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信儿是最煎熬的,索娜终于等来了一纸调令,她果然要在新学期到顾家附近的分校上班。元宵节不在自己家过,偏要到顾家讨碗元宵吃。顾家姐妹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心里直发笑。
索娜的嘴真没白长,一口一个元宵,再来句长篇大论:“你们说我们学校是不是有病!我被调到分校是板上钉钉的事,还要我在总校值班,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值班也就算了,本来就是每人轮一遍,非要在寒假后半程让我们这些副科老师值班。我就纳闷儿了,那学校是怕偷还是怕丢?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音乐老师,面对坏人能干什么呀?搬起钢琴砸死他吗?”
顾清英笑说:“你可以当六指琴魔啊。”
索娜再来一个元宵:“你才六指琴魔呢!我可是四肢健全。”
顾清英哼了一声:“我要是六指琴魔还好了呢,省得被人欺负。”
索娜又一个元宵入口,一声紧着一声地喊:“哎,干妈,干妈。”顾妈妈还没从厨房走出来,索娜再一个元宵下肚。“怎么了?”索娜将空碗向前一递:“干妈,再给我来碗。”顾妈妈道:“哎哟,你都吃两碗了,少吃点儿吧。”但她还是接过了空碗,转身往厨房走。索娜笑说:“才两碗而已,一碗才六个,还得再来碗。您今天不是准备了三种馅儿吗?我这才吃了两种,还差一种呢。”
顾妈妈不疼人吃,只担心人吃多了不舒服。
“我跟你们说啊,我们学校领导就是有病,值班老师还没饭,早饭午饭都得自己准备,还不能中途离校,也不能让送外卖的进校,传达室的大爷还不能离岗,你们说老师吃什么?吃方便面?也不行!说楼道里一股子泡面味儿,难闻。我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顾清英问道:“那你午饭是饿了肚子?”
索娜大声道:“啃面包呗。”啊哟,一股好大的委屈。
顾清英嗐了一声:“我还以为你饿着了呢!”
“我有病啊,我让自己饿着!”索娜两手接过顾妈妈手里的碗,“对了,干妈,我下学期就调到这边的分校上班了,下了班就直接到您这儿来,吃了饭再走,我爸妈都同意。我五点半下班,这边又没地铁,不管坐什么交通工具都得遇到晚高峰,还不如在您这儿吃了饭再走。我下班走过来,大概六点就能开饭。”
顾清英用筷子敲了一下索娜的脑袋:“你这算盘打得真是噼里啪啦乱响。”
索娜揉了揉并没有痛感的脑袋:“我这叫利益最大化。”
“真是好事都被你给占了。”顾清英白了索娜一眼。“要不你把家当搬过来,住我们那小屋。”
索娜一个劲儿说好:“我是没二话,我爸妈也愿意,干爸干妈肯定也欢迎我来住。选个好日子,铺盖一卷,说来也就来。”
顾妈妈一摆手:“打住!别来住啊!吃顿晚饭就罢了,吃饱了赶紧回家。”
时间真是过得好快啊,这马上就算是过完年了。学生一上学,好像生活就更加正规化了。顾清英突然感到心里一阵发慌,碗筷放到了桌子上,没胃口了。
妈妈问顾清英是不是还要自带午饭。索娜问道:“啊?清姐姐现在自己带饭了?你攒钱干嘛呀?买房?创业?还是要结婚?”她咯咯笑起来,眼神不自觉地瞥向顾鸿筝。顾鸿筝并不去看索娜,端起碗喝汤。顾清英伸出手在索娜后背重重拍了一巴掌:“疯子!”
顾妈妈叫起来:“你那么用力拍她干什么?她还在吃饭呢!”
顾清英不高兴地说:“我错了行了吧!”她穿上外套出了家门,直往出租屋去,一路上气冲冲的。顾鸿筝紧跟其后进了出租屋,靠在姐姐的房间门口,问道:“怎么火气突然那么大?工作不顺心?”顾清英清了清嗓子:“没事儿,闲的!”她整个人面向里坐着,并不去看顾鸿筝。
“如果做得不顺心,那就直接辞职好了,别委屈了自己。虽说没有工作就没有钱,但也不能为了钱将命搭进去。”顾鸿筝长长叹口气,“怎么说都是矛盾,反正就是这么个理。姐,我看你这两个月的心情一直不太好,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可别难为自己了。”
顾清英没答话,依然背对着妹妹。顾鸿筝的脚刚一挪步,顾清英却回过头去,问道:“哎,顾鸿筝,你是自己辞职的,有失业金吗?”
