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丽因为将面试通知发错了，导致上午的工作计划全都乱了套，受牵连的不只她一个人，她只是一个辅助工具，主导者更是因此打乱了已做好的工作计划。小助理不停地冲着毕丽翻白眼儿，以示对她工作的不满。毕丽当然感觉到了，有几次是因为不经意间的转身而明确地看到了，但她沉得住气，不发作，只当没有关注到。反正没有指名道姓，就当是小助理的眼睛不舒服。

忙忙碌碌的一上午在尴尬的气氛中过去了，办公室的人开始了午饭时光。小助理将手中的文件夹大力摔在办公桌上，里面夹着的一摞简历从中摔了出来，她的力道用得巧，那摞纸张竟然一点都不散乱，是用纸做得一面扇子似的，有序地铺展开。

胡珈斜楞着眼睛瞥着毕丽和顾清英的背影，轻声道：“还生气呢？你看人家一点都不气。”

小助理闻声也偏过头去看毕丽的背影，人家好像真的一点都不气，正挎着顾清英的胳膊说话呢，不知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仿佛是讲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你在这气得要命，人家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你说气不气人？”胡珈对自己的小助理说话时，语气可以正常得很，轻声细语的——这是旁人的听觉感受——小助理总觉得胡主管对自己有一丝嘲讽。瞧她的眼神吧，里面满是对自己的轻蔑，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侥幸。

小助理向着毕丽的背影剜了一眼，人家没看到，正巧进了电梯，下行去吃饭。胡珈敲了敲办公桌，向她说话：“不去吃饭？工作嘛，就是有生不完的气。你要是真的将生气当饭吃，你还不得像河豚似的？早就把自己气死了！去吧，赶紧吃饭吧，多多少少垫补些，还有一下午要忙呢。”可不是，原先上午完成的工作，全部推到了下午，这下有的忙了。

胡珈自认这番话说得很漂亮，是体恤下属的好说词。小助理这时候也有些消气了，自己的直属领导如此劝解自己，自己可别不知好歹。她轻轻点点头，快速且认真地收拾了文件中散乱的纸张，将它们像已经打开的扇子一样合拢起来。

胡珈又道，有点自言自语：“唉，有些人吧，好像天生就是来捣乱的，自己犯的错误，还得让别人擦屁股。她倒好，像没事儿人似的，还能嘻嘻哈哈去吃饭，而且还能吃得下去！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看了就不舒服。”

小助理悄悄瞥了胡主管几眼，加快了手里的动作，赶紧将文件夹放置到一旁的文件架上，又从桌下的办公柜里取出自己的小巧的斜背挎包。她上下班是一个手提包，中午吃饭时又换了另一个小包。

胡珈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一边还在说：“有的人是一点都不想见，看了就感觉不舒服，明明离开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谁能想到还会再见呢？有些事呀，真是让人没法说，也没话可说。”

小助理的自我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了，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十五分。她站起来，将斜挎包挎在身上，拿起桌子上的手机，迈步站到座位旁边。在将办公椅推进办公桌下时，赶紧找话说：“胡主管，你不去吃饭呀？”

胡珈好像就等着这话似的，忙道：“我自己带饭了，在微波炉打着呢，应该已经好了。”她向小仓库瞥了一眼。

小助理想了想，似乎在刚才的交谈中真的听到过一声“叮”。

胡珈也从办公柜里拿出自己的手提包，两只手在其中摸索着，笑道：“你帮我买杯热饮吧，楼下店里不是搞活动吗？就买那个便宜的，我记得是四块九还是四块六，你知道吧？”

小助理迟疑地点点头，其实她并不知道楼下的饮品店正在搞这样的活动。

胡珈两只手依然在自己的包里忙活着，听得到拉链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她看着小助理的脸，笑着说：“我记得我这里有五块零钱的，怎么找不到了？”这话说得尴尬，但胡珈的脸上没有一丝难堪的表情。

小助理立下会意，忙接话道：“胡主管，不用了，我付钱就行。你要什么热饮？什么口味？”

胡珈立即将手提包放进了办公柜，答道：“搞活动的就一种，不挑。”

小助理转过身去的同时翻了一个狠狠地白眼儿，类似这种白占便宜的事，胡主管可不是一次了，每次都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话说出来，将意思传递给对方，让对方自己领悟，又装着要转账或是拿现金，最后不了了之。像今天不到五块钱的热饮活动，谁能真的为了四块多的东西追在领导屁股后面要呢？

