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大门的密码是993401。”

祝川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这个短信已经足足二十分钟，如同一尊刚刚竣工的沉思者雕像。

他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指尖在屏幕上敲，满脑子回荡两个字：操蛋。

秘书瞧他心情不佳，贴心送来玫瑰迷迭香柠檬草降火花草茶，还有一小碟现烤的曲奇饼。

短信措辞简便，末了落款一个薄字，仅仅那么几个字都透着寡言少语的冷漠。

事情到底是怎么操蛋成这样的？

他一时兴起遇见了前男友，一时兴起上哥床，一时兴起讥讽他：“跟那人悔婚吧，跟我结婚”

他居然就当真了，当天就让他的秘书带着一摞文件让他签署。

其中包括他已经签了字的婚姻契约书、婚前财产公证书、婚后需要双方履行的守则制约等等，条条框框繁复至极。

和前男友上个床很正常，上完床就结婚正不正常？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沉思者叹了口气、半死不活说了声：“进来。”

“祝总，易先生来了。”秘书华絮站在外面，还没报告完就见一个男人探头凑了进来，“哎哟咱们交际花怎么啦？射多了萎了？”

祝川剜他一眼：“华絮，给他倒杯洁厕灵，嘴这么臭。”

易贤扯了张椅子坐没坐相，跷着二郎腿去拿他跟前的曲奇饼吃。

祝川心里烦，“有事儿说，没事儿滚蛋。”

易贤差点儿噎住，端起花草茶喝了几口顺下去，打量着他脸色问：“殊易，我听说薄行泽来平洲了，真事儿假事儿？”

易贤和祝川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好哥们儿，习惯叫他以前的名字。

祝川“昂”了一声，不光来了，还睡过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易贤一听，好险蹦起来：“他真来了啊，你还没见着了？不然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真怕他出不了平洲。”

祝川没什么精神，兴致缺缺嗯了声。

易贤很少见他生气，通透随性脾气好的不得了。

易贤看他恹恹的，拉着椅子凑近了问他：“你俩当年那么好，他虽然老是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似的，但我也看得出来那祖宗是真心喜欢你，咋就分了？”

祝川换了只手撑下巴，淡淡道：“唔，尺寸不合吧。”

易贤想了想，觉得这理由十分扯淡但又十分可信，祝川是个beta，先天就不如omega包容性那样强，而alpha和omega在某种意义上才更加合衬。

易贤跟着他想起来一件事，“有回体检，舟子跟几个alpha激他信息素，结果跪了一地。后来一块儿上厕所的时候我瞄了一眼，大是真的大，花儿，苦了你了。”

祝川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少搞点黄色，上我这儿吹他尺寸，你一Alpha也有发/情/期？要不要我给你牵线？看看他乐不乐意标记你？”

易贤立刻举双手投降，瞄一眼宽大办公桌背后眼眉狭长，姿容倦懒一派吊儿郎当的男人，恨不得在脸上都写着交际花三个字。

易贤凑近了，压低声音跟说公司机密似的： “我听说他这次来平洲是结婚的。”

祝川微讶：“……消息这么灵通？”

易贤一脸我是谁的骄傲，道：“他好像跟红叶集团的那个太子爷好事，都说他已经标记徐言了，红叶集团老董事长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个不谙世事的omega，集团里那些老东西哪个是好惹的，他这么一个小白花进去还不让啃干净了？薄行泽这心思都摆在台面上了。”

“你要是营销号，现在已经被告到破产了。”

易贤思路还停留在豪门赘婿一步登天的剧本里，一时没跟上这个转折：“什么意思啊？”

祝川伸出手，掌心里躺着红色丝绒盒子，衬得他皮肤越发白的没有血色。

易贤这次跟得很快，捞过来掀开看了眼：“这么寒酸一戒指，钻都碎成沫了，不像你风格啊。”

祝川也没多跟他废话，手一伸从桌角扯过几张纸往桌面一拍，敛眉一笔划。

几秒钟后。

易贤从地上爬起来，屁股都没顾上拍，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你”“我我”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祝川怕他噎死，简略概述了达成协议的过程。

“结婚都不亲自来，让秘书来？”