顾鸿筝重又将身子倚在门边,道:“按理说是没有的。失业金只是在裁员的情况下才会申请,向我这样主动提出辞职的,肯定是没有的。但你知道公司老板待我不薄,所以按照合同到期处理。也是巧了,那年我是十二月二十九日签的合同,其实正好也是过了期。”
“就是有呗?”
“嗯,按我的工作年限,我可以维持一段比较长的日子。一月的工资正常发放,当是我在公司十二年的经济补助。怎么说呢?没白付出,我得感恩。”顾鸿筝双手合十,做着感恩的手势和表情。
顾清英轻轻翻了个白眼儿,嘟囔着:“什么好事儿都是你的!”
“嗯?”
顾清英忙说:“哎,如果被裁员的员工没有失业金,怎么办?”顾鸿筝没听明白,顾清英解释道,“就是员工明明是被裁员了,但是人事在办理解聘的时候没有给这个员工申请失业金,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法律是个好东西!”
顾清英冷笑了一声:“有没有得补?你懂得多,以前又是负责行政部,肯定见得世面比我广。我就问你,能不能补救?”
顾鸿筝哭笑不得:“我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啊,但我知道劳动者出了事,有法律保护的,申请仲裁啊。”
“嘁,要你这种官话干什么?”顾清英挥了挥手,顾鸿筝很知趣的回了自己房间。
索娜离开顾家的时候,特地给顾清英打电话告别,顾清英正在通话中,是司茼芹打来的,她说要联合其他的员工去有关部门解决这件事情,问顾清英是不是也参加。
顾清英肯定去:“我可是堂堂正正被裁员的,有什么理由不维护自己的权益?咱们人多势众,还怕他们吗?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们会使阴招,我要是横起来,我也会!这样的哑巴亏,怎么就非得轮到我?”声音不觉越来越大,忘记了隔壁还有人。随着顾清英情绪的亢奋,声调的起伏,一字一句全进了顾鸿筝的耳朵。
顾鸿筝正在构思插画,一下子就被姐姐的话给惊住了,手里的笔停在半空中,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的心里忽然一抽,姐姐的那句“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们会使阴招,我要是横起来,我也会”,让她有了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她拿起电话给叶笛打过去:“叶笛,是我,顾鸿筝。”
索娜在分校继续担任一二年级的音乐老师。她在校园里惊奇地发现那依的身影,忙追上去打招呼:“嗨,那依,你也调过来了?”那依轻轻点头,两人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踱步。
“你还教五六年级的美术吗?”
那依摇头,柔声道:“一二年级。”
“呀,那我们在一起了啊,说不定是同一个办公室呢。”
那依轻轻笑了笑,两人一同踏上了教学楼的台阶。果然,两人在同一间办公室,还是面对面的办公桌呢。那依挺喜欢索娜的,因为自己过于文静,喜欢身边有一个吵吵闹闹但不过分参与自身境况的人。
对于那依,索娜说不上喜欢与否。那依太文静了,确切地说是安静。她不参与任何同事的话题,有课的时候上课,没课的时候去美术室收拾教具,需要呆在办公室的时候,一个人要么看艺术教材要么伏案睡觉。因为上次与那依偶然相遇在“相亲会”,索娜倒乐于与那依呆在一处了。
学校在新学期进行了改革,由副班老师担任各班的副班主任,慢慢过渡为正班主任,因为正科老师的课业太繁重了,再兼任班主任的话真的是很累。与索娜一脸愁容不同的是,那依很享受这个新的工作内容,迅速与一年级的孩子们闹成一片。好多小孩子缠着那依,这个要她抱,那个要她搂,不亦乐乎。
下班时,索娜对那依说:“看你不声不响的,倒真讨孩子们的欢心。我大呼小叫扮小丑,说了那么多话,还是管不住他们。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孩儿,肯定是个可爱又温柔的妈妈。”
那依笑得灿烂,柔声道:“我还没男朋友呢。”
索娜好奇心作祟,向前探了探身子,小声问:“上次那个长相俊美的男人,就是我们聚会时看到的那个……”
那依也向前凑了身子,轻声道:“人家有女朋友,而且呀,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索娜捂着嘴笑起来:“那依,我真喜欢和你说话,你说咱俩共事这么多年,以前怎么就没交集呢。”
那依低头莞尔一笑:“相见恨晚,总比擦肩而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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