小助理搭乘货梯下来了，恰巧被突然抬起头的毕丽看到。货梯的出口正对着这一层的餐厅，一目了然。

“哟，她怎么出去了？”

顾清英和吴冉闻声抬头，看着远去的小助理。最近好多同事乐意去外面吃饭。

顾清英借此问毕丽上午怎么会那样忙，都没看到她坐下喝口水。

毕丽轻轻叹着气：“都怨我！不知道是哪根筋儿抽了，把面试通知发错了，都集中在今天上午。人家到的时候，我也懵呀，还以为是胡主管有其它安排呢，所以人家的小助理又私自发了信息。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最后一看信息发送的时间和内容，才确定是我搞错了。”

顾清英说：“我看胡主管没发火呀，一上午都没说话，倒是她的助理就好像疯了一样。”顾清英的办公位左边是小会议室，里面可以容下七个人，一大面的玻璃墙。她看到小会议室大门紧闭，小助理伸着手指对着毕丽指手画脚，眼神凌厉，嘴都变了形，一个劲儿地数落毕丽。

毕丽笑了：“胡主管还用发火？一张罚单可以解决的事，还用得着动气吗？”

吴冉惊道：“她给你开罚单了？”

毕丽咧嘴一笑，上翻了眼皮：“扣了我一百！”

顾清英突然笑起来：“咱俩是不是同批新员工中，最先得到罚单的人啊？”

毕丽回笑道：“唉，上班嘛，不就是挣钱罚钱，入不敷出。这些事，我看得开。这个世界质量是守恒的，她骂我，别人也会骂她，相互扯平嘛。我才不会因为领导动怒，我就当了真。你们想啊，她批评我的时候，她可是在生气诶，只要我不气，那么我就赚了情绪价值。所以啊，我不亏。”

顾清英和吴冉相视而笑，搞不懂毕丽的想法。

“我们做人力资源的，见的人多了，那些来面试的，也不是都很谦卑。趾高气扬的多了去了。如果我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要生气，那早就气死了。不提了，人难过的时候啊，得吃点好吃的，要不然对不起自己遭的罪。快吃啊，我今天心情好，请你们喝东西。一楼的饮品店不是搞活动吗？买二送一，正好咱仨一人一杯。”

顾清英忙说不用买自己的。

毕丽说她扫兴：“别这样嘛，我请你们。”

顾清英想了想，道：“你今天本来就损失了一百块，还需要这样再出点血吗？咱仨平分吧，好过请来请去的。”

吴冉也说好。

毕丽看了吴冉一眼，想起她上次请喝奶茶的事，道：“你们非要这样论的话，那吴冉的那份儿就算我回请了，清英你一定要算得清，那就付你自己的三分之一好了。”

顾清英点头道：“反正我觉得还是明算账的好，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意。吴冉，你的那一杯，我就先记着了，记得提醒我，我一定会还的。”

吴冉说她觉得这样很好，不会背负心理债，也少了很多麻烦。毕丽笑这俩人不懂人情世故。

吴冉赶紧讲了一个故事：“是我们班的一个女生宿舍，六个人一开始好得不得了，互相请客、分东西、共用生活用品，这些还不够，有一段时期六个人好到连生活费都要凑到一起用，完全不分你我。大概也就三个月吧，不知道内里发生了什么，好像是有人发现对不上账了，才月中就没了钱。六个人起了内讧，从宿舍打到教室，上着上着课就对骂了起来。辅导员介入此事，她们就合起伙来不承认，等学校不管了，六个人接着打。所以啊，我觉得顾姐是对的，很多时候分清楚不是人际关系的冷漠，反而是一件避免生出事端的好事。”

毕丽笑两人死板：“人是群居动物，肯定要涉及人情世故。像你俩这样什么都要分得清，人家也不愿意靠着啊！”

顾清英说：“不靠着就不靠着呗，总比有些人吃了亏还不敢讨公道，只能一个人追悔莫及强吧？有些人情世故是该讲，有些事呢，一是一二是二，免了以后翻旧账的麻烦。”

小助理在饮品店没有找到所谓四块九或四块六的活动，她将价目表看了又看，看得店员拿她当商业探子，不住地打量她，起了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