愈搂愈紧,神情恍惚,低头在她耳边一句又一句说着话。
“何幼禾,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小时候我趁大哥不在,偷偷去绣房学女红,被管事的发现轰了出来,恰巧碰见你被一条野狗吓得缩在角落,我赶走野狗,回头一看,我发誓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穿着鹅黄色的裙子,发髻绑了两个白毛球,像瓷娃娃一样,粉雕玉琢。
原来你就是我大哥干活那家的小姐,我明知道高攀不起,可你温柔、美好,你会给乞丐新衣服和干粮,会不让家丁拿棍子打咬你的狗,你偷偷让你爹给我大哥加了银两,也让绣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学手艺做零工。我陷进去了,我想和你说话,我想和你做朋友,我想编最漂亮的花环给你戴,可是我的花环是野花做的,配不上你。
何幼禾,你怎么那么笨,喜欢狗就别怕被狗追啊,害得我又要去救你。这次你拉着我的手,要和我做朋友,那双大眼睛亮亮的,我一对上就挪不开了。我说,我冯缘会保护你一辈子,你说,我们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后来我们因为什么吵架了?好像是那个男人突然就闯进我们两个人之间,你突然就说你想嫁给他,你开始张口闭口都是他,我好厌烦那个男人,我偷偷跟着他,看着他调戏别的女子,看着他去红楼去勾栏,那条胳膊碰过的女人比你吃的饭都多,你偏偏觉得那是年少轻狂。呸,你个蠢货,那他妈就是人渣。
我没上山前你就被他欺负,后来你成亲宴我偷偷去了,你穿着喜服和他三叩九拜,紧张到我隔着一堵墙都能看出来你在发抖。
直到你找我那天,我都以为你真的会幸福。当我看见你面容憔悴,不管我问什么都闭口不言,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知道你被人害了,这辈子再也开不了口了,你知道我有多恨吗?你怀了孩子又要回到那个狼窝,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孩子,孩子?!”
她猛然回神,从回忆里惊醒,脸上的表情扭曲混乱,反应了好久思绪才渐渐回笼。
莫难和丘尘从始至终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凤娘也没有在看见他们时求取援手。三个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沉默的代价便是以命相偿,这些走尸就算今天不来,恐怕以后遇到各种危险的情况也是在所难免的。只是没想到那魔煞还留了后手,假装逃走,伺机而动,今天就想把折返的凤娘和禾禾杀之灭口。
他们看着凤娘恢复理智,紧接着气急攻心呕出一口黑血。莫难就要上前给她检查,可凤娘却抬手挡住了他,她想说话,可唇齿闭合间那黑血源源不断,莫难道声“得罪”,在她胸前背后拍上数掌,封住经脉,才暂时止住。
凤娘把喉头那口瘀血强行咽下,放平禾禾,一瘸一拐走进屋内,没过一会,拎出一个包袱放在莫难脚边,又后退数步,双膝磕地,朝着二人行上一大礼,一副赴死模样。
莫难道:“你这是干嘛?”
凤娘将头深深压在地上,道:“我知二位各有神通,也知这位公子识得我家大哥,冯缘在此厚着脸皮,想借着些许情分,求二位若是碰上‘先生’时遇见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不管他做了什么错事,能不能……能不能给他一次活着的机会?”
莫难疑道:“谁的孩子?”同时讶然,难不成是禾禾的孩子,那孩子竟然还活在世上?
凤娘肯定了他的想法道:“她的孩子。‘先生’说那死胎只是脉弱,寻常大夫诊不出,还有救,我就趁着她昏迷,把孩子交给‘先生’了。这些年不敢打听孩子的消息,只算着日子,三月廿八所出,如今也应该七岁半了。二位……”
她抬眸,灰泥沾满那张血泪模糊的脸,有气无力地半趴在那,说出的话也开始断断续续,只剩一双带着希冀的眼望着。
丘尘不语,看向身侧。可莫难深深叹出口气,却是摇头。在她一点点沉寂的神色里,吐出那无情的两个字:“抱歉。”
凤娘似乎也已经猜到会是这样,被拒绝之后不再强求,踉跄着给自己翻了个面倒下,左手与禾禾十指紧扣,余光里那张整齐且泛黄的纸块还静静地躺在地上,不知道被它的主人珍藏了多久。
又有两行鲜血从耳孔流出,她好像连伸手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直直盯着那张纸,直到莫难拾起,打开递到她眼前。纸是很小一张,手掌大小,不知写了什么,她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终是会心一笑,弱声道了句“谢谢”,而后转头看向身侧,看着看着,就再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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