祝川理解但不完全理解，让秘书来是吃定了他在外人跟前拉不下脸，如果是他亲自来，他大约会指着门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薄行泽一向是懂他七寸，死要面子活受罪。

易贤虽然想不到这层，但还是由衷评价：“说真的，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薄行泽都不是人。”

祝川忆及昨晚，真诚附和：“你说得对。”

沉默了几分钟，易贤突然问：“那你怎么想的？你还喜欢他？”

祝川撑着下巴，他没怎么想，只是猝然见着他心里头那点恶意萌发，不希望他过得好，于是蛊惑他悔婚，想要报复。

意料之外的是，薄行泽那么果断的答应了跟他结婚，放弃了联姻豪门，放弃了徐言。

祝川合上戒指盒，“没怎么想，这个婚迟早要离的。”

他得把这男人还给徐言。

**

晚上八点，华灯初上。

薄行泽有些疲惫的扯了下领带，单手解开了两颗扣子让自己松一口气，拿起手机微微皱起眉头。

他怎么还不回复？距离他发消息过去，已经足足九个多小时了。

工作不多，只是总裁没下班助理方缪也得陪着一块儿熬，平时她都趴在桌上休息，今天企划部的几个女Omega要加班，就趁机凑在一起聊天。

“这部戏拍的真好，我一个不怎么看古装剧的人都心动了。”

“是吧！我宣布杨迹是我今年最喜欢的Alpha了，他好A！”

“哎你说这个Alpha和我们薄总比谁更A一点？我觉得其实还是薄总好看，身材气质完全不输给这些明星，就是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Omega。”

“干嘛，你春心萌动啦？”

“谁看到薄总那么A的不心动，上次我进去送咖啡，看到他随手扯领带那个动作差点当场发/情，还好我提前打了抑制剂。”

“……咳。”

“薄总！”

薄行泽垂眸扫了一眼桌面：“你……”

方缪一侧身挡住电脑屏幕，视死如归道： “对不起薄总，我们下次不敢了。”

薄行泽：“那家云吞，真的很好吃吗？”

方缪：“哈？”

方缪掐不准老板意思，只能战战兢兢问什么答什么：“还挺……挺好吃的，百年老字号了，就是需要排很长的队才能买到，您想吃的话下次我帮您买？”

“地址给我。”

方缪火速把地址发到他手机上，薄行泽收到，点头说了声“好”，又说：“今天不用加班，早点回去休息，企划案明晚之前交给我。”

几个员工惊喜得忘了谢恩，眨巴着眼睛面面相觑：薄总今天走路捡钱了？

开玩笑的吧，他一进公司除了开会就没出过办公室，他去哪儿捡钱？

薄行泽到门口忽然回头，一众女员工又腾地站起来等他训示。

“我结过婚了。”薄行泽伸出手，炽白灯光下，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哦。

哦？！！！

方缪看他还不走，表情好像在等着什么似的，谨慎试探：“祝您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薄行泽垂眼一笑：“嗯，谢谢。”

门打开又关上，寂静的办公室里不知道谁长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个……是我们不苟言笑的薄总本人，没错吧？”

**

祝川是夜猫子，清醒区间一般在晚上九点到次日清晨六点以内，公司有职业经理人去操心，他多半都泡在“檐上月”里醉生梦死。

手机亮着，没打开的那条短信还不屈不挠的留在主界面。

“家里大门的密码是993401。”

戒指盒扔在车载收纳，他打开车载音乐，一脚油门压了下去。

明华小区环境清幽，虽然比不上他的郊区别墅，但好在没有广场舞艺术。

进大门的时候保安瞧了一眼就升起档杆放他进去了，非常没有安全觉悟。

祝川诧异落下车窗，歪头问：“小哥儿，你们小区不需要识别车牌的？我要是进去捅个人放个火，谁负责？”

小哥从岗亭里瞄了他一眼，“平X-3246M，薄先生早上跟我交代过是他家的车，你放，我们找您先生赔。”

哦，早上。

那是他出门上班，还没让秘书拿契约来公司让他签的时候就交代了，他就认定了自己一定会签。

“……”祝川升起车窗，又落下，严肃交代：“我不是他先生。”

保安：“啊？那您是……”

祝川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解释：“我是他爹。”

保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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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